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看了一眼仍閉著眼的彭長宜,笑了笑,不再說什麽了。


    事後,舒晴自己都覺得奇怪,她不是一個喜歡打聽閑事的人,但是那天特別奇怪,就想知道丁一的故事,想知道她和彭長宜共事時候的故事,也許,這是女孩子特有的第六感作怪吧,不知為什麽,就是從那天起,寫得一手蠅頭小楷書香女子丁一,居然奇怪般地引起了舒晴的好奇心……


    年後,全省創建文明生態村的活動進入了如火如荼的階段。


    政府預留地皮招標的事,早就塵埃落定了,那個俞老板沒有任何懸念地中標,彭長宜根本就不再過問這事,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抓文明生態村創建的工作上。


    其實,這項工作從去年開始,全省就已經在各地小規模地進行試點工作了。過了年,全省開始了大範圍的創建行動。亢州就分期分批地組織有關人員出外參觀學習和考察。


    舒晴作為掛職副書記,也投入到當前這場中心工作中了,她幫建的村子是所有市領導談起色變的村子——牛關屯。


    由於彭長宜沒有具體的幫建對象,當時在分配幫建對象的時候,彭長宜跟盧輝一起,有意把牛關屯分給了舒晴,一來舒晴是省裏掛職幹部,跟牛關屯沒有任何瓜葛;二來彭長宜可以幫她;第三個因素就是彭長宜感到,作為舒晴,讓她包村,而且是曆史上出現過穩定問題的村子,這樣不僅可以全程參與創建文明生態村活動,還會更全麵更具體地了解鄉情,鍛煉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體味基層工作百態和五味雜陳,對於舒晴,絕對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學習機會!


    但當時盧輝有些擔心,他擔心舒晴是省裏的幹部,牛關屯一些負麵因素還在,怕舒晴將這些負麵的東西作為研究基層問題的素材加以舉例說明。


    彭長宜倒覺得舒晴是個有分寸的人,她不會不顧基層的客觀實際,不辨是非地妄加引用。其實某種程度上,彭長宜這樣做也是很矛盾的,他一方麵真心想讓舒晴在基層這個廣闊的天地裏得到鍛煉,認真地研究一些基層的問題,將來參與製定農村政策的時候,能夠切合農村實際,做到有的放矢;一方麵他又自私地不想讓舒晴拿亢州當做範本。彭長宜還清楚的是,如果舒晴真想怎麽做,他們攔也攔不住的。


    基於種種考慮,最終,還是將這個至今都在修複傷口之中的牛關屯村包給了舒晴。


    舒晴接到這個包村任務後,她感到了壓力,這是她下到基層以來,第一次單獨帶隊包一個村子。她開始不理解市委為什麽將全市最不穩定的村子交給她?


    據她了解,這個村盡管成功度過了了上次危機,但一些遺留問題仍然在消化中。她早就聽說,這個村子的老百姓待遇很高,遇到問題,都是直接來找市委書記,基本不跟鄉幹部對話,因為經曆了上次事件後,老百姓普通認為,討說法講道理,就要找級別高的部門和領導。而且,好像隻有牛關屯村的人有這個特權,可以直接越過鄉鎮這級,直接跟市委書記反映問題。況且,這次創建文明生態村的活動,是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的,這些對於尚且羸弱不堪的牛關屯來說是個考驗,對於不熟悉基層工作的舒晴來說,更是一個考驗。


    但同時,舒晴也感到了彭長宜一些別樣的用意和關懷。無疑,包這樣一個村子,對於她來說,會得到最大限度的鍛煉,她會從這個不穩定的村子中,了解到基層的全部。


    領到任務後,舒晴也是用心琢磨了一番,她沒有立刻找彭長宜討教,她不想給彭長宜造成自己有畏難的印象。而是深入到牛關屯走訪調查,了解群眾的訴求和對村子創建活動的想法,整整一周時間,她隻帶了市委一名秘書和一個司機,天天泡在牛關屯,基本掌握了這個村子全部情況和老百姓希望在這次創建活動中所期望達到的意願,光訪談筆錄她就記了整整三個本子,最後她組織召開了這個片區的領導小組會議,經過討論,最後歸納整理出一個比較詳實又切實可行的創建活動的調查報告。


    當她將這個報告遞給彭長宜的時候,彭長宜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這個象牙塔裏出來的女孩子,居然這樣下功夫整出一個調查報告出來,這是他沒有想到的,甚至有些刮目相看。盡管這個報告有局限的地方,但精神可嘉,說明她的確下了功夫。


    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彭長宜多次和舒晴座談,具體研究討論牛關屯將要實施的創建活動方案。在和彭長宜眼睛討論的這個環節中,也是舒晴很享受的一個工作過程。自認為把功課做到家的舒晴,還是感覺出了自己的稚嫩。因為彭長宜足不出戶,就指出她哪些工作做得到位,哪些工作做得不深入,哪些情況沒有了解到。這些對於彭長宜來說是輕車熟路,但是對於舒晴來說,卻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在最後一稿方案敲定後,舒晴長出了一口氣,她問彭長宜:“我怎麽感覺你對牛關屯是那麽的了解,甚至了解這個村子的每一根神經?你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


    彭長宜說:“沒有捷徑,跟你一樣,走訪調查,毛主席早就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相信你這一圈下來,對牛關屯就了解的差不多了,將來你就是最有發言權的那個人。作為基層幹部,脫離群眾,脫離基層,就會寸步難行,就會紙上談兵。這不是唱高調,是最實惠最直接的辦法。現在許多基層幹部注重走上層路線,工作中好像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是為了取悅上級,完全忽視了基層利益,忽視了群眾利益,急功近利。其實,這樣的幹部他的目光是短視的,即使升遷上去,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瘸腿的。你看,你那位大師兄,他寧願耽誤兩年,也要補齊基層工作這條短腿,你聽說過副廳級幹部做著處級幹部的工作嗎?盡管上級組織給他安排的是錦安市委副書記兼督城市委書記,但他真正的工作還是在基層,當然,上級這樣做的意圖也是顯而易見,因為他是重點培養的對象,這說明,上級在提拔一個幹部的時候,是非常注重基層工作經驗這一點的。”


    舒晴知道彭長宜總是習慣將關昊說成是自己的大師兄,她沒有考證過彭長宜為什麽這樣稱謂關昊,但她明白,這個和他們同在省委機關工作過有關。


    彭長宜接著說道:“從你大師兄的身上就不難看出,基層,才是夯實一個幹部成長的基石,這一點我有切身體會,也是幹部履曆中的一項重要的加分內容,這也是我執意將牛關屯這個老大難的村子交給你的原因所在,無論你將來走仕途還是搞政策研究,都是有好處的,而且這個好處會是最直接的、最實惠的,但你現在卻體會不到的。”


    彭長宜神情莊重、認真,他說得很實在,沒有半點的空談闊論,那一刻,舒晴真正感受到了這個基層市委書記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她接觸不到的獨特的魅力,這種魅力,是時時能夠顯現的,這讓被人稱作“天之驕女”的她,首先感到了自己在某些方麵就是彭長宜所說的“瘸腿”的。


    彭長宜又寬慰道:“你不要有壓力,我不給你指標,以前的牛關屯。各項工作可以說是在海平麵之下,經過這兩三年的努力,完善了村兩委班子後,許多工作能正常開展了,但也隻是剛剛和海平麵持平,也可以說是不毛之地,從某種程度上講,在不毛之地上,更容易塗上色彩。好多領導幹部不懂得這個道理,甚至下鄉都繞著這個村走,我就從來不這麽幹,反而會主動走進這個村,因為隻有這樣,你才能了解這個村的真實情況,才能有的放矢地開展工作,這一點你做的很好。我相信,這個村會留下你的色彩的。”


    彭長宜的話,再次驗證了舒晴之前的判斷。彭長宜果然是有意將這個村子給她的,她很感動,並且對做好這項工作充滿了信心,因為她所有的工作,無疑都會得到彭長宜的支持的,而且她有理由相信,彭長宜是不會讓她陷在這個村子裏的,更不會讓她陷在這項工作中,他有的是辦法幫助她完成這項任務。


    那一刻,舒晴第一次作為女人,感受到了來自彭長宜這個男人身上巨大的個人能量和特有的感召力,她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在接下來的匯報會上,舒晴拿出事先修改好的牛關屯村的情況調查報告,詳細、準確地匯報了目前牛關屯村的實際情況,以及老百姓的心聲和他們小組成員討論後的具體創建措施。


    在匯報會上,舒晴是最後一個匯報的,她的匯報結束後,會場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可以說是鴉雀無聲,主持匯報會的彭長宜有意將保持了會場上的這樣一種沉默,半天他才說:“舒書記的匯報很真實,也很詳細,她的確下了功夫。這個方案也是經過他們小組反複討論後的結果。之前我看過,提出一些我個人的看法,具體到現在,我認為是可行的,這也是今天這個會。”


    唯一可以立刻操作的一個方案,這個評價意味深長,使在座的各位領導感到了壓力,他們這些亢州通們,居然還不如一個下到基層鍛煉的女子,這個的確有點讓人汗顏。也讓人們對舒晴有了敬意。因為,除去彭長宜之外,全體班子成員,都對牛關屯不報任何希望,甚至對彭長宜將牛關屯放在第一批創建活動的名單中表示異議,所以在安排匯報的時候,舒晴被排在了最後。但沒想到的是,隻有舒晴工作做得最紮實,而且思路清晰,目標明確,辦法可行。接下來,這些人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其實,督城有現成的經驗可以借鑒,關昊趟開了所有的路子,用盡了所有的資源和辦法,給亢州這些後來者奠定了成功的基礎。


    這天,亢州召開了全市開展創建文明生態村動員大會,彭長宜剛講完話,會議還在進行中,女服務員借給領導們倒水的機會,走到彭長宜跟前,悄悄遞給他一個紙條,他展開看了一眼後,便離開主席台,來到了會場旁邊的休息室,那裏,有三個人正等著他,秘書宋知厚也在這裏。


    宋知厚剛要說什麽,就聽其中一個人搶先說道:“彭書記,我們是錦安市紀委的,今天來亢州,是有事需要您配合調查。”說著,此人向他出示了證件。


    調查?錦安市紀委的人?彭長宜的心就是一動。他看了看那個說話的人,的確有些麵熟。


    他客氣地讓他們三人坐下,看他們三人手裏的公文包和說話時的表情,彭長宜就得知,他們是帶著任務下來的。


    果然,那個人做完自我介紹後說道:“我們接到群眾舉報,反映亢州市建設局局長黃金,利用職權,為親屬謀取私利,多次參與工程發包和向工程方索賄和貪腐的現象,市紀委決定對其進行調查,在調查期間,希望得到彭書記本人的配合。”


    彭長宜注意到他說的是“希望得到彭書記的配合”,而不是“亢州市委的配合”,看來,來人已經摸清了他跟黃金私人關係不錯這個情況了。


    彭長宜的腦袋就有些發蒙,黃金索賄貪腐?他怎麽事先一點都不知情?他一直覺得亢州這幾個弟兄, 在他回來期間,不給他找事惹事,而且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做得相當不錯,何來索賄和貪腐?


    他震驚的表情,沒有逃過市紀委人的眼睛,那個人說道:“是不是感到很吃驚?”


    彭長宜實事求是地說:“是的,我的確很吃驚,我事先一點都不知情。”


    那個人冷笑了一下,說道:“這就給我們反腐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就是,幹部違法違紀的方式和途徑已經向更隱秘、更難以調查和界定的方向發展,也可能,黃金沒有直接索賄受賄,但卻以更為合理的方式進行非法的權錢交易。所以說,隨著時代的進步,官員貪腐也表現出形式多樣化的特點。”


    彭長宜很反感他這種說教的腔調,更反感一上來就給黃金定了罪,好像他們已經掌握了黃金違法亂紀、索賄受賄的證據似的。


    但他仍然心平氣和地說道:“請上級紀委放心,無論是作為亢州市委還是我本人,都會全力配合對黃金的一切調查取證工作的,這一點我以黨性擔保。”


    這時,其中一個人說道:“我們聽說彭書記和黃金交情不錯,這麽多年一直保持很密切的關係。”


    這個人說的話讓彭長宜更加反感,他嚴肅地說道:“我剛才說了,無論是亢州市委還是我本人,將全力配合市紀委對黃金問題的調查,無論我跟他是什麽關係,都不會影響紀委這次的調查,我以黨性保證!”


    就這樣,大會結束後,黃金剛走出會場,就被等候在外的錦安市紀委的人帶走了。


    當天下午,彭長宜就接到江帆打來的詢問電話,江帆擔心彭長宜會受到黃金案件的影響。


    彭長宜說道:“您放心,我跟黃金交情是不錯,但是我保證,我跟他沒有任何的利益瓜葛和權力尋租的現象。”


    江帆說:“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不過你也要高度關注這件事才對。”


    彭長宜說:“是,我會的。”


    晚上,彭長宜就給老領導王家棟打了電話,他首先詢問了阿姨的病情。


    王家棟說:“最近化療回來效果不錯,除去最初幾天不想吃東西外,經過調養,現在胃口恢複得差不多了,兒子和兒媳百般照顧,她的精神狀態很好。這麽晚打電話有事嗎?”


    彭長宜說:“沒什麽事,我就是不放心阿姨的情況,想問問。”


    王家棟聽他這麽說,就知道彭長宜有事,說道:“如果有事就過來說吧。”


    彭長宜說:“我是想過去,又怕吵了你們休息,要不,我去接您出來喝茶。”


    王家棟笑了,說道:“不用,你就過來吧,王子奇馬上要睡覺,你阿姨現在休息的也很早,現在就剩我和小圓在客廳看電視呢。”


    彭長宜說:“那好,我稍愣一會就過去。”


    彭長宜說著,就掛了電話。他把老顧送回家後,自己就開著車來到了部長家門口。


    不用敲門,門是虛掩著的,估計是故意給他留的。他進來後,就將門鎖好。


    許是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外麵的門燈隨後就亮了。王圓從屋裏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下迎接彭長宜。


    彭長宜小聲說道:“都休息了嗎?”


    王圓說:“孩子跟雯雯睡下了,我媽估計這會也睡著了。”


    王家棟見彭長宜走了進來,就拄著拐棍站了起來,向書房走去。


    彭長宜跟在他的後麵,脫去了外套,掛在衣架上。


    王圓給彭長宜送過來一杯茶水,又把客廳父親的杯子加滿水後就走了出去。


    王圓回來後,彭長宜感覺他最大的變化就是比從前更深沉了,眉宇間有了一種滄桑感,他的目光不再像從前那麽叵測,而是多了幾分坦蕩,也許,這種坦蕩是一種風雨過後的沉澱,彭長宜相信,王圓以後的路不會太差的。


    王圓出去後,彭長宜沒有直接進入正題,而是說道:“小圓最近沒打算做點什麽嗎?”


    王家棟說:“做什麽?酒店和賓館的合同沒有到期,他母親這種狀況,他暫時不會考慮生意上的事的。”


    “也好,家裏也需要人。”


    王家棟說:“你這麽晚來有事嗎? ”


    “嗯,上午開完大會,錦安市紀委來人,把黃金帶走了。”


    “哦?”盡管彭長宜說得很平靜,但王家棟還是感到了吃驚,隨後,他的反應跟江帆一樣:“你跟他有不清楚的地方嗎?”


    彭長宜說:“就知道您會這樣問,我跟他沒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我們交情的確不淺,但是沒有經濟往來,更不存在原則以外的任何利益瓜葛,請相信我。”


    王家棟說道:“他當局長這麽多年來,特別是你回來後,他手裏那麽多工程,你就沒有寫過條子打過招呼?”


    彭長宜說:“我不是生活在真空中,這樣的事的確遇到過,確實有人找我要過工程,但我沒有一次是正式跟他打過招呼的,我都婉言答複了,我不攙和的目的倒不是因為別的,是怕到時黃金念及我的情麵不好擺布,讓他工作處於被動。”


    王家棟看著彭長宜,盡管他擔心,但是從彭長宜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坦然和誠實。彭長宜既然跑來跟自己說這事,相信他在黃金問題上是幹淨的。


    但他還是不放心,又問道:“你和他,真的不存在任何問題,真的是幹淨的?”


    彭長宜說:“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如果非要說有的話,就是我們平時在一起聚的時候多些,但自從我回來後,跟他們幾個人在一起聚的機會都比從前少了好多。”


    王家棟歎了口氣,說道:“防止有人做文章啊。”


    彭長宜說:“如果有人非要做文章我也沒有辦法,論關係,我們的確不錯。”


    王家棟說:“是啊,即便你跟他沒有任何經濟問題,最起碼還可以拿你們平時的關係來說事。眼下,最好不要去打聽什麽,如果上級領導想跟你通氣,自然就會通氣,如果他不想,你就是去打聽也沒有用,反而容易給人落下口實。”


    “嗯,我明白。”彭長宜點點頭說道。


    “還有,你那幾個死黨中,你覺著還有誰可能會受到牽連?或者說,還有誰可能會出事?”王家棟嚴肅地說道。


    彭長宜想了想,說道:“這個,我還真說不清。在頭去三源前,我們幾個的確接觸比較頻繁,有事沒事的往一塊湊,自從我去三源後,盡管每次回來都會找他們喝酒,但隻是喝酒,不會有別的。從三源回來後,我當了他們的書記,這些人還是比較自覺,在各個方麵都沒有讓我為難,至於他們各自的工作,還都不錯,沒有出現什麽問題,表麵上還真看不出什麽,就拿老黃來說吧,之前也沒有聽說有誰告他,不還是出了這檔子事嗎?要說他工作跟誰有瓜葛,恐怕也就是姚斌了,因為有些項目是姚斌親自抓的……”


    不知為什麽,彭長宜說到這裏,突然就打了個冷戰,姚斌最近跟朱國慶走得比較近,難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原因嗎?


    王家棟沒有理會彭長宜的愣神,說道:“你跟姚斌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沒有?”


    彭長宜苦笑了一下,說道:“您老就不能把我往好處想嗎?我如果跟他們有不清楚的地方,除去喝酒,沒有其他,從前是這樣,自打我回來,我們喝酒的機會都不是很多了。”


    “你別繞彎子,你跟寇京海呢?”王家棟依然嚴肅地問道。


    彭長宜看著王家棟的表情嚴肅,知道這個老組織部部長、官場校長此時比他想得更深、更遠了,就說:“您放心,我彭長宜沒有沾過他們任何人一分錢的便宜,從前是,現在更是。我如果是那麽愛財的人,您想想,我現在怎麽還是房屋一間,地無一壟?”


    “別打岔,我隻是問你有沒有!”王家棟堅定地說道。


    “沒有,保證沒有,我從不插手市政工程,另外,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是亢州所有的基層幹部的關係都是幹淨的,沒有任何說不清楚的地方。還是那句話,除去喝酒。”


    王家棟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長宜,別怪我逼問你,你還記得我反複跟你強調過的一句話嗎?官場需要自律,政治需要智慧。”


    彭長宜說道:“我一直都沒敢忘記。”


    王家棟說道:“我不介意拿我自己當你的反麵教材,你想想,如果當初我身上一點汙點都沒有,翟炳德就是多麽想辦我,也是辦不倒我的,他可能會把我涼在一邊,可能會永遠都不提拔我,但至少不會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我說這話你懂嗎?”


    聽王家棟這樣說,彭長宜不好意思看他了,他的臉扭向一邊,說道:“明白。其實,您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


    王家棟說:“是,你說的我理解,他辦我的確沒安好心,是想打老樊的主意,但如果我是無懈可擊,他最起碼不會以這個借口辦我,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嗯。”彭長宜不好繼續這個話題,就裝作低頭喝水。


    “所以,在官場上,一個首要的原則就是要幹淨,不給對手留下辦你的機會!”王家棟看著他,說得斬釘截鐵。


    彭長宜忽然想起沈芳曾經罵自己有官癮,一點好處也不敢要,唯恐自己犯錯誤耽誤了往上爬。想到這裏他說道:“您說的這些,極有可能被人解讀為有往上爬的野心。”


    王家棟說:“那也隻是沈芳這種水平的人才說這樣的話。”


    彭長宜“噗嗤”一聲笑了,說道:“您太睿智了。”


    王家棟沒有理會他的吹捧,而是說道:“其實,說白了,官,其實就是一種職業,我為什麽說我現在沒有教導你的資格了,就在這裏,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失敗了,你卻比我做得更好。”


    彭長宜說:“您快別這麽說了,我會無地自容的。我不是做得好,而是這麽多年來,您反複敲打我,囑咐我,我就是有這賊心都沒這賊膽了。”彭長宜坦誠地說道。


    “那就好。”王家棟鬆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擦汗,說道:“你小子嚇得我汗都出來了。”


    彭長宜笑了,說:“我可能會因為別的犯錯誤,從現在起我跟您保證,絕不在經濟問題上犯錯誤。”


    “放屁!什麽錯誤都不能犯。”王家棟厲聲說道。


    “那……有些事如果上級愣說是錯誤我也沒辦法啊——”彭長宜哭喪著臉說道。


    王家棟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麽,就問道:“你是不是對政府預留地皮的事還耿耿於懷?”


    “有點。”彭長宜老實地說道,王家棟既然能這樣洞悉他的內心,在真人麵前,他也不想隱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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