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江帆這樣說,彭長宜也很有感觸,他說:“是啊,是啊,咱們的老人都非常的不容易,就拿我的老人來說吧,我的今天,我媽媽就沒看見過,她去世的時候,我隻是組織部幹部科的科長,級別就是一個小科員,打雜的,有時這個問題我不敢深想,我哪怕讓她看見我當上北城的副書記都行,副書記在我們村就是個大官了,更別說後來成為縣長、縣委書記了,我為什麽說不敢深想,每次自己有了進步,想起我媽,我就心酸,因為這個世界上,最該跟你分享成功和喜悅的那個人不在了……所以,我特別理解小丁想她媽媽的心情,當然了,我跟她不一樣,她是傷心難過的時候想她媽媽。”


    江帆聽他提到丁一,就看著他。


    彭長宜繼續說:“那時我的條件不好,每次把媽媽接過來住的時候,沈芳又是那個脾氣,難免有跟兒媳生氣的時候,但是從我媽的嘴裏,從來都沒在我這裏給兒媳告過狀,他們每次鬧意見,我都是聽媳婦嘮叨的如何如何的,就是她生氣走了,都不肯告訴我為什麽,唯恐我們倆因為她鬧意見。我爸爸也是這樣,有什麽困難別指望他告訴你,唯恐影響了你的工作,上次要不是我強行給他體檢,他這輩子都不會主動跟你要求去做個體檢,結果,就查出了毛病……所以我特別喜歡聽那首《父親》的歌曲, 想想那歌詞,真的能把你唱掉眼淚,父母是兒那登天的梯,父親是那拉車的牛……而我們呢,上學了,有出息了,結果卻怎麽樣,還不是‘山高水遠他鄉流’,他想你了也不說,坐在門檻上抽袋旱煙,抬頭數星鬥……你得到父母的恩惠最多,真正在床前盡孝的卻不是你……”


    彭長宜說到這裏,眼圈就紅了。


    江帆的眼圈也紅了,他說:“你說的對,我最近感到媽媽也老了,的確糊塗了,本來是打給妹妹的電話,卻打給了我。你還好,好歹讓他們當上了祖母,而我呢……”


    彭長宜的心就是一動,說道:“您也快,小丁年輕,按說女人第一個孩子流產後,是有不好懷上的說法,但你們家守著大夫,勤做檢查應該沒問題的。”


    “唉——”江帆歎了口氣,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說道:“一言難盡。長宜,把你父親接來住幾天吧?讓老人散散心。”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是有這個想法,他不來,他怕給我添亂,另外來這裏沒人照顧不行,我一天到晚沒個準。”


    “沒關係,這裏有地,他可以種種菜什麽的,吃飯就到老鄒的夥房去吃,咱們又不白吃,給錢。”


    彭長宜說:“我考慮了,那也不行,首先是種地,早就不讓幹莊稼活了,這樣他就會覺得閑得沒事幹,去老鄒的夥房吃,哪如在家吃著順嘴,他已經習慣一天兩頓粥,習慣了粗茶淡飯,我大嫂盡管是個粗人,但是照顧我父親照顧的非常好,聽話,孝順,爺倆相處的很好,我大哥更是什麽都不讓他操心,再有,他要是來了,看見我天天這麽喝酒,肯定替我擔心,一是擔心我的身體,二是擔心我犯錯誤,畢竟喝酒不花自己的錢,所以,不來就不來吧。”


    江帆點點頭,說道:“有道理,畢竟他習慣了那個生活環境,冷不丁讓他換環境,未必對他好。他身體怎麽樣?”


    “我上周回去看他了,嗬嗬,胖了一圈了,氣色非常好,一天都不像得過那個病的人。”


    “那就好,那就說明癌細胞沒有了,如果癌細胞還存在的話,他是胖不了的。”


    “您說得太對了,大夫也這麽跟我說的。他起床後,什麽都不幹,先圍著村子走兩圈,晚上吃完飯後再走兩圈,我說您的運動量大了,您猜他怎麽跟我說,說要減肥。沒把我樂死!我說,您老人家還減什麽肥呀,又不參加選美,不許減,一兩都不許給我減,減一兩我都不答應。逗得老同誌哈哈大笑。”


    說道這裏,彭長宜就笑了。


    江帆的心情也被彭長宜感染了,他也笑了,說道:“以後結婚了就好了,居所固定,老人來呆幾天也就踏實了。”


    “唉——”彭長宜歎了口氣,說道:“我的事啊,也沒想象的那麽簡單,您說我把家安哪兒吧?安哪兒都不合適。孩子正在成長,我不回去不行,不能忽視這個時期對她的培養,一禮拜才見一次麵,有時一禮拜都見不到一次麵,如果我們不離婚,我不回去還好說,有她媽媽照顧,如果我離婚沒有男朋友也還好說,就是不回去,她們也不會想到別處,頂多就是我工作忙,這都好理解,但問題是我不但離婚了,還有了女朋友,按她媽媽的說法就是我有了新歡,加上她媽媽那張嘴,我不回去的話,指不定她跟孩子說什麽呢?所以,我又不能不回去,不然讓孩子感覺到我隻顧追求我的幸福而忽視了對她的愛,我不能讓孩子有獨孤感。”


    江帆說:“有那麽嚴重嗎?”


    “怎麽沒有?小丁就是我的一麵鏡子,那麽小就離開家門,被發配到離家那麽遠的地方,以他爸爸的身份和在社會上的影響,完全可以把她留在家門口的,還不是她爸爸忽視了這一點?”


    “哦?”江帆看著彭長宜。


    彭長宜說道:“她爸爸為什麽忽視了她,還不是因為有了繼母?繼母又帶了個比她大的哥哥來,天下的母親,都有自私的一麵,她肯定在家得到的關愛要少,而且小丁不像別人那麽會來事,盡管跟繼母的關係沒有大礙,但是從她被發配到亢州工作這一點上來說,就能透視出她當時在家裏的位置。看到她在外受的苦,您能說她不可憐嗎?您能說她在心裏對父親就沒有一點怨嗎?如果沒有的話,在您走後,她的精神在遭受極度摧殘後,半夜三更生病犯魔怔,就不會給家裏打電話,跟爸爸叫媽媽了?我感覺,這個時候,每一個有良知的父親,都應該體會到自己的失職,媽媽去世那麽多年了,孩子半夜三更打電話,跟自己的爸爸叫媽媽,我相信憑丁教授應該是受到了刺激,不然他不會半夜三更找車來亢州接女兒回家了,不然他也不會自從強行替女兒辭職,把女兒執意留在閬諸,開始給女兒找工作。所以,我就給我自己定下了原則,絕不能隻顧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忽略了女兒,更不能讓她認為她缺失或減少了父愛。”


    江帆低下了頭,彭長宜的話,明著好像是在說丁乃翔,實際上卻戳痛了他自己的心。江帆感到彭長宜心裏的確有丁一,他能把丁一的遭遇當做自己今後組建家庭時的一麵鏡子,可想而知,他對丁一的關注是時時刻刻、甚至是點點滴滴的,但這些又讓他江帆說不上什麽來,甚至都不能把他往歪了想,這一點江帆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彭長宜沒有在乎他的沉默,繼續認真地跟江帆袒露自己的難處,他說:“但是話又說回來了,您說舒晴這頭吧,我也不能晾涼了,舒晴平時也沒時間,我平時也沒有時間,我們的空閑時間大部分都是周六周日,她那頭還有父母,而且她父母又是那樣一種情況,我也不能太自私把她栓在我身上,人家老倆把她養大圖什麽?所以,具體我們倆人之間見麵的機會就非常少了,年輕輕的姑娘,誰對戀愛沒有特別的憧憬?誰都希望能經常見戀人一麵,所以,她往往是在回北京或者是回省城的途中下車看看我,有時候是來閬諸,有時候是去亢州,但這個時候也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們見麵的機會相當少,我感覺我的事不是那麽簡單,您說人家一個姑娘跟了我,將來肯定要自己的孩子,她歲數也不大,一旦要了孩子,肯定會牽扯我的一定精力,我給這個孩子的關愛肯定會比現在的女兒多,好多事將來都不好擺布,跟您說句心裏話,我還真有點怕結婚了。”


    江帆的思路被彭長宜拉了回來,他想了想,說:“你說的這種現象會有,比如你剛才舉了小丁的例子,的確是事實,但還是看當事人怎麽處理,我感覺舒姑娘不是一個善良而且是是知書達理的人,現在她跟你的女兒處得不是很好嗎?”


    “是的,非常好。”彭長宜回答道。


    江帆接著說:“所以,這一點她比丁一幸運,她們母女將來也不會錯,再有,你心裏能這樣想這些問題,就說明你將來也會規避這些矛盾,你跟丁教授不一樣,丁教授沉湎於自己的藝術世界,他可能從來都沒像你這麽想過,可能也就是那次女兒病了,跟他叫了媽媽刺激了他,讓他反思了一些事情,所以後來對女兒的態度就有很大程度上的改觀,甚至有些不講理,無視喬姨父子的感受,這一點說明他不善於處理家庭成員內部關係的,但你會不一樣。你們結婚後,即便要了小孩,那也是不一樣的,娜娜差不多已經長大了,而且又是姐姐,對這個孩子不會排斥的,再加上你們合理疏導,我認為什麽問題都不會有,如果你擔心,也可以等娜娜再大一點要孩子,那樣她就更容易接受,關鍵是在大人怎麽疏導這個問題。至於你剛才說的那些問題,我認為都不是問題,結婚後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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