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關昊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因為,另一個聲音隨即就會說,哪怕她變成了呆子、傻子,哪怕她人事不知躺在那裏,對寶寶、對他都是一種最大的安慰和一種最好的精神寄托。隻是這樣的話對她就太殘忍了。


    繼續手術,還要承受巨大的器械折磨和藥物折磨,不手術,生命就會進入倒計時。無一列外,所有的人都會選擇手術,關昊也不列外。但是,卻被夏霽菡拒絕了。


    其實,早在關昊背著她和張振、馮春以及大衛?彼特聯係的時候,夏霽菡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關昊記得,那也是一個周六,他不上班,他們把寶寶送到了新東方英語補習班後,他問她:“我今天沒事,咱們去哪裏玩?”


    “物外家園。”她回答的很幹脆。


    關昊一愣,隨後笑道:“遵命。”


    隨即,奧迪轉頭,穩穩的駛出市區,駛上了北五環。向著他們心中的精神家園駛去。


    冬季的物外家園不像其它季節那樣綠意盎然,一片生機。麥苗還沒見返青吐綠,北方的田野還是一片黛綠色和土黃色。


    盡管沒有綠意,盡管沒有人居住,但是小院打掃的比較整潔,一看就是剛剛有人掃過,給這個小院平添了幾分生機和活力。每年的春夏秋三季,夏爸爸和夏媽媽都會在物外家園住上一段時間,因為夏爸爸喜歡田園生活。


    但是到了冬季,盡管有專人燒暖氣,還是無法和城裏的暖氣比,夏爸爸忍受不了北方冬季的寒冷,如果不回江蘇老家,他們就回到城裏,和女兒一起住。眼下,盡管是二月份,但還是比較寒冷。


    夏霽菡進屋後,不住的往手上哈著熱氣。關昊摸摸暖氣,說:“很燙的,溫度可以呀?可能民房保溫效果差些。”說著,就要開空調。


    夏霽菡製止住了他,說道:“空調熱氣太幹,咱們去床上蓋著被子呆著吧。”


    關昊一聽,笑了,說道:“好主意,你是不是累了?”


    “嗯,有點。”


    從市區坐車來到這裏,也就是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就感到了累,應該不是好征兆。


    關昊灌了兩個暖水袋,一個放進被窩,一個用毛巾包好,給她暖手。看著她脫掉外套後躺在了床上,關昊還是打開了空調,同時打開了加濕器。脫掉外衣後,自己也來到了床上。


    靠在床頭,伸手將她攬了過來。同時蓋過一床大被子。說道:“還冷嗎?”


    “在你懷裏就不冷了。”她說道。


    關昊不說話,他不知自己該怎樣開口跟她說。


    這時,她抬起頭,兩隻清澈靈動的大眼睛看著他,不說話。


    關昊很喜歡她的眼睛,盡管她是做了母親的人,也到了而立之年,而且也經受了人生許多事情。


    但是,從她的目光裏,看不出滄桑,永遠都是純淨清澈,一如最初見到她時的一樣。作家都愛說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這話一點都不假。你心底是什麽樣反應到眼睛裏就是什麽樣。


    夏霽菡身上具有的與世無爭的仙女氣質和先天具有的憂患意識,反應到她的眼睛裏就是恬靜、純淨和婉約。這些裝都裝不出來。


    他愛極了她的這種氣質,抽出枕在自己腦後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鬆開,說道:“幹嘛那麽深情的看著我?”


    她出其不意的說了一句話,立刻讓關昊措手不及。


    “昊,你不想和我談點什麽嗎?”盡管語氣輕柔,但卻很堅定。


    關昊的手在她的頭上僵了一下,隨後又繼續撫摸著她的頭,她的耳朵和脖頸,半晌才鎮靜地說道:“哦?談什麽?”


    “哼,你不是一個誠實的孩子!”說著,她重新躺回他的肩窩處,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理他了。


    關昊在腦子裏快速反應著她的話,自己今天的確有事想和她談。這也是帶她出來的真正目的。因為在家說都有不便。隻是這話由她開口,並且顯然不滿意他的搪塞,這一點讓他始料未及。


    一直以來,關昊憑借自己對她強大的愛,足以支撐她甚至掌控她的全部生活。甚至當初自己很強勢的愛上她,很強勢的把她帶到陽光下,帶到物外家園甚至悄悄進村帶她到家裏……等等。


    這些的確有他天之驕子的自信甚至自負。他習慣她對他低眉順眼,喜歡她接受他安排的一切。但一旦小夏對他動動心思,他就失去了對事物的敏銳感。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在小夏出走的前三個月裏沒有察覺出一點的蛛絲馬跡,而且親自送走了她,天各一方三年多的時間,使這位天之驕子飽受了思念的痛苦折磨。


    他的這種強勢還表現在後來對她隱瞞真實病情並不由分說把她帶到美國看病等等。盡管這是一種強大的愛,小夏也樂於陶醉其中甚至樂於被融化,但是,她一旦再跟關昊動動小心思,關昊就又會失去對事物敏銳的判斷力了。


    顯然,咱們這位天之驕子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不能放過她的任何小心思。於是,他把自己的身子側向她說道:


    “嗨嗨,生氣了?我想跟你說的很多,不知你想聽哪部分的?”關昊巧妙的把她的“談”變成了“說。”


    她又抬起頭,用剛才的姿勢和他麵對麵,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昊,我想求你一件事。”


    關昊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心裏就更加詫異,她可是從來對自己都沒有要求過什麽呀?說道:“什麽事?”


    “我第一次開口求你,你必須要先答應。”


    關昊搖搖頭,說道:“那要看什麽事,敢情你跟別人走了棄我而去,還要我事先答應,那肯定辦不到。”


    她笑了一下,捏了一下他好看的鼻子,說道:“狡猾大大滴。”


    “那當然,你要看看你在跟誰玩?”他故意放鬆談話語境。


    她用手撫摸著他光潔的下巴,說道:“我不跟別人走,這輩子纏在你身上了,甩都甩不掉。”


    “嗬嗬,在下求之不得。說吧,什麽事。” 盡管他說的輕鬆活潑,但微皺的眉頭暴露了他的心底裏的擔心。


    “如果,我的病真的複發了,求你,別再送我去開刀好嗎?”說完,她幽幽的看著他。


    關昊一愣,果然如此。他緊追道:“為什麽?”


    “太痛苦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不想再做第二次手術了?”


    是啊,既然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症,還有什麽必要靠手術靠藥物來維持?


    關昊聽後真的吃驚了。


    她居然能如此準確的知道他要說什麽並且洞悉他的內心。


    去美國看病期間,她表現的十分順從,一切都聽他的安排,甚至她極其配合的從來都沒有問過自己到底得的是什麽病?盡管他跟大衛有交代,要對他的妻子隱瞞病情,但是她要想獲悉自己的病情也不難。


    因為化療,她的頭發掉了很多,他甚至都想好了怎麽跟她解釋掉發的問題,但是她沒問,這絕對不能說自己天天給她梳頭她自己不知道頭發已經少了很多。


    她是有意在回避,為了不使他擔心。想到這裏,關昊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該是多麽痛苦多麽沉重,他不願她在飽受病痛折磨的同時,心理還背負沉重的精神負擔。


    他一時語塞了,居然想不說該說什麽好。


    她重新躺下,頭依然枕在他的肩窩處,看著天花板。


    她此刻很想說她知道了自己的病,但是,她不忍心說出,他為了隱瞞自己,費盡了心思,她不忍揭穿這善意的欺瞞,更不想讓愛人為自己擔心。


    無論他們雙方是怎樣想的,眼下這個問題都是不能回避了。


    關昊抱緊了她,下巴不住的摩挲著她的頭發,貪婪的聞著她的發香,雙手不住的拍著她的後背,就像拍著一個嬰兒那樣。


    他思考了半天才說:“萏萏,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請原諒我的自私,我對你一貫都是自私的對吧?你一貫都是容忍我的自私對吧?所以,我希望你能繼續容忍我的自私,我不敢嚐試任何的冒險,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冒險都不敢嚐試。你要理解我,我不能沒有你,我沒有其它的選擇。”


    說完,他翻起身,低頭看著她,痛苦的極其用力的吻住了她。


    如果說在她目前他流露過什麽痛苦和軟弱的話,那麽眼下這一吻是最能暴露他的痛苦軟弱和無助的了。


    關昊極其貪婪地吻著她,不讓她說話。他是那麽留戀她的美好,那麽貪圖她的美好,那麽依賴她的美好,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這一切都不在的話,他會怎樣活著?


    增加無數次被他溫熱的唇包裹,無數次被他有力的侵擾,無數次感受他的激情和心蕩神怡的愛撫。此時,夏霽菡再次陶醉在這熟悉的吻當中了。但是今天這吻,她卻明顯感到了他的痛楚和無奈。


    是啊,她知道他對她愛的程度,不然怎麽會這麽大費周折帶她去美國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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