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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騰這“退”之一字說來容易,可卻是換來滿場靜寂。


    他們身後就是巍巍雲橫,“雲橫仙陣”此時全力抵禦頭頂域外天魔,護山大陣緊鎖,又哪裏有地方可以退?


    鎮長長歎一聲道:“杜小兄弟,莫不是你也以為我們應當收縮守鎮的陣法?”


    杜子騰默然點頭。


    其餘人亦是沉默。


    妖魔攻擊這般密集頻繁,一個簡單的道理就是,大陣覆蓋的範圍越大,自然遭受的攻擊就會越多,靈石的消耗就會越劇烈,而收縮大陣,至少可以減少靈石的消耗,讓大陣持續的時間更久。


    杜子騰一指陣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血奴:“不知諸位有無留意,這般攻擊大陣,這些妖魔也不是沒有損耗的。”


    眾人順著杜子騰所指望去,地麵上已經有數個筋骨折斷無法動彈的血奴被同伴踩倒在地,成了真真正正的墊腳石,他們仔細向那些撞擊大陣的血奴看去,大陣雖然隻是防禦,並無任何犀利的反擊,但那猛烈碰撞的反擊之力確實亦是不輕,這些低階血奴神智全無,根本不知自我防護,隻一味這般硬碰硬的撞擊,損耗再所難免。


    看到那一個個血奴在反複撞擊多次之後倒下,這諸多修士皆是精神一振。


    那陸朋脫口便道:“這些蠢貨自己便能將自己玩死吧?”


    在場諸人皆是忍不住齊聲笑了起來,可杜子騰卻隻是看著那血奴倒下之處,麵上殊無笑容,眾多修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倒下的血奴身後立即有新的血奴補充上來,在這血奴補充的空當間,他們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全無縫隙的無盡妖魔,那笑聲漸漸低沉,最後歸於靜寂。


    方才那輕鬆隻持續了一秒,便被更晦暗的沉重所取代。


    如果這些妖魔無窮無盡,那麽就算為了破陣消耗些許又算得了什麽呢?當這妖魔前赴後繼蜂擁而來,仙緣鎮上的一切終將被踏平,他們每個人依舊無法逃脫陣破身亡的命運,那他們現在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麽意義?


    這一刻,絕望漸漸蔓延。


    不隻是何世明、陸朋等人,就是王小二等外門修士皆是感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妖魔就像什麽東西一般直接壓在心頭,沉重得令他們幾乎無法呼吸。


    陸朋忍不住怨毒地說:“若不是你們橫霄劍派當日下令讓我們一定要留在仙緣鎮上……”


    他話未講完,沈仁便冷哼了一聲,劍意仿若針芒直刺神髓,竟是讓陸朋鼻孔中緩緩淌下血來,那剩下的話自是無法再出口。


    陸朋不必說完,在場諸人亦是明白他的意思,當日若不是杜子騰動用仙緣鎮上一切力量強將這些築基修士扣下,隻怕他們當時早就離開仙緣鎮,哪裏會遭遇眼前這等妖魔圍困行將破陣的絕望之局,即使這話沒能說明,杜子騰冷眼看去,在這些外派修士的眼梢眉間或顯或隱或多或少總有那麽些怨憤之意。


    這般表現杜子騰毫不意外,他並不會天真地以為先前這些外派修士與橫霄劍派的弟子們一道斬妖除魔便真能與他們同心同德了,這般極端的情形下,自會讓一切無所遁形。


    沈仁卻是看不下去地自睡夢中睜開了眼冷冷道:“真是笑話!我們劍派好心救得你們一命,反倒被你們這般誣賴。”


    救了他們一命?何世明、陸朋等外派修士神情中都是顯出不相信來。


    沈仁一指外麵那些血奴:“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看看,看看其中是否有你們相熟之人!”


    何世明與陸朋看去,那些妖魔依舊是鱗甲覆身、獠牙猙獰的可怖模樣,這些妖魔怎麽可能是他們熟識之人?!


    杜子騰卻是緩緩開口道:“前些時候我曾於西荒停留過一段時日,那血戮門在凡間廣征青壯,令無數俗世國度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而那些青壯最後俱是成了這般神智全無,聽令廝殺的妖魔。”


    這些修士登時大嘩:


    “你是說這些妖魔皆是由凡人而來?!”


    “那些凡人皆如螻蟻一般,怎麽可能這般難以對付!”


    “就算你所說為真,血戮門為何要令這些妖魔圍住我等?”


    ……


    杜子騰待他們安靜下來,才繼續解釋道:“無論諸位相不相信,事實確是如此,現在也幾乎可以斷定,這血戮門怕就是頭頂那些魔頭在修真界的內應,這些低階妖魔在血戮門被喚作血奴,而那些高階妖魔……便是用修士煉製而成。”


    杜子騰這番話直是叫這些外派修士心中震駭,即使是橫霄劍派在場的外門弟子亦是未曾想到,這些妖魔……原來竟是修士與凡人!


    鎮長低聲道:“陸會長,先前被斬殺的一個妖魔身上曾經掉落過此物,家孫正好識得將其拾了回來交予了我,還請您過目。”


    那是一個令牌模樣的東西,上麵寫著一個“陸”字,還有些細小的標記。


    陸朋接過此物時卻是臉色大變:“這、這、這是我鋪中劉掌櫃的信物!”


    何世明忍不住問道:“你可確定了?”


    陸朋麵色很難看地抬頭直視何世明:“你們霜花商會的信物你也會認錯?”


    何世明默然,似他們這等商會,雖然不能說在修真界有多麽龐大的勢力,但是為了交易起來方便,各種財物的核對提取均需信物,這等信物上各式標記、一應修真界的標識皆是極其繁複,若要仿製不是不可能,卻絕不可能是仙緣鎮被圍困之後在這般情形下、這麽短短的時日裏可以做到的。


    這其中道理,他們人人明白,一時間,他們俱是靜默。


    杜子騰的話已經可以證實,當日他們若不是被扣在仙緣鎮上,而是自行離開的話,難保不會像那劉掌櫃一般被血戮站抓住煉製成這般不人不鬼的妖魔。


    沈仁所說救他們一命的話原來根本沒有半分虛假。


    可這般壓抑的情形下,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開口道得了謝,杜子騰亦無須他們道謝,他隻是繼續冷靜地陳述事實:“不論我們大家願不願意,現在的情形就是這般:這些血奴已經將我們包圍,如若陣破,它們勢必不會放過我們。”


    陸朋捏著那還沾著血跡的信物,雙腿都在隱隱發顫:“難道我們隻能這般坐以待斃?”


    何世明語氣沉沉地道:“橫霄劍派的護山大陣真的不可能打開容我等進去避退一二?”


    杜子騰卻是淡淡道:“想必這幾日何會長你們幾人應該自己去過仰峰坪,情形如何難道還要我多說嗎?”


    何世明雙目間的頹然說明了一切,對於杜子騰所說的護山大陣關閉一事,他們這些外派修士多有存疑,以這些商人的心機如何會不打探一二?這些時日以來,無論是明裏找橫霄劍派的弟子們旁敲側擊,還是暗中輪流守在仰峰坪觀察一切,他們都已經驗證過,一切皆如杜子騰所說:整座雲橫峰現下已然封鎖起來全力以赴應對頭頂妖魔入侵,根本不可能似平日一般容人進去。


    每一個他們認識的弟子所說皆是一樣,以這些劍修弟子的心眼兒根本不可能在他們這些老滑頭麵前耍花樣而不被覺察。而輪流蹲守在仰峰坪的結果更令他們最後徹底心灰意冷:除了他們這些希冀進入橫霄劍派避難的外派修士以外,不隻是橫霄劍派自己的弟子、就是鎮上那些鎮民都沒有出現在仰峰坪過,顯是早已知道無法入內,不在此處浪費時間了。


    陸朋顫抖著不甘心地最後問道:“若依杜道友你的建議,我等縮小大陣範圍還能支持多久?能不能等到雲橫峰上一切結束橫霄劍派前來支援之時?”


    杜子騰歎了一口氣:“陸會長,你可知頭頂妖魔是何來曆嗎?那可是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這個詞語在橫霄劍派中說出來,築基修士中絕大多數肯定都會一臉茫然,可眼前這幾個商會的會長中,竟有好幾人麵色大變。


    商會做的是買賣,消息之靈通,在修真界中亦僅次於那等名門大派的核心之下。


    “當真是域外天魔?!上一次天魔入侵……亦是橫霄劍派攔下……這次,這次定也可以贏下的吧?”


    杜子騰卻是搖頭:“我知你所說的上次,那回隻是一個天魔,而現下……”杜子騰仰頭看著陰沉的血色天空:“卻是不知多少天魔在天幕之後虎視眈眈,”杜子騰看著在場所有人,不隻是那些外派修士:“在大陣封閉之前,我曾經接到過真傳首席的傳訊……”


    杜子騰並不轉述,而是自懷中摸出一張傳訊符:“……此事我亦無萬全把握,若是最糟糕的情形發生,縱使粉身碎骨我等也必要與之同歸於盡,不令妖魔為禍世間!仙緣鎮上一切……”


    後麵的話語未曾說完,杜子騰已是將傳訊符收了起來。


    而這些修士盡皆麵色慘白,真傳首席……他們在仙緣鎮上收到的消息十分及時,蕭辰洗脫罪名之後,那極有可能便是橫霄劍派下一任掌門!這般的人物竟也說要與妖魔同歸於盡的話來,可見雲橫峰上的形勢是何等糟糕,再聯想到頭頂非但未能控製、反而愈加擴散的血色天空,已經這麽長的時日過去,橫霄劍派竟未能完全消滅這些天魔,恐怕蕭辰話中非虛,到了最後,若是橫霄劍派都不得不與這些天魔同歸於盡,又怎麽可能有暇顧及他們這些在山下逗留的小小修士們?


    陸朋卻隻覺天旋地轉:“難道我們真的隻能在這裏等死?我這百年道途才過半……我的陸氏商會才起步……我、我、我不甘心!”


    陸朋這番情態卻沒有一個修士嘲笑於他,大劫當前,若說認命,誰甘心?能擁有如今這般修為地位,他們付出了多少誰能知道?如非有大機緣他們如何能自萬丈紅塵中擁有這跳脫輪回的機會?斬斷凡間紅塵羈絆花去多少年華,之後便是數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或是數十年如一日費盡心機地苦心經營,多少次拚死一搏嘔心瀝血才有今日一切誰知道?!


    誰甘心一切終結在這雲橫峰下,終結在那些妖魔口中?誰甘心?!


    這一雙雙不甘心的眼睛盯著陣外那些妖魔,憤怒怨恨幾乎要滿溢出來。


    杜子騰冰涼的聲音卻亦在此時想起:“甘心?誰甘心?各位,當此大劫之時,無論是修真界其他門派還是我們身後的橫霄劍派皆不可靠!諸位唯一可以依靠的隻有我們自己!”


    一雙雙仿佛跳動著火光的眼睛朝杜子騰看來,他的聲音卻始終冰涼如故:“既然這些血奴煉製的原料是凡人和修士,這世上的凡人和修士終究有限,血奴的數量亦不可能無窮無盡的,縱然再多,隻要我們一直殺將下去,終究是能斬盡殺絕!”


    杜子騰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我等將來是生是滅,是逃過此劫還是殞身於此,皆取決於我等自己,這一場生死相搏,拚的便是仙緣鎮的大陣先破,還是我等先斬絕妖魔!陣破,我等有死無生;斬絕妖魔,我等皆可存活,今後自是天高海闊,道途再進一程!”


    那一雙雙眼睛中的火焰此刻熊熊似欲真正燃燒起來。


    何世明率先上前一步:“杜道友,你的意思我等都明白了!斬絕妖魔我等才能有一條活路!你隻管說吧,要如何做!”


    杜子騰點頭。


    陸朋更是起身道:“不必廢話了,直接告訴我們要怎麽幹!我老陸三歲起便失怙恃,六歲起走街要飯,這一生中差點餓死差點凍死差點被狗咬死……那麽多次死劫我都逃了過來活到今天這般光鮮模樣,要是死得像個慫樣被外麵那些鬼蜮玩意兒撕扯成碎片,我老陸絕不甘心!甭管是什麽,我拚了一切也絕不認這個栽!不到得陣破的一刻,老子絕對和外麵那些東西沒完!”


    “老子也幹了!媽.的,就算要死老子也要自己選個死法,要是最後變成那等不人不鬼的模樣,老子寧可戰死!”


    “杜道友快說吧,如何去做!斬殺妖魔,我等都願意!”


    杜子騰隻緩緩道來:“諸位若要問我有何妙計,這等硬拚的境況下,無論什麽樣的妙計皆是枉然,隻有殺盡妖魔我等才有活路。我們要做的隻有兩件事:盡可能久地維持大陣,想盡一切辦法多殺妖魔。大陣若是告破,我等所做一切皆付流水,所有人定無活路,這點上想必諸位應是清楚的,這大陣每日消耗靈石,若諸位手中還有靈石……”


    不待杜子騰再說,在場的商會修士皆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世明當即道:“不必多言,何某身上的靈石可悉數交付。”


    陸朋一臉肉痛卻也並沒有落後多少:“我老陸雖然舍不得這些寶貝,可比起我的性命,這身家……我自會再賺回來!”


    旁邊當即有人嘲道:“得了吧!你們陸氏商會多的是靈物靈寶,交出所有靈石哪裏就會要了你的身家了?我們青蔓商不矯情,這是我們商會所有的靈石,現在交出來願意全部供大陣所耗!”


    陸朋大怒:“放屁,誰說不是我的身家,哼,杜道友,你收好了,老陸這些靈石可來得不容易……”


    ……


    這般熙熙攘攘間,杜子騰竟是陸續收到了一大筆靈石,他並不推辭,悉數收下之後才道:“我已經將諸位方才給出的靈石做了登記,諸位放心,若是仙緣鎮能渡此劫,今日諸位所獻靈石定不會白白交付!”


    不論將來有什麽樣的交待,這些靈石會不會還回來,杜子騰這番話至少讓這些為眼前生存割了肉的商人們心中稍稍好過了一些,自然也紛紛表達了自己的慷慨之意。


    杜子騰收下靈石之後道:“加上這筆靈石與仙緣鎮之前存留的部分,我也會緩緩收縮整個大陣,就算這些妖魔繼續這般下去,整個大陣持續數月不會有大礙。”


    杜子騰這番話讓眾人稍稍放寬了心,何世明忍不住問道:“既然收縮大陣可以減少靈石消耗,杜道友為何不……”


    杜子騰解釋道:“各位有所不知,一則,這仙緣鎮上布下的大陣原本並無這等設陣變化之功,我需要更多的時日進行一些修改,如若不然,劇烈改動會令大陣有崩塌之憂。再則,如若突然將這大陣收縮到極小,我等可以斬殺妖魔的戰場亦會隨之縮小,並不有利於我等斬盡妖魔,緩緩收縮一則可以令大陣穩固,二則我等必須利用這段時日盡量多地斬殺妖魔,所殺越多,它們對於大陣的威脅便越少,我等可以維持的時間便越長,可以斬盡妖魔的時間便越充裕!”


    說罷,杜子騰突然放出一張小小的符籙,這符籙看起來有些類似於傳訊符,出了大陣之後,這符籙竟是直奔妖魔之中而去。


    與此同時,杜子騰激發了一道水鏡術,然後,眾人便看到了震驚的一幕:在大陣之後,無數的妖魔似螞蟻圍著糖霜一般密密麻麻緊緊包裹,而視線延伸更遠處,已是仙緣鎮外,漫山遍野,皆是血奴,水鏡術的視角越來越遠,可血奴似乎根本沒有窮盡……良久,那水鏡驀然一暗,顯是那符籙已經耗盡了靈力。


    不知為何,這般多到令人絕望的血奴在這一刻非但沒有令眾人感覺到驚惶害怕,反而胸中生出一種堅定的激昂來:是了,這些就是他們必須要應對的妖魔!再多又如何,他們一直殺下去,終是會殺盡的!


    “殺光它們!”


    “殺光!殺光我們就能活下去!”


    “殺!!!”


    直到此時,杜子騰臉上才終於露出一個笑容來,不枉他激將壓抑循循善誘巧用情境等諸多手段齊出,終是在這仙緣鎮上初初立起了一股心氣兒:任你再妖魔無盡,我亦要將你斬殺幹淨!


    這是種無畏的勇氣,亦是種絕境中才能迸發的激昂,而杜子騰要做的,就是趁著這股氣勢,將一切落實。杜子騰之前的分析令眾人信服,這個大致的方案就這般定下,杜子騰亦不拖延,當即就著手大陣收縮事宜。


    而整個仙緣鎮上,所有人也是很快知道了現在的危機和杜子騰這一決定,若說原來在前線的斬妖除魔還帶著些各式各樣色彩:或是被逼無奈必須上前線,或者是為了貪圖“手榴彈”“護身符”這等利器之甸,或是為了門派榮譽與自己的道德感……


    那麽從這一刻起,一個優先級最高的目的出現了:為了活下去。


    這場與妖魔的戰爭,誰贏誰活。


    不必再多的動員與宣傳,事關生死存亡,所有人都知道應該怎麽選擇。


    無數命令如流水一般由杜子騰散發下去,所有人都立即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


    不必沈仁、聞人淩和耿麗過多安排,原本那些關於輪流殺敵的休息規定漸漸被越來越多的自覺上陣、自發加時取代,殺敵、聚靈陣中恢複之後再上陣殺敵,這般近乎極限的安排下,越來越多的妖魔首級源源不絕地自前線運往鎮上,同時,亦有越來越多的修士突破境界的消息傳來。


    而那些並不適合鬥法的修士更是日夜不停歇,畫符、煉丹、修補法器、準備好妖魔顱骨、安排聚靈陣……似何世明、陸朋這等商會中的人物,更因為對於相應行業的熟悉程度,除了常規前線殺敵之外,還兼顧著這些後勤工作的調度指導,簡直是一個人當成數個人在使喚。


    就是這樣,整個仙緣鎮此時在杜子騰的調度下,像一個巨大的機器一般轟轟轉動起來,前線、後勤,緊緊相扣,每一個人都被發揮到了極致,哪怕是鎮上的老弱婦孺都全力投入,所有的資源,靈石、靈物都在整合之後變成海量的物資投入戰爭之中。


    而一支特殊的人馬亦是配合著杜子騰完成另一項更重要的工作:收縮大陣。


    按照杜子騰的規劃,為了更長遠的維持陣法,收縮大陣是必然,也正像他同眾人解釋那樣,收縮大陣並且保持大陣的防禦之能並不似他先前操作大陣形成口袋陣那麽簡單,這一支人馬均是由橫霄劍派弟子與鎮上鎮民構成,每日十分忙碌於大陣邊緣,協助杜子騰將陣法所需要的材料或取出、或埋下,其繁忙程度根本就不在任何前線後勤人員之下。


    因為所有前線後期的人至少還有休息時間,而這支人馬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曾停歇,眾人在前線斬妖除魔時他們在陣後進行準備,眾人收工休息之後,杜子騰啟動陣法,他們協助穩固,日複一日沒有停歇。


    即使以修士之能,鎮上眾人亦數次看到這支收陣人馬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直喘氣。


    而為了保證大陣的穩固,在布置之後的大陣邊緣,其他非相關人員均不允許入內,這關係到闔鎮人的安危,沒有人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在仙緣鎮上,即使小孩兒也會被嚴詞警告,絕不可無故在大陣邊緣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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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日複一日的辛苦中,大陣漸漸收縮,對於靈石的消耗日漸減少,每日一次的遠程水鏡術施展的時間已經成了鎮上約定俗成的休息時間,每到這時,所有人會暫時停下手頭的殺戮或者工作,默默在仰峰坪上找個座坐下來,看著那水鏡投影之中無窮無盡的妖魔,隻看著那些必須要被斬殺幹淨的血奴,所有人便仿佛在心更加多了一重堅定,還不夠,還有這麽多妖魔,要咬緊牙關,繼續努力,更努力才行!


    這一日,在水鏡黯淡之前,大家如常一般準備散去繼續手頭的殺戮或者工作時,所有人竟同時愣住了,因為在那黯淡前的最後一秒,他們竟然看到了空地,沒有妖魔的空地。


    杜子騰並不遲疑,盡管每一張遠程水鏡書都會消耗大量珍稀材料,但他依舊再次放出了一張。


    那無盡妖魔漫山遍野的畫麵再次出現,所有人睜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死死盯著那畫麵……沒錯!那是真的!那不是他們的幻覺!水鏡的最後一刹那裏,確實不再有妖魔!!!!


    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可以看到妖魔大軍的邊界,這些妖魔的數量……真的是有限的!


    這意味著……隻要繼續努力,他們終是可以將這些妖魔斬盡殺絕的!!


    這一刻,無數歡呼雀躍響徹整個仰峰坪,看著這一幕,沈仁忍不住轉身去看杜子騰,多日沒有真正坐下來休息過,杜子騰衣衫淩亂,眉宇間滿是疲憊,不知是不是沈仁的錯覺,即使看到了這一線曙光,杜子騰蹙起的眉頭也沒有完全真正鬆開。


    不待沈仁多問,那水鏡術消失之後,鎮長來尋、何世明亦有事要杜子騰定奪,看到杜子騰的麵孔再次被無數事務淹沒,沈仁搖了搖頭便轉身走了,此時前線妖魔之戰十分緊張激烈,高密度的妖魔中往往還夾雜著高階妖魔,一個不慎便是大規模死傷——這種事已經發生過了——前線且離不開他,杜子騰的安危自有靳寶負責。


    在此時的仙緣鎮上,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守的防線。


    杜子騰如是,沈仁如是,聞人淩如是,耿麗如是,靳寶如是,何世明如是,陸朋如是,每個人都如是。


    隨著大陣範圍的縮減,原本的三個戰陣,已經漸漸縮減到了兩個,這意味著斬殺妖魔的效率亦下降了三分之一,這是出於節約靈石的無奈之舉,但看到減少了一個戰陣,所有人心中還是充滿了矛盾,大陣麵積減少,所有人都知道大陣持續的時間更長了,這讓他們安心,可戰陣減少了一處,他們斬殺妖魔的地方便少了一處,這難免讓所有人覺得忐忑。


    這些矛盾情緒最後都化為了一種焦慮,歸根到底,大陣在不斷地消耗靈石,靈石終有耗盡那日,大陣亦終有結束之時,而陣外妖魔依舊眾多,如果他們再不快些,到了隻有一個戰陣之日,那就隻剩下和妖魔苦耗一途。


    所有的焦慮最後都化作了一種竭盡全力的效率,多殺妖魔,多煉丹,多畫符,所有人都在拚了命地追趕,追趕戰陣消耗的速度。


    而對於仙緣鎮的鎮民來說,這一切更帶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耿麗看著自己一直所管轄的東線戰陣最終消失在守鎮大陣中,神情間說不出的落寞。


    杜子騰想說,隻要我們最後能贏,一切終究都會有意義,然而,想到這大陣每後退一尺,耿麗自幼成長的故土便多了一尺淪陷於妖魔之手,在這樣的意義下,任何安慰、鼓勵、前景描繪都顯得太過膚淺蒼白,杜子騰最終什麽也沒說。


    杜子騰隻是默默地安排耿麗與她手下的隊伍加入到聞人淩的隊伍中,此時隨著戰陣減少,戰鬥卻越發激烈,傷亡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使是靳寶也被杜子騰強令參與到了前線之戰中。


    所有人似乎都在追趕著時間,追趕著大陣縮減的速度。


    然而,再如何不情願,在杜子騰與那支特殊人馬的日日忙碌下,或者說是,在靈石的日日劇耗下,戰陣最後還是隻剩下了一處,而現在的大陣麵積乃是維持這處戰陣的最小麵積了,再縮減,便要連這最後一個口袋陣都沒辦法形成了。


    此時,整個仙緣鎮上絕大部分地方已經在大陣之外,昔日繁華熱鬧的仙緣鎮主要街道已經成為妖魔的天堂,


    而即使在陣內,為了保證口袋陣的麵積,中央地帶已經內凹為戰陣,所有的後勤場所,包括煉丹煉器、恢複所用聚靈陣、所有人休息之處皆被擠到了邊角,在那最窄之處,甚至有修士休息的床頭之外便是陣外,有妖魔日夜撞擊,床腳之外便是口袋陣內,有同門在日夜殺敵。


    但沒有人對此提出過任何異議,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背水一戰,再無退路的一戰,此時靈石的消耗不可能再減,大陣消逝之日迫於眉睫,他們隻能在靈石耗盡之前殺完所有妖魔,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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