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後,丁一不由地笑了。她心想,怎麽是替我配音?按照分工,今天就該翁寧配音。想想也對,嶽素芬能主動為電視節目配音,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自己,這幾年,她跟嶽素芬的友誼還的確比較純粹,嶽素芬不但在最初給她保守了全部感情秘密,而且還沒有因為賀鵬飛的關係而疏遠她,更為關鍵的是,在自己最危急的時刻,是嶽素芬和賀鵬飛將自己送進了醫院,尤其賀鵬飛,還充當“家屬”簽字。想想,這份友誼的確很難得。


    自從跟江帆結婚後,丁一感覺自己是一個幸福的居家小女人,這一生再也無所求了,該得到的,她似乎都得到了,愛情、友誼,還有一份像樣的工作。她如果不強迫自己做點什麽的話,感覺就會被幸福寵溺,被時光拋棄,被懶惰包圍,她不止一次跟江帆說過,說自己幸福得暈了,快找不到方向了。江帆說:那是幸福對你太苛刻了,早就該你得到的幸福,卻遲遲才讓你得到,因為追求的過程太過苦澀,所以得到後就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你,有時候我也有這種感覺。你有自己的事業,而且在工作之外還為福利院的孩子們貢獻著愛心,你不會幸福得失去方向,更不會找不到自己,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在身體力行的時候,我們共同養育一個我們之間的孩子,除此之外,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更不會讓你為了我失去你的愛好和你的事業。


    記得丁一聽了江帆這番話後,笑了,她誠實地說道:“你高估了我,其實,我是一個最沒有追求的人,隻想踏踏實實活好自己,幹好本職工作,業餘時間繼續我的小字,僅此而已。”


    江帆笑了,說道:“正是你的沒有追求,才吸引了我,記得當年長宜就說過,丁一是個不會利用資源的人。”


    丁一笑了,說道:“是的,我當年淨身出戶去了電視台,他也這麽說過我,關鍵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缺什麽,或者是該去要什麽,追求什麽,你,就是我最大的追求。沒想到我從新加坡回來,一下子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有點不適應了。”


    江帆靜靜地注視著她,她能感到江帆眼眸深處的痛與愛,就說道:“好了,好了,我真是老了,怎麽總想從前的事……”


    江帆擁著她,說道:“現在的生活,都是你該得到的,你就該踏踏實實地活好自己。”


    嶽素芬也曾不止一次地跟她說:“小丁啊,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該為江市長考慮下一代的問題了。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兩人的世界過久了,無論多幸福,也有疲勞的時候,這個時候,就需要新的成員加入,這新的成員有可能是孩子,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麽人。”


    丁一明白嶽素芬的意思,她在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誡自己。不過她倒不這樣認為,她始終感覺她跟江帆的感情是純粹的,是堅貞不渝的,即便有一天江帆真的幸福得疲勞了,或者說對自己審美疲勞了,她都不會去怨他,因為自己不具備再吸引他目光的能力了,隻能說自己不夠好了。


    江帆氣質儒雅,風度翩翩,又位居高位,吸引別人的目光是肯定的,但她相信江帆,相信他們之間的愛情,說實話,這麽長時間了,她還真從來沒往這方麵想過江帆,她跟江帆所經曆的愛情,不是所有男女都能遇到了,丁一把他們相愛的過程比喻成洗禮。他們是經受住了重大的挫折的,所以,無論是江帆還是她自己,都會十分珍惜這種得來不易的感情。


    想到這裏,她學著彭長宜的樣子甩了甩頭,也可能最近內心真的沒有追求了,她時常胡思亂想,有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家,在這個滿是江帆氣息的住所裏,常常會一個人靜靜地發呆,呆著呆著,就會被某種回憶逗笑了。當然,她在潛意識裏,是拒絕回憶那些帶給她痛苦的片段。


    由於工作原因,她一個人在家的時間明顯多於江帆,這個時間,她幾乎都用來整理他們這個小家。不是鼓搗一瓶插花,就是專心於某一件事情,她很少看電視,有的時候,她手裏會拿著一把剪刀,一把小刷子,會對走廊地毯上的毛絮進行一次專項治理。盡管這是個細微的工作,但是細心的江帆,仍然能發現地毯更趨於整潔、幹淨和清爽。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內心是非常享受的,因為,這是她自己的天地,她在這個天地裏,內心是豐盈的、飽滿的,而且心情是愉悅的。


    前幾天爸爸來電話,還問起她是否還在堅持寫字,她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現在更有心情寫了。”


    哪知,爸爸卻說:“我可不這樣認為,我的認為正相反。”


    她笑了,不以為然地說:“即便我不常寫,但是學到的技藝,想忘也忘不了,您放心吧。”


    爸爸又說:“你這純粹是歪理邪說,如果技藝學到後卻不研習,那麽古人就沒有業精於勤這一說了。”


    “哈哈。”她見爸爸認真了,就說道:“放心吧丁老師,我會給你驚喜的。”


    不過,爸爸最後又說道:“隻要我女兒快樂就行了,其它的都不重要。我以後不會給你任何壓力的,我已經把你移交給了江帆了,我不再管你了。”


    所以,從今天開始,她要做一件更有意義的事,那就是繼續她的抄寫四大名著的宏偉藍圖。


    此刻,她重新將裙子掛回衣櫃裏,又坐在書桌旁,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抄寫。


    剛寫了幾個字,電話又響了。丁一放下筆,跑出來接電話。這次是江帆。


    江帆說:“鄒子介可能會找你,我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他了。”


    丁一說:“他有什麽事?”


    江帆說:“沒說,我估計是不是想讓你幫他宣傳?”


    “哦——”丁一應了一聲。


    江帆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在幹嘛?”


    “嗬嗬,不告訴你。”說著,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丁一就想,鄒子介找自己能有什麽事?


    關於宣傳,丁一前一段的確有過這個想法,鄒子介就是到了閬諸,也是很有宣傳分量的,但他來的時間不長,而且前一段還鬧出衛星監測到他在耕地建房這事,就放下了采訪他的念頭,畢竟他是江帆引進來的,所以,她不想過早宣傳他,再說了,做為鄒子介,也不需要地方台宣傳,他目前又不賣籽種,也不需要閬諸的財政補貼,宣傳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吸引大家的關注,盡管他租用的是部隊的地塊,但有些事被眾人關注後並不是什麽好事。


    這也是丁一的謹慎之處。


    前幾天,袁茵太太團有個人,這次拆違涉及到她家,她就托袁茵,讓袁茵給丁一說說,希望能得到市長的關照,袁茵當時就替丁一駁了回去,她對那個人說:“我跟丁主播的交往完全是工作層麵上的,我們是不攙和任何官方的事,再有,就是跟丁主播說了,她也不會幹涉市長工作上的事的。所以,我也不會費那口舌去跟她說。”


    哪知,這個太太不死心,有一天居然找到了電視台,給丁一送來一套很高檔的化妝品,然後才將自己的意思跟丁一說了,丁一當然是婉言拒絕了,她說得跟袁茵說的意思基本是一樣的,她說她不會幹涉他的工作的,也不了解他工作上的事,這個問題恐怕難以幫忙,再說,拆除違章建築,是市委市政府決定的事,有著嚴格的治理方案,他本身是製定者,某種程度上又是執行者,即便就是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會給任何人開口子的。


    這名太太見丁一說得有理有據,便不好往下再說什麽了。臨走的時候,丁一當然沒有收下她的那套化妝品。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就是自己高中時期的一個女同學,本來好多年都不聯係了,這次居然到電視台來找她了,含蓄一陣後,就開始抹眼淚,後來才知道她家有三間臨街的臨時建築,這次理所當然在拆除之列,她說自己老公前幾年遇到車禍,至今還拄著雙拐,她的工作單位是閬諸第一商場,改製後也下崗了,全家就指望著這三間臨時門臉出租掙租金,她找丁一是想讓丁一幫她在市長麵前求求情,能不能申請到一些拆除費用。


    丁一耐心地跟同學說:“他的事我不懂,也從來不過問他工作上的事,既然你找來了,我隻能給你問問是否有這方麵的補助資金,如果有別人的,那肯定也會有你的,你留下電話,有結果了我再告訴你。”


    那個人聽她這麽說,就給丁一留下了聯係電話。


    回到家後,丁一根本就沒跟江帆說這事,因為據她所知,申請拆除補助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本身就是違章建築,理所當然就該拆除,再有了,其他人都沒有補助,怎麽可能有她的?不給江帆說,是想讓他回到家耳根清淨清淨。


    後來,丁一給這位同學打了電話,告訴了她事情的結果,那個同學都沒聽她說完就掛了電話。


    自從這兩件事發生後,丁一幾乎不參加任何工作之外的活動,何況本來她就是個不好熱鬧的人,唯恐人們當著她說起拆遷這事,自己聽著不好,不聽也不好,因為,這項工作是江帆親自主持的,涉及到眾多領域裏的眾多某些人的利益,這些人的嘴裏是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的。


    所以,她現在沒有外出采訪任務很好,免得聽到一些讓人不愉快的話。


    正在想著,鄒子介的電話打了進來,丁一接通後,鄒子介說道:“是丁記者嗎?”他沿襲了在亢州時對丁一的稱呼。


    丁一說道:“是的,老鄒,你找我有事嗎?”


    鄒子介說:“是這樣,省裏要我一個個人材料,我沒有功夫寫,想起你以前采訪我的文章,你如果還保存著,就給我複印一份。”


    丁一說:“那都好幾年了,就是有你還能現在用,而且你的業績肯定也不止當時那些。”


    鄒子介說:“有就行,他們圖省事,也不下來人采訪我,讓我自己寫自己,我一是沒時間,二是正在準備今年送審品種的材料,真的是沒有一點時間弄這些。有你的這篇,我再給他們拉一下這幾年的成績,就行了。”


    丁一知道鄒子介的時間寶貴,他每送審一個品種,所有的照片和文字資料,都是自己親自整理,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晚上做,白天他都是泡在玉米地裏,聽江帆說,最近又在地裏搞了幾處建築,時間的確緊張。


    丁一就說:“你什麽時候要?”


    鄒子介說:“如果你方便的話,就幾天給我就行。”


    丁一說:“好的,等我找出來給你打電話。”


    “好的,那謝謝丁記者了。”


    丁一掛了鄒子介的電話後,就看了看表,既然鄒子介要的急,她就決定現在就去給他找。她從亢州帶回來的東西,都在老房子,她換上衣服,戴上一頂寬沿的遮陽帽,就出了門。


    本來她想騎自行車,但烈日當頭,她的皮膚最敏感,尤其是臉,她想了想,為了保證今天晚上自己的臉沒事,她決定打車過去。


    丁一也是想回老房子看看,她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不來了,上次下雨,正好趕上哥哥回來,雨停後,哥哥過來看了看,發現門窗都沒進水,隻是把院子收拾了一下。自打哥哥來之後,她還沒有回來呢。


    來到家門口,她推開了門,盡管他們每個星期都會回來收拾一次,但由於是夏天,雨水多,院子裏還是長了很多青草。


    丁一進了屋子,將樓上樓下的窗戶全部打開,又將被褥拿出來晾曬,然後換上衣服,戴上手套開始清理院子裏的青草。等她將院子整理幹淨後,她的衣服已經全身濕透了。


    她正準備上樓洗澡,聽到電話響,她一看是江帆,這才想起自己幹嘛來了,她還沒有給鄒子介找材料。她接通了電話。


    江帆著急地說道:“你在哪兒?”


    丁一想他肯定是往家裏打電話了,就說道:“我出來了,在老房子。”


    “這麽熱的天,你去哪兒幹嘛了?”


    丁一說:“我來給鄒子介找我過去給他寫的一篇報道。”


    江帆說:“那為什麽不等涼快了或者晚上再去?”


    丁一笑了,說道:“我晚上有直播。”


    江帆說:“他就那麽著急?”


    丁一說:“倒沒那麽急,我有兩個星期不來這邊了,上次還是哥哥來的呢。”


    江帆說:“好,你等我,我回家吃飯。”


    “嗯,好。”


    丁一掛了他的電話,到樓上先找材料。她打開書櫃,從裏麵搬出一個紙箱,這些東西都是在亢州時候的,她找出三個檔案袋,裏麵全是她寫的腳本和各種報道。找出了鄒子介的那篇文章,她翻了翻,確認無誤後,放在一邊。這時,她發現了一摞采訪本,那是亢州廣電局統一發放的綠色塑料皮的采訪本,比手掌大些,橫版的,為的是記者拿在手裏有利於記錄。她忽然笑了,找出一本,翻開,果然,那裏有自己抄寫的《越人歌》,在《越人歌》的下麵,就是一行遒勁瀟灑的文字:讓我擁著你走向未。


    當年她自己都不知道江帆什麽時候在自己本上寫下的這句話,後來被雅娟無意看到,雅娟還審問了丁一。後來,這個采訪本沒使完,丁一便不敢再用了。


    在亢州期間所有用過的采訪本和日記本,丁一全部留著,從這些采訪本中,就可以看出她這幾年的工作和生活軌跡,裏麵有她參加各種會議包括常委會的會議記錄,有她采訪的各條戰線上精英們的事跡記錄,也有她瞬間的一些靈感。


    在往下翻,是她剛到組織部時的兩本日記,這兩本日記,記錄了她剛剛邁入社會、步入工作崗位後所有的心路曆程,從組織部到市政府,從剛出校門對社會一無所知到成為高鐵燕的秘書,那些從不敢對人說的,自己看不慣的一些現象,統統被她記錄到了日記中,包括自己青澀朦朧的感情……


    後來,她調到了電視台後,就沒有再繼續寫日記。


    她撫摸著這些記載她成長曆程的采訪本和日記本,油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如今,她已經成為了江帆合法的妻子,那些曾經有過的艱澀記憶,猶如一本人生畫卷,徐徐地展現在她的腦海裏……


    這時,她聽到了大門的響動,知道江帆來了,她便把紙箱抱到了陽台上,將紙箱裏的東西排列到陽台的地板上晾曬,因為她已經聞到了一股黴味。


    很快,就傳來江帆上樓的腳步聲,江帆見她在陽台上忙活,就說道:“大熱的天,你怎麽清掃院子?不怕中暑?”


    丁一直起身,說道:“適當出出汗沒事的,在單位是空調,在家還是空調,有汗都出不來。”


    江帆說:“適當出汗是沒事,但這麽悶熱的天出汗,就又可能中暑。而且你不怕臉過敏了?”


    丁一的臉非常容易過敏,聽了江帆這話,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還好吧,我沒照鏡子。”


    江帆扳過她,看了看她的臉,說:“現在還沒有什麽變化,不過臉已經很紅了。”


    丁一說:“我先去用涼水洗洗。”


    江帆說:“回家洗去吧。”


    丁一說:“都濕透了。”


    江帆說:“好吧,但身上別用涼水衝。”


    “嗯。”丁一點點頭。


    江帆忽然看見地上的兩排采訪本、日記本,還有一排的文稿,說道:“你這是幹嘛?晾曬嗎?”


    丁一說:“是的,都有一股發黴的味道了,還有書櫃裏的書,去年就沒晾曬。”


    江帆說:“伏天還是別曬了,等秋涼了,我幫你把所有的書籍都晾曬一遍,現在你要是晾曬的話,反而會潮濕。”


    丁一說:“今天晴天,還是先曬曬吧,等秋天再大範圍地晾曬。現在,我要交給江市長一個任務,你去把晾曬的被褥抱上來,我先去衝澡。”


    江帆笑了,說道:“保證完成任務。”


    丁一笑了,就走進了洗漱間,一會就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江帆看了看這兩排本子,一部分是亢州廣電局的采訪本,一部分是亢州市委組織部發放的工作日記本。無疑,這些東西她是舍不得扔掉的,那裏,記錄下了她在亢州這幾年的生活工作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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