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實一見佘文秀裝蒜,就說道:“也許,江市長可能不太了解這個招牌小吃店背後的故事,鹵煮火燒,是閬諸傳統的小吃,當年,閬諸修誌,專門有兩個人對這個小吃進行尋訪挖掘。鹵煮小吃在明代就入誌了,而且以後幾次大的修誌過程中,鹵煮火燒都是其中之一的內容,從近代開始就沒動搖過。新中國成立後,鹵煮陳也被納入了咱們閬諸地方名吃之首,傳說梅蘭芳、侯寶林經常去鹵煮陳吃鹵煮火燒。但鹵煮陳真正的傳人一直在北京做這門生意,閬諸,盡管是它的發源地,但正宗的生意卻不在這裏,閬諸也隻是徒有其名,在閬諸你是品嚐不到正宗的鹵煮陳的風味的,那時常有省裏領導到閬諸視察工作,點名要品嚐這個地道的名吃,以前就有省長來視察閬諸,特地提出品嚐鹵煮陳的鹵煮火燒,當時閬諸的鹵煮火燒到處都是,就是沒有正宗的鹵煮陳,省長在走的時候就說,鹵煮陳的家鄉沒有正宗的鹵煮陳,閬諸要在這個地方名吃上下下功夫,爭取把鹵煮陳請回來。所以,打這以後,這個鹵煮火燒就成了閬諸主要領導的一塊心病。後來打聽到了正宗鹵煮陳的北京小吃店的地址,廣瑞書記三顧茅廬,便將他們請了回來,但當時沒有合適的地方,就在原來市委大院前麵的路邊,給他們建了這兩間門店,至此,凡是來閬諸的客人,都能品嚐到閬諸名吃的真正美味了,另外,閬諸也的確名副其實成為鹵煮火燒的發源地,保住了這個享譽幾百年的名吃品牌。但當時給他們建的那兩間門店,按現在的話說就叫違章建築,既然是違章建築,就一律拆除,如果他們的違建不拆,顯然是說不過去的。”


    殷家實一口氣說完後,佘文秀看著江帆說道:“江市長,家實書記說的情況的確如此,這信我也接到了,當時正好趕上家實書記在我辦公室,我們為這件事還討論了半天,現在,你說說你的意見吧。”


    對於這個鹵煮火燒,江帆還是知道一些的,去年他剛來的時候,就被鮑誌剛和肖愛國拉去吃鹵煮火燒,後來,他也去過多次,所以鹵煮陳背後的故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不能在會上立刻就表態,他說道:“政府也接到了這樣一封信,剛才殷書記說的情況很重要,等我們下來好好調查一下,會盡快做出決定。”


    江帆給自己留了餘地,他沒有當場表態。


    佘文秀說:“這件事要妥善處理,既要給舉報人一個滿意的答複,又要保住地方名吃這個招牌美食,還要確保我們的拆違工作保質保量地完成。”


    就這樣,為了這個鹵煮陳,江帆來到了省城,這次,他是來找申廣瑞的,當然,頭找申廣瑞之前,他照例先跟沙舟副主席的秘書聯係,問沙副主席是否有時間,如果有時間的話,他有事想向他匯報。


    沙舟副主席的秘書告訴他,他們現在正在下邊調研,如果回來的話,也早不了。


    前兩天,他來省城辦事,辦完事後,特意來到省政協所在地,他想晉見沙舟副主席,順便跟他解釋一下上次拆他家親戚小區違建的事。


    不知是沙副主席的確沒時間,還是他不想給江帆解釋這件事的機會,沙副主席沒有見他。江帆這次來省城,就是汲取了沙舟的教訓,在沒有對鹵煮火燒采取任何措施的時候,他要先跟申廣瑞達成共識,取得他的支持,他不想在省裏這個層次樹立什麽對立麵。


    沒想到,江帆剛一跟申廣瑞說明緣由後,申廣瑞就說:“江市長,我從閬諸出來四年了,閬諸的事,我不會再幹預的,沒錯,鹵煮陳的後人的確的是我三番五次進京請回來的,房子也是政府出資蓋的,的確是違章建築,為的是保住閬諸頭名小吃的位置。既然涉及到清理違章建築,你們該怎麽給他們做工作就怎麽做工作,該怎麽拆除就怎麽拆除,我這裏你放心,肯定不會有問題。如果需要我回去給他們做工作,我就回去做工作。我跟你打保票,別看我離開閬諸這麽多年了,但是跟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沒斷,我可能回去不會去市委市政府,但我路過閬諸,肯定會到他們那裏吃上一碗鹵煮火燒,有時候,還會心血來潮,開車去閬諸,為的就是吃一碗鹵煮陳的鹵煮火燒,所以我相信,我說話還是管用的。”


    江帆說:“那太感謝老兄您了,我們特地針對鹵煮陳的事研究過,決定讓他們自己找地方,繼續開鹵煮火燒,政府會給予他們一定扶持的。”


    申廣瑞看著江帆,說道:“小江,現在政府跟他們談了嗎?”


    江帆說:“沒有,一次都沒找過他們,我這不是先來征求您老兄的意見來了嗎?”


    申廣瑞感覺江帆很會做事,就說道:“你放心,你們盡管按你們的部署實施,有機會我回去一趟,或者給他們打個電話,將你的意思跟他們說一下,放心,這兩位老人還都是比較通情達理的,拆違在他們這裏不會遇到任何問題,再說了,他們的門店本來就是政府的。”


    江帆也知道這件事的阻力不會太大,他之所以特地來省城找申廣瑞說這事,就是汲取了沙舟的教訓,不想把事情複雜化,更不想讓申廣瑞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所以昨天,他跟鮑誌剛等人碰了碰,決定對這個鹵煮名吃給予一定的扶持。江帆又將這個扶持措施跟申廣瑞說了一遍。


    申廣瑞說:“你們想得太周到了,既然這樣,都用不著我回去做工作了,你們直接跟他們談就行,保證沒有問題。”


    江帆說:“也行,我們先跟他們接觸,如果不行的話,再麻煩老兄出麵。”


    中午,江帆宴請了申廣瑞,由於他想著下午去趟省政協,所以隻跟申廣瑞喝了兩杯酒,申廣瑞也由於下午還有會,也隻喝了兩杯。


    江帆說:“在省裏喝酒受限製,改天老兄回閬諸吧,咱們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頓。”


    江帆邀請申廣瑞的時候,都是用“回來”這個字眼,這讓申廣瑞感覺到他跟閬諸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下午,申廣瑞陪江帆去了康體中心,為的是讓江帆中午稍微休息會。


    下午兩點半,江帆再次給沙副主席的秘書打了電話,意外地得知沙副主席已經到單位了。江帆說自己馬上就過去。


    江帆到省政協,用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當沙舟的秘書將他領到會客室的時候,江帆看了看表,還不到三點鍾,那麽也就是說,沙舟應該是上午就回來了。


    江帆坐在會客室開始等,半個小時過去了,江帆將會客室所有的報紙都看完了,也不見沙副主席進來。


    他站了起來,看著牆上廖書記和政協全體班子成員座談的大照片,強迫自己,穩下心神,今天就是等到下班,他也要等,而且要保持平靜的心態去等。


    這時,門開了,江帆心裏一喜,等他回過頭來,卻看見關昊進來了。


    江帆認識關昊,他剛要跟關昊打招呼,沙副主席的秘書就進來了,衝著關昊說道:“關書記,沙副主席請您過去。”


    關昊沒有立刻走出去,而是衝著秘書點點頭,沉穩地說道:“好,就來。”然後他不忘跟江帆打招呼,轉過身,走過來跟江帆握手。


    “江市長好。”


    江帆也趕忙伸出自己的手,說道:“關書記,你好。”


    關昊說:“早來了?”


    江帆不知怎麽回答他這個問題,就笑笑點點頭,說道:“是啊,等著跟沙主席請示工作。”


    關昊笑著說:“領導比較忙,對不起,我加塞了。”


    江帆看著關昊,不由得佩服關昊的謙遜,說道:“關書記謙虛了。”


    江帆這話沒有錯,這種歉意誰都知道,不該由關昊來表達。


    關昊衝他歉意地笑笑,說道:“那我先過去,江市長再多等幾分鍾。”


    江帆點頭,示意關昊先請。


    關昊瀟灑地衝他揮下手,就跟著沙副主席的秘書走了出去。


    看著關昊高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江帆心裏很不是滋味。


    很顯然,關昊是剛剛到,後來的人都比他先得到領導的接見,顯然,沙副主席是故意給他難堪。但話又說回來,盡管關昊目前是錦安市委副書記兼督城市委書記,比自己的職務低,但沙副主席無論如何是不敢晾關昊的,關昊何許人也!省委書記的心腹,而且在省委機關工作一年多,平時跟他們這些人是有交往的。這樣想著,江帆心裏就平衡了,既然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多晚都要等到他,不管他見不見自己,排在誰的後麵就無所謂了。


    想到這裏,江帆重新坐在沙發上,排遣心裏鬱悶最好的良藥就是他的小鹿。想到這裏,他給丁一發了信息:在幹什麽?


    丁一很快回道:在單位看參賽選手錄像資料。


    江帆知道,閬諸電視台最近又在舉辦主持人大賽,目的就是緩解主持人不足的現狀。丁一擔任本次大賽的評委工作。


    就在江帆愣神的功夫,丁一又一條信息過來了:你有事嗎?


    江帆笑了,回道:沒事,我在省政協等著領導接見,顯得無事。


    丁一回道:我就知道,你如果工作中,是想不起來我的,我是解你無聊的良藥。


    哈哈,江帆不由得笑了,回道:中午回家吃的嗎?


    丁一:是的,我在學習發海參。


    江帆前兩天出差,帶回一盒遼參,他回道:發海參幹嘛?


    丁一:給你吃啊。


    江帆笑了,回道:我吃它幹嘛?


    丁一:把你養棒……


    江帆看著屏幕上的省略號,不由得展開想象的翅膀,回道:養棒幹嘛?


    丁一:回來告訴你。


    江帆還要發信,這時,沙副主席的秘書進來了,他說:“江市長,可以過去了。”


    江帆立刻收起電話,整整了衣服,跟在秘書身後,來到沙副主席的辦公室。


    沙副主席似乎剛回到辦公桌邊,就在他剛要落座的時候,江帆進來了,江帆邁開大步,在他落座前已經將手伸到了他的眼前,說道:“沙主席,打擾您了。”


    沙舟隻好站直身體,漫不經心地握了一下江帆的手,坐下,然後衝江帆伸下手,示意他坐下。


    江帆在轉身的時候,下意識地看看前麵的沙發,他發現,沙發上,有兩個鮮明的坐痕,不用說,剛才沙舟是坐在沙發上接待的關昊。從這個細小的環節,更加看出關昊和他在沙舟的心目中位置是不一樣的,所以才讓自己等了這麽長時間,而關昊剛來就得到了他的接見。


    領導坐在辦公桌後麵,江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坐在沙發上的,他坐在了辦公桌對麵靠牆位置上的黑色辦公椅上。


    沙舟見他坐下,依然漫不經心地說道:“聽秘書說,你找了我好幾天,有工作要請示,我又不分管你們什麽具體工作,有什麽好跟我請示的?”


    顯然,無論是態度還是待遇,自己跟關昊是有區別的,江帆不理會這些,他笑著說道:“我已經來過兩次了,還給您的秘書打過幾個電話,怎奈您太忙,一直都沒有得暇。說請示工作有些冠冕堂皇,其實我是請求您批評來了,也是給您賠禮道歉來了。”


    沙舟聽江帆這麽一說,微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不少,但他仍然一本正經地說道:“江市長言重了,何來批評和賠禮道歉之說?”


    江帆說:“沙主席,自從上次那件事發生後,我心裏一直過意不去,我的確不知道周福才跟您的關係,如果事先但凡知道哪怕是一星一點,我都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步。”


    沙舟見他說得懇切,就說:“如果你提前知道是我的親戚會怎樣?是不是就不拆了?”


    江帆說:“如果我提前知道這層關係,我會提前跟您來請示,商議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不會貿然對周福才采取措施,另外,周福才也不曾跟我透露過任何這樣的消息,這一點,我的確不知道。”


    沙舟見江帆避開了他最後的問話,而是隻回答了他前一個問題,他就知道了江帆的答案了。無論如何,江帆是帶著誠意來的,而且很明顯,江帆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即便提前知道,就像他說的那樣,頂多也是跟這次一樣,提前麵見他,用一大堆的好話抬舉他,把他捧到一定的高度,親戚的房子,還是會拆的,隻不過那樣的方式會讓他好受些。但江帆反複強調他並不知情,這倒有可能,殷家實沒有告訴他,佘文秀也沒有告訴他,無疑,江帆這次的拆違行動在班子成員裏未必都是歡迎的,最起碼看笑話的多。殷家實的為人沙舟還是非常清楚的。想到這裏,沙舟有些釋然了,他說:


    “唉,拆都拆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江帆說:“有意義,這最起碼告訴我,以後幹任何一項工作都要三思而行,就像您上次批評的那樣。”


    沙舟的臉上有了笑紋,江帆能為這件事心裏不踏實,而且反複求見自己,已經說明他還是尊重自己的,是在乎自己的,這讓他找回了當省委副書記時的權力至尊的感覺。終究是省委領導,必要的水平還是具備的,他說:“這事不全怪你,畢竟你來閬諸的時間不長,你說你不知道這層關係我信,閬諸有些人還是知道這層關係的,知道卻不告訴你,說明了什麽?”


    江帆一怔,他沒想到沙舟會這樣說,就認真地看著他。


    “這就說明你的這項工作阻力不光來源於明處,閬諸的情況我還是知道一些的,盡管我不好說什麽,但有一句話還是要說的,那就是,凡事三思而後行是沒有錯的。”


    江帆故意激動地說:“謝謝,太感謝您的理解了。”


    沙舟看著江帆,又說:“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確有些生氣,我心想,我剛從省委副書記位置上退下來,來到政協一年時間不到,怎麽連你們一句話都不值?於情於理也該跟我打聲招呼吧,以前我沒少關照閬諸,至於這麽快就過河拆橋嗎?”


    江帆明白,這話顯然不是衝著自己說的。他理解地點點頭。


    沙舟繼續說:“所以我那天才給你和佘文秀打了電話。過後我聽說你們處理得也還不錯,還給我親戚補助了兩萬塊錢?”


    說到這裏,沙舟看著江帆。


    江帆心說,這兩萬塊錢的事不知沙舟是否之情,就說:“是的,是的,在這次拆違戶中,是唯一得到補助的戶。也是我們該做的,之所以有這麽多的違建,的確跟我們平時監管不到位有關,所以我才說,您上次批評得對極了。”


    沙舟沒有再說補助的事,話鋒一轉,說道:“違章建築說起來,哪個城市都有,就是首都北京也有,治理起來的確有難度,但我們還不能因為有難度就不治理了,那樣城市就不叫城市了。今天你能來,而且是三番五次請求麵見我解釋這個問題,我知足了。再次表明我的態度,在這件事上,我還是有一定覺悟的,不然你也拆不了。所以說,理解萬歲。”


    江帆激動地連連點頭,說道:“謝謝,太感謝了。”


    “你來省裏還有別的事嗎?”


    江帆說:“有一點事,上午辦了,也是為拆違的事。”


    “哦?具體是怎麽回事?”


    沙舟看來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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