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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線倒回到杜子騰給自己捏造了“禦獸宗”宗主一職之後。


    在杜子騰身周的其他人看來,偽造禦獸宗這麽一個莫須有的宗門,也許不過又是一次杜子騰的突發奇想,異想天開,隻為給何世明與簡澤二人偽造一個可以騙過六大門派的身份而已,但杜子騰自己卻知道,不是,起碼不隻是。


    這個禦獸宗,承載著他戰略當中非常重要的一步。


    他視線透過這西荒邊緣的荒涼向地向修真界中央看去,縱然已經相隔數千裏遠,仿佛也能在心中勾勒出那恐怖的空間裂縫。


    從何世明方才傳來的消息完全可以推知,除了魔氣泄露浸染無數修真界生靈變成妖魔之外,那裂縫本身亦不斷有妖魔源源不絕地降下,可奇異地是,這些妖魔似乎並沒有橫霄劍派眾人預想的那般恐怖,別說是當初雲橫峰傾盡全力對抗的天魔水準,眼下六大門派不過雇傭一些散修都已經將這些妖魔牢牢圈在雲橫峰舊址四周,看起來好對付極了。


    然而,那些何世明帶回來的妖魔首級,卻是讓杜子騰心中十分陰沉,這些首級與先前圍攻仙緣鎮的普通妖魔竟沒有太大區別,從界外而來的妖魔怎麽可能是這種級數?怎麽可能這般輕易地被一盤散沙的散修收拾?


    這當中,杜子騰隱隱嗅到了一個驚天陰謀。


    橫霄劍派現在正是蓄力之時,他們在先前雲橫峰之戰中損失了幾乎所有的高階戰力,現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進境,絕不能輕易投入妖魔之戰中,不論他的同門怎麽想,杜子騰已然先替他們做好了決定。


    然而,絕不能這般放任妖魔的陰謀生長,杜子騰唯一能想到的作為就是——提升散修的實力,至少不能再像現在這般一盤散沙下去。


    禦獸宗就是他的這枚棋子。


    光靠一個空殼宗門,自然不可能全部做到,杜子騰還需要更多的手段。


    將何世明留在那空殼宗門等候左航之時,杜子騰便帶著簡澤等人連夜返回西荒,這片命運多舛的大陸上,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來處理。


    簡澤一路默默隨行,然而,他奇怪的發現,他們踏足西荒之時,杜子騰並沒有動用他們先前約定好的空間傳送符進入秘境,反而,就如同那些凡人一般,領著他們幾人一步步在這滿目瘡痍的大陸上跋涉起來。


    而這一路上,簡澤沒有想到他們會遇到這麽多的震撼。


    這片大陸遠離修真界的視線,在修真者看來,這是一片荒涼的放逐之地,可是,簡澤從來沒有想過,對於尋常百姓而言,這裏依舊是家鄉,是他們的歸屬之地。


    在早先血戮門橫行肆虐之時,許多百姓人家的青壯都被強行征召,留在家鄉不過是一些老弱婦孺,可正是這些柔弱的肩膀硬是在生生扛起了無數家園,那一個個本應是天真玩耍的幼童也在這嚴酷的生活磨礪之下迅速成長,獨當一麵。


    在血戮門於這片大陸上銷聲匿跡之時,似元國這般的凡人國度在短時間的內亂之後因著一位明君的出現,一切迅速走向正軌,輕徭薄賦,吏治清明,百姓隱隱看到了一片欣欣向榮的希望,隻要好好經營自己那點田地,隻要老天爺肯賞一點臉,他們就能存下餘糧,讓家裏嗷嗷長身體的娃吃飽,讓屋裏勞作辛苦了太久的婦人扯一尺新布,讓床榻上久病不愈的老人看上大夫……


    可是,老天爺竟連這點希望也沒有給他們,這般的好日子不過兩三年,無數天災接踵而至,地動山搖,洪水幹旱,竟沒有一刻消停。


    簡澤看到的,就是一張張在生存極限的盡頭消瘦至極又麻木至極的麵容,當他們一行人衣著光鮮地經過第一個小鎮時,那衣不蔽體、骨瘦如柴、勉強看出來是個婦人的移動骷髏竟以簡澤這修真界都未想到的速度撲到了他們麵前:


    “求……求……”


    對方幹枯的嘴唇開合間都有細微血口裂開,似乎已經幹涸至極限,連體內都不再存有多少血液一般。


    簡澤的腳步這一刻竟是難以邁開,因為對方竭盡全力拽住了他衣衫一角,然後用盡所有力氣將一團溫熱的物體放到了他的腳邊。


    “求……求……”


    簡澤低頭一看,那是一團模糊得脫形的溫熱竟是一個未及滿月的嬰孩,母親這般羸弱,嬰孩又能好到哪裏,若非是以修士目力,恐怕簡澤會以為那是一團小小的耗子……


    修士敏銳的靈覺中,簡澤感知到了周圍那些灼熱的目光,他抬頭四望,卻見那一雙雙泛著綠光的饑渴目光射在那氣息微弱至極的嬰兒上,那是野獸看肉的眼神。


    易子而食隻出現在修真界那些描述人間煉獄的慘烈中,簡澤從未想到,他竟會親眼看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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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再次低頭看到那瘦如骷髏的婦人時,對方微弱的鼻息仿佛隨時會中斷,可那昏黃的眼珠卻仿佛因著莫大的執念牢牢盯著簡澤,那裏麵渾濁的淚珠好像早已經流盡,此刻隻有血水在流淌,無盡的哀求祈盼皆其間,那是一個母親泣血的懇求,求求你,帶她走!帶她走!讓她活下來就好……


    簡澤顫抖著雙手抱起了那一團微弱到隨時可能冰涼的溫熱……一旁的馮三與鄧老頭欲阻還休,終是一聲歎息。


    一陣細弱如貓兒一般的哭泣響起,簡澤憶起兒時哄幼妹的法子,笨拙地輕拍嬰兒,當他低頭之時,卻發現那嬰孩的母親不知何時已經閉了雙目,嘴邊卻依稀掛著一縷笑容,那笑容裏有心事終了的釋然,更有逃離煉獄的解脫。


    簡澤不知道,一個凡人,到底要曆經多少磋磨才能在這般生命之火如風中之燭一般時,將剛出生的幼兒藏在衣下如此之久……


    而他懷中的嬰孩仿佛靈覺中知道失去此生最大的溫暖庇佑一般,依舊在哭鬧不休。


    這細弱的哭聲卻引得周遭那些目光更加螢綠,更加不遮掩地朝他們投來。


    杜子騰卻不知為何,隻呆呆凝視天際,一動不動。


    而馮三與鄧老頭卻是冷哼一聲,縱然他們隻是低階修士,但神魂之力依舊如針一般紮進那些饑餒之民的腦中,令那些目光立時後縮,畏懼不已地看著他們。


    更多的舉動,馮三與鄧老頭俱是曆經人情冷暖的老江湖了,看到這些災民,可恨卻也可憐,終是說不出什麽了。


    而那些災民見這群衣著光鮮得不似經曆過天災卻又意外擁有神仙之法的家夥沒有采取更多舉動,終是大膽了一些,竟有災民偷偷摸摸伸手去拽那死去婦人的屍首。


    馮三大怒,煉氣期的氣勢毫不留情地朝那災民撲麵而去,卻意外被一個人止住,他抬頭一看,竟是杜子騰。


    杜子騰麵上無悲無喜,隻淡淡朝地上那嚇傻了的災民道:“滾,會吃飽的。”


    杜子騰這番話用語仿佛前後不搭,明明凶戾至極,卻又語含安撫一般。


    這餓得饑腸轆轆的災民哪還去想他話中的意思,但方才煉氣期修士外放的氣勢卻早已令他嚇到失禁,此時回過神來,竟是連滾帶爬地逃走了,不過片刻之間,這群餓到了極致已經不顧一切的災民在這生死之間的恐嚇中,竟是逃得幹幹淨淨——如果不是這份本能,他們恐怕早就死在了那麽多的災劫之中。


    簡澤抱著懷中嬰兒,從儲物袋中摸出一些清水,竟在笨拙地喂著這生命微弱的小家夥,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這嬰孩到底是對是錯,他是修士,道途漫長,對方卻不過是一點隨時可能消逝在凡間的小生命,結下這般大因果,不知來日會變成何樣。


    此時,馮三忍不住問道:“杜道友,咱們下一步是要往何處去?”


    縱是修士,再見慣風雨,他卻也是有妻兒老小之人,實在不願再看這般人間煉獄的慘劇了。


    鄧老頭一貫油滑的麵容上亦是沉重,顯然,眼前這一幕幕,他老人家年紀大了,也是禁不起了。


    杜子騰卻是道:“去他們都城。”


    餘下三人皆是怔住,都城?


    杜子騰卻是淡然道:“這天災**,你我皆有份,這麽大的因果,怎麽能不了結?自然要去這些凡間國度的都城,將一切了結幹淨。”


    他不信什麽因果之說,卻無法過自己內心那點道德律,當下就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道明。


    那隻冥頑不靈的包子或許真未將這一切放在心上,但杜子騰卻是認認真真籌謀好了,若非何世明他們那事太過緊急關係到秘境暴露,杜子騰甚至會先到西荒來解決這凡間的水深火熱。


    聽完杜子騰將一切道明,簡澤心中震撼,他低頭看著那迫不及待吮吸清水到嗆咳的小家夥,手忙腳亂地輕拍嬰兒之餘,心中亦是一片大亂,原來……原來這凡間的災劫,他們竟是誰也脫不開幹係……若不是他們進入秘境驚動那包子引來一場大戰,也許他懷中這小家夥會在一家和美幸福中誕生,未必有錦衣玉食,可依舊會在千嬌百愛地長大,有爹娘疼愛……


    馮三長籲了一口氣:“杜道友,我明白了,不過,為何要去他們都城?”


    杜子騰卻搖頭:“凡間之事終究要凡間了,我們不可能這麽一村一鎮地走過救助,我們可助他們渡這一時之厄,但終究是要靠他們自己的,可我也相信,以凡人之力,有了我們相助之力,他們既能在這重重災劫下活過來,自然能重築家園!”


    杜子騰打開儲物袋,那裏麵竟是滿滿的辟穀丹、種子甚至還有書卷之物。


    他們的第一站,便是元都。


    一起踏進這凡人都城的四個修士,恐怕誰也沒有想到,不過是一群修士彌補因果之舉,卻成就了一場最令世間震顫的文明輝煌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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