黃昏的天空下, 今天的海麵安靜得出奇,平滑如鏡, 隻有傍晚絢麗的夕陽灑下之處,折射出u, 彷若天上、海麵各有一輪夕照似的,堪稱奇景。


    蜃海大陣看起來亦是安靜如海,茫茫霧氣在這黃昏亦變幻為薄薄一層,好似蟬翼般,在夕照之下直如透明,看起來脆弱又美麗。


    這本是百川海最為常見的景色,可這一日, 不知是不是所有臨海軍的錯覺, 總覺得這天的夕陽消失得格外快,海麵很快黯下來,黑黢黢地猶如一張看不到邊際的巨口,有些}人。


    當海麵將最後一點夕陽徹底吞噬之後, 廣袤而黑暗的海洋似傳來一陣隱隱的咀嚼之聲和著一道滿足似的歎息。


    透骨的寒意在海麵上蕩開, 黑暗中,詭異的洋流慢慢洶湧,不過眨眼間,原本平靜如鏡的洋麵竟突然泛起點點白色,錯眼看去恐怕還以為是海麵掀起的一些泡沫。


    那泡沫好似隨著洋流而動,悄無聲息卻又迅疾如光般,眨眼間就已經來到了蜃海大陣的邊緣, 再然後,黑暗中亮起數道鋸齒狀的白光,在這些光芒的交互映照下,守陣的軍士定晴一看才發現:那哪裏是什麽泡沫,那分明是一張張折射著光芒的利齒巨口。


    下一瞬間,刺耳的警鳴和著無數警訊傳遍整個臨海軍。


    慌亂的軍士在大陣中來回奔跑,各式各樣的聲音匯成巨大的嘈雜在陣中回蕩:“怎麽了?這到底是怎麽了?”


    “發生什麽?為何傳來這最高警訊???”


    “集結?莫將軍與孟將軍不是已經領兵去了海中對付妖逆?怎麽還要我等集結?”


    “妖族攻陣?!這怎麽可能!孟將軍不已經前往應敵了嗎?!”


    隨著消息傳來,營中頓時一片驚慌――與妖族交戰如此之久,雖然覺得這一次妖族叛亂的規模與複雜都是前所未有的,臨海軍應付起來雖覺吃力,可也還可應對,但,自臨海軍建成以來,妖族打到自己的營盤門前,這卻是第一次!


    深入到妖族之中進行深海作戰對軍士的要求更高,不隻是修為上的,更有心性上,茫茫海域,敵人隨時可以從四麵八方包括頭頂腳下攻擊過來,手段詭異防不勝防,還受著靈氣匱乏妖氣濃烈的壓製,簡直苦不堪言。


    營盤就成了所有軍士放鬆休憩最重要的地方。


    現在這時間點,臨海軍將將輪過班,四將中,三將在外,其中孟、莫二人是剛剛離開一段時日,恐怕已經深入海洋戰局,而他們換回來的便是這一隊已經在海麵征戰太長時間的疲憊之師。


    這支人馬才不過抵達幾日,應敵的勇悍之氣剛剛鬆懈下來、精氣神卻未能完全恢複,簡直是個最要命的時間點!


    偏偏營盤中這一隊軍士領頭的將領已然返回臨海城去向臨海王複命,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兒上,任是這將領再如何修為逆天,也絕不可能在戰局開始之前趕回來指揮戰鬥!


    似這般的情況發生其實並不偶然,皆因平妖之戰從來隻在於妖族有利的深海中發生,似這靠近陸地之地,妖逆從未出現過,臨海軍一時不防,竟是這般吃了一個大虧!


    妖族,竟然這麽巧?選了這麽一個臨海軍最為軟肋的時間點?


    當四麵八方的消息匯總到自己麵前時,何以煥已經沒有功夫去琢磨妖族到底是不是湊巧選擇這個時間了,他知道,在整個臨海軍營前所未有的危局中,恐怕能在這個時刻做決定的隻有他了。


    而他周圍竟然隻有一群妖靈器師,對妖靈器熟悉無比,卻對指揮戰陣一竅不通、現在還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妖靈器師。


    換休的軍中自也有底下的校、尉,此時妖族的大軍已經兵臨陣前,他們雖是疲憊之師,卻也是在前線經曆過無數廝殺的疲憊之師,沒有上頭將領的統一指揮,底下的校、尉亦在倉促間很快集結了隊伍,隻過來向何以煥討主意。


    四將不在大營中時,何以煥身為臨海軍妖靈器師的領頭者,自然是要負責蜃海大陣的,軍士們若要出去迎戰,必也要蜃海大陣配合,自然是要來找何以煥。


    更何況,何以煥平日在臨海城的階序中,與四將平起平坐,此時四將不在,他自然是陣中地位最高之人,不向他拿主意又向誰?


    而何以煥現在卻是在全神貫注操縱著臨海大陣隨戰應敵,牢牢守好,蜃海大陣彌漫的霧氣霎時間愈加濃厚,其中迷惑神誌的設置很快發揮作用,不少水妖在其中打轉,空張著鋒利白牙卻無處下口。


    這場麵令何以煥略微鬆了口氣,往各處發去的求救傳訊他已經發去了,如今隻要大陣能堅持到救兵來的時候即可。


    然而他一抬頭,便看到自己麵前一溜站著十來個高高低低的大頭兵們,個個在問何以煥要主意。


    何以煥皺著眉,他向來鎮守陣中,甚少出去,又哪裏知道遇到這情形該如何?


    更何況,他自認為守好大陣就是,又需要拿什麽主意?他將那場麵中的情形用那妖靈器一投影:“蜃海大陣本就有防護陣法,支應到援兵前來解圍即可,還需要怎麽應對?”


    這些軍士廝殺在一線,多少同袍手足葬身妖腹,聽到何以煥這“沒骨氣”的回答,當即就炸了:


    “這些妖逆竟敢打上門來,縮頭不出算什麽本事?!”


    “我馬老三在前線浴血奮戰可從來沒有退縮過!沒得壞了老子的名頭!”


    “若不嚴懲,叫這些妖逆怕是要生出對我臨海軍小覷的心思來如何是好?!”


    ……


    紛紛亂亂的七嘴八舌令何以煥怫然不悅,他不懂軍陣,卻也知道各人該做好各人的事情,他不擅戰陣指揮,若是擅自開營應戰,出了什麽紕漏又該如何是好?


    當即大聲喝道:“夠了!我意已決!”


    多數校官、尉官臉上滿是憤懣,雖懾於何以煥平日地位不敢多說什麽,可義憤都滿滿寫在臉上,卻也有部分冷靜的緊皺眉毛,別有考量。


    何以煥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卻是他身旁一人笑道:“諸位大人,何師亦是穩妥之見,我等雖為妖靈器師未曾上過前線,但與諸位同仇敵愾之心亦是一般無二。可現在諸位將軍不在,唯何師在營中,守成持重亦是應有之意,諸位不妨回去整頓好人馬,求救之信已經發出,待哪位將軍返回當即便可率領諸位殺個痛快,此時便不要介懷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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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竟是讓這吵嚷的局麵漸漸平息下來。


    何以煥亦是鬆了口氣,強行彈壓亦不是他的本意,能令這幫腦子一根筋的家夥心平氣和地聽話再好不過。


    因此在杜子騰遞過來一個眼神之時,何以煥很快道:“正是,你們先散了回去整頓兵士,恐怕先回來的多半是你們宋將軍,他自臨海城趕來絕不會太慢。”


    這些校尉一聽也覺有理,最先回來的怕還真是自家將軍,圍在何師身邊又出不了大陣,倒不如回去好好約束一下軍容,表現得好的話,稍晚還能向宋將軍請求出陣一戰呢!


    這些校官尉官連同那些妖靈器師便都散去,何以煥轉過頭來朝杜子騰歎道:“今日多虧蕭大師你在場,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杜子騰卻是搖頭:“此事怕沒有這麽簡單。”他頓了頓問道:“營盤重地,輜要皆在此,我臨海軍怎麽竟沒有留下一位將軍值守?”


    何以煥亦是臉上凝重:“妖軍近岸,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此處妖氣比之深海已然稀薄許多,且此時沿海數十城皆投入大量兵力到百川海中,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還能有氣力攻打營盤的。”


    杜子騰皺眉:“前所未有……”


    妖族叛軍在海邊與深海相比根本沒有什麽優勢,又怎麽會憑白浪費自家的兵力?


    何以煥亦是頭痛:“唉,最近真不知是怎麽了,一切都如此叫人心中難安,妖族叛軍古來有之,但在深海中亦不過是零星出現,近日自從那一陣妖氣、靈力的異常波動之後,卻是絞了一股又生一股,簡直綿綿無盡,臨海城連城防都調了不少人過來,卻依舊左支右絀,難以應對。聖師島從不過問這些‘小事’,現在竟然頻頻插手,現在倒好,我臨海城投入這般多的兵力,妖逆竟然直接打到岸邊來了!”


    杜子騰皺著眉頭,開口道:“何師,此事怕是不簡單,恐怕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妖族這一次突如其來又極難鎮壓的叛亂之舉,杜子騰心知肚明是什麽誘發的,可他絕不相信他心血來潮對法天大陣的一次擾亂會讓妖族軍力突然變得這麽強大。


    一個看似偶然的結果背後肯定有種某種必然。


    何以煥心中突了一下:“怎地?”


    杜子騰正準備開口解釋,營中突然傳來沸騰喧囂的聲音,無數條訊息猶如潮水般眨眼間就把何以煥淹沒,他手忙腳亂中收了一條,卻是神情大變再次投影出蜃海大陣中的情形:隻見那白霧茫茫的陣中,依舊有許多妖族困在其中打轉,可那霧此時卻如流水一般先是緩慢地流動、然後迅速地奔騰起來!


    投影很快順著那白霧飛快移動著,最後定格在一張密密麻麻遍布利齒的巨盆大口中,無數利齒的中央猶如一個黑洞,無數茫茫霧氣就那般消失其中,這竟是一隻在吞噬靈氣的妖獸!


    而整個蜃海大陣卻是建立在這靈氣的基礎之上,再這麽下去,蜃海大陣很快將崩解,整個營盤的人連同輜要都將暴露在妖族叛軍麵前……何以煥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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