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為人太過精明,這是許多人的共識,當年,他背棄張懷後,從市政府出來到了廣電局,盡管他跟林岩當時的談話,林岩沒有給他往外說半個字,但是,誰都不傻,誰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人往往就是這樣,當你自認為自己比別人精明的時候,其實就是該做蠢事的時候了,樊文良利用了李立的功利思想,使當初江帆在選舉的時候,才有了別人偷偷給他們丟紙團的事。當時,樊文良沒有讓王家棟追出門去看是誰,他其實心裏是有數的,據王家棟後來分析,這個人必定是李立,因為隻有他能獲知他們另外推薦候選人的事,也隻有他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樊文良,從而博得自己以後出來任職的機會。


    所以,有一次丁一問江帆李立會不會當局長的時候,江帆當時就否定地搖搖頭,說了一句:他反應太過機敏,正因為太過機敏,所以無論是誰,都不會讓這樣的人當一把手的。當時江帆還給丁一講了一個故事,說當時國民黨投炸彈,企圖炸死毛澤東,而炸彈爆炸後,警衛員們都本能地臥倒了,隻有毛澤東沒有臥倒,這就說明反應太過機敏的人,往往考慮的都是局部利益,而反應遲鈍的人,往往考慮的都是全局,而且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沉著穩定的人,這樣的人才適合做一把手,反應太過機敏的人不適應做一把手。


    彭長宜問道:“您會給幫他說話嗎?”


    江帆笑了,說道:“人事的事我不插手,那是人家書記的事。”


    市長盡管不管人事,但在人事問題上還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當年曹南進常委、升任政府秘書長,還有林岩下派北城,這都跟江帆有關係,除非他不想管的時候,他才會說他不插手人事方麵的事。這一點,瞞不了彭長宜。


    彭長宜歎了一口氣,說:“小丁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如果他爸爸是有意把她調回去,那也就表明了他爸爸的態度。”


    “是啊,我目前這種情況……唉,也不能太自私,長宜,跟你說實話,我還不定怎麽著呢,我眼下沒有任何資格阻止她回去。”江帆閉上了眼睛,口氣裏有了擔憂和無奈。


    彭長宜聽出他的話裏有話,就問道:“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帆的頭靠在沙發的後背上,仍然閉著眼說道:“我估計最近上麵會對我有說法。”


    “哦?”


    “據內部消息透露,領導已經決定讓去我去中央黨校學習,為期三個月,脫產。”江帆說完,看著彭長宜,說道:“這也是正正經經地要給我顏色看看了。”


    “來文件了?”


    “還沒有,不過消息絕對可靠。”


    彭長宜對江帆消息渠道的淶源絲毫不懷疑,因為但凡他們這種級別的人,都會在上邊市委或者市政府中特別的領導的身邊培植自己的眼線,這些眼線有可能是一般工作人員,最有可能的就是市級的領導們,不然,下邊的人逢年過節的惦記著往領導們家裏跑什麽?還不是鞏固關係,希望有風吹草動的時候,能給自己通風報信。


    前文中說過,大凡去黨校學習的黨政幹部,都有兩種可能,一是充電,增長知識和才幹,以後得到重用,二是有可能把你懸起來,像鍾鳴義那樣,等學習快結束的時候,免去你的職務,組織部報道,另行分配。


    當然,正常學習占大多數。


    根據目前江帆所麵臨的情況,就有可能是非正常的學習。


    “可能不是壞事。”彭長宜還是小心地寬慰道。


    江帆笑了,說道:“當然不是壞事,組織上派你學習,怎麽能是壞事?即便是帶著錯誤去學習,也不是壞事,還給你一個學習反省的機會呢。”江帆的口氣裏有了一絲玩世不恭。


    彭長宜笑不出來,要知道,江帆,那可是他的偶像和良師益友,他當然不希望江帆倒下去,哪怕失去信心。他說道:“有些事您不好出麵,要不,我替您打聽打聽?”


    江帆搖搖頭,認真地說道:“不,千萬不要打聽,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服從組織上的任何決定,我沒有貪贓枉法,隻有這一個原因,那就是袁小姶,所以,我會無怨無悔地去黨校學習。”他的口氣裏沒有了剛才的玩世不恭,卻有了幾分悲壯。


    彭長宜心裏有些不好受,他明白江帆的意思,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是給他點顏色看看,如果僅是單純地給他點顏色看看那倒不一定是壞事,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服從,話又說回來,也隻有服從的份兒。


    彭長宜忽然想起什麽說道:“我最近認識了兩位老革命,您離婚的事,要不等以後由機會我求他們……”


    “也不要,長宜,你記住,在這件事上,不會去找任何關係的。記得我剛當上代市長時跟你說的話嗎?我說我已做好了擁抱黑暗的準備,當時那話是多層意思的,我早就知道這是一場馬拉鬆,是消耗人意誌的馬拉鬆,但是沒有辦法,這是我必須要經受的磨難,因為當別人認為你虧欠了他們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接受他們的折磨,這樣大家都能從心裏上感到平衡,隻是,這樣會拖累別人跟著我受苦……”


    彭長宜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在地上來回走著,說道:“市長,盡管我很為您著急,也許,您說得對,不找關係離婚,也許您認為這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但是,這種最好的選擇分對什麽人,對於您愛的人……唉,我也隻能一聲歎息了——”


    “我明天你的意思,也許,以後的歲月裏,我會彌補上虧欠的……”


    “有些東西我們可以彌補,有些東西我們彌補不了,比如歲月的流逝,這個誰能彌補?”


    江帆不說話了,他又把頭靠在了沙發上……


    丁一回到房間後,她洗了一個澡,掏出一件隨身帶的家居服穿上,瞪著眼躺在床上,剛想打開房間的電視,就聽到了自己的電話又響了,他以為是江帆或者是彭長宜打來的,接通電話後,傳來的卻是陸原哥哥的聲音:


    “幹嘛呢?”


    丁一笑了,說道:“我剛躺在床上,剛要睡覺,哥,這麽晚打電話有事嗎?”


    “嗬嗬,沒啥事,就是問問你幹嘛呢?”


    “嗯,嫂子和小虎呢?”


    “你嫂子在給小虎講故事呢,我出來散散步,晚上吃多了。”


    丁一感覺哥哥給她打電話可能跟爸爸剛才那個電話有關,她就說:“我爸是不是這會都睡了?”


    “應該吧。”陸原支吾著說道。


    丁一看了一下表,說道:“今天這麽晚?”她知道爸爸有早睡早起的習慣。


    “是,我們開家庭會議著,剛散。”


    “哦,在我缺席的情況下,你們居然敢家庭開會?”


    “是啊,你要是在我們還不開呢。”


    丁一聽出哥哥話裏有話,就說道:“為什麽?”


    陸原想了想,說道:“你什麽時候從三源回來?”


    “沒準,我是坐市長的車來的,因為明天王書記也就是原來的王部長要來,他讓我們在這裏等他,明天是不是回去,什麽時候回去我還真不知道。怎麽了?”


    “沒事,我的意思是說你如果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不用,你快說說你們開會的中心議題是什麽?”


    陸原想了想說:“中心議題就是你。”


    “我?”


    “對,你。”


    “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丁一不放心地問道。


    “好事,等你回來就知道了。”


    原來,丁乃翔給丁一打完電話後,得知她坐江帆的車去三源參觀桃花節,就知道結果江帆妻子的幹涉,但還是沒能阻止他們來往,心裏就有了火氣,心想,你怎麽就不避嫌啊,坐誰的車不行,幹嘛偏要坐市長的車?怎麽這麽不自重!老教授就有了怒意。


    吃過飯後,他就關了電視,讓大家都坐下,鄭重其事地說道:“小一去三源了,是公幹,趁她不在家,我們開個家庭會議,說說小一的事。”


    喬姨聽丁乃翔開家庭會議要說丁一的事,心想,他從來都沒有這麽正經地召開過家庭會議,即便陸原結婚也沒有過,就有些不滿,說:“老丁,你要說什麽?”


    丁乃翔看了一眼喬姨,又看了看陸原和杜蕾,沒有直接回答她,說道:“咱們這個家庭情況你們也都知道,我就這麽一個女兒,說實在的,她一個人在外,離家又那麽遠,我心裏的確不放心。憑內心感情來講,你們我都疼,這一點無需置疑,你們也都有體會。每當看到你們回來,我打心眼裏高興,特別是你們給我們生了小虎以後,讓我在工作之餘享受到了天倫之樂。但是,人啊,就是這麽奇怪,每當看到你們,我就想起小一,盡管我對你們也沒有二心,這一點你們的媽媽最清楚,但是我也想我的女兒,她的事我考慮很長時間了,今天我跟你們說說我的打算,第一,要把她調回來,第二,有合適的人要給她張羅著,這個杜蕾多操點心,就這麽兩件事,我希望咱們全家總動員,盡快辦好。”


    喬姨看著丁乃翔,他表情嚴肅,而且有一種家長般的武斷,難道,是他女兒出現了什麽問題?


    陸原也從丁乃翔的神情中隱約感到有什麽事他沒有公開說出來,隻有杜蕾嘻嘻地說道:“爸,小一的事我和他哥經常磨叨,我也幾次張羅給她介紹對象,怎奈小一都是一笑了之,根本就不理我這茬。不過既然您發話,我就認真去做。至於把她調回來,我記得陸原去年就說過,這件事我去辦,放假期間我們要去省城看爸爸,我到時跟爸爸說說,讓他幫幫想想辦法,我覺得您這兩件事,應該不會太難,前提是隻要小一同意您這樣安排她。”


    丁乃翔說:“現在不是她同意不同意的事,你們一定要清楚這一點,是我同意不同意的事。我為什麽要召開這個家庭會議,目的就是你們要跟我保持高度一致,這一點沒得商量!關於調動工作的事,你先不要跟你爸爸說,我先自己想辦法,如果不行,再去找你爸爸,你們的任務,就是盡快幫她張羅對象。”


    杜蕾說:“這個問題我從前也跟小一探討過,但是似乎她比較傾向於自己找對象,她說介紹的人幾乎沒有一見鍾情、怦然心動的人。”


    “別聽她那套什麽一見鍾情、怦然心動的理論,好幾年了,她也沒自己找,再說了,亢州那個圈子太小,城市也小,果真在亢州找了對象,將來回來都不好回來,調動工作就得給兩個人調了,不行!”老教授果斷地說道。


    杜蕾衝陸原偷笑了一下。


    陸原拖著腮幫子看著麵前這個自己十分尊敬的老人,盡管他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是他和藹可親,對自己視同己出,毫無二心。其實,他早就感到了丁乃翔內心有時是孤獨的。每當他們全家回來的時候,他看到他們高興,尤其對小虎,更是嬌慣溺愛,百依百順,堂堂的一個大教授,著名學者、書法家,經常被小虎支使的團團轉。但是高興快樂之餘,還是能感到丁乃翔對女兒的思念和惦記。陸原幾次在家裏公開建議要把妹妹調回來,尤其是他發現妹妹的身邊都是已婚男人後,就更增加了心理負擔,隻是這種心理擔心不便於跟家人交流罷了。他多次提醒妹妹要遠離這些已婚男人,盡管通過接觸彭長宜和江帆等人,認為他們為人還算正直,不失君子風範,但是他們人越好,陸原就越會擔心。他從沒見過繼父這麽武斷地決定過一件事情,是不是妹妹出現了什麽情況?


    去年,陸原就公開說要杜蕾幫忙,把丁一調回來,他記得當時媽媽表態後,繼父就有些不高興,後來他也說過媽媽,要妹妹多關心一下這個妹妹,畢竟她還沒有成家立業。結果,還惹來了媽媽的挖苦。沒錯,自己的確喜歡過、暗暗愛過這個妹妹,自打他那年放暑假第一次見到她,他就喜歡上了她,他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幹淨漂亮的女孩兒,隨著歲月的增長,他逐漸愛上了她,但介於他們這種家庭關係,他始終都不敢跟她表達,如果丁一不是他這種意義上的妹妹,他早就追求她了,隻是,媽媽堅決反對。其實,妹妹反對也不能完全阻止陸原愛丁一,更主要的因素是,丁一始終對他的愛沒有任何感覺,始終都拿他當親哥哥,這一點,他既悲又喜,可能,對於他們這種重組家庭的人來說,她能拿自己當親哥哥待,是最好的結局了,不過,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從來都沒有停止愛過這個妹妹,隻不過他以哥哥的名義,愛的天經地義罷了。


    所以,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堅決和爸爸保持一致,堅決同意將妹妹調回,隻是爸爸,您有關係嗎,如果沒有關係不過硬的話,還是交給小蕾吧,畢竟是家裏人。”


    丁乃翔說:“我有個同學,剛剛聯係上,在省委宣傳部工作,他最近要來找我要畫,點名要我的墨牡丹,我也借這個機會跟他提提小一的事。”


    “呦,你可真是進了一大步了,都知道去交換了。”喬姨陰陽怪氣地說道。


    丁乃翔的臉色有些不高興,沒有理他。


    陸原知道繼父的墨牡丹在省內外的畫壇很出名,隻是他從不輕易示人,他能用墨牡丹跟別人交換,已經是放下了清高的架子了,可想而知,他要將妹妹調回來的決心,想到這裏,就說道:“那您先跟他提,不行的話也用不著死乞白賴去求他,咱們再找小虎的姥爺幫忙。”


    杜蕾也點頭說是。


    趁妻子和媽媽跟小虎在裏屋房間玩耍的時候,陸原來到了繼父丁乃翔的書房,說道:“爸爸,發生了什麽事,讓您突然決定要把妹妹調回來,而且還這麽急著給她找對象?”


    丁乃翔看著眼前的陸原,其實,他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陸原對女兒的感情,但是這個孩子可貴就可貴在,他顧全家庭大局,始終都沒有表露出來,而且他目前也是一位正營級的幹部,是值得他信任的,就歎了一口氣,說道:“哎,小原啊,說真的,我是不放心小一啊,怕她在外麵走了彎路,這話,我跟你媽都沒說過……”


    陸原斷定繼父話裏有話, 說道:“您放心,妹妹做事是有分寸的。”


    “哎,但願吧,小原,盡管你們倆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從小她跟你最親,等她回來,你給我勸勸她。”


    陸原笑了,說道:“我勸她什麽?”


    “勸她回來找對象,勸她調回來呀?”


    陸原笑了,知道繼父跟自己說話還是有顧慮的,也就不再進一步去問了,就說道:“行,我讓小蕾抓緊給她張羅對象,另外,我們部隊也有許多優秀的小夥子,回頭我用用心,就是這些人大部分家都是外地,我也沒有什麽親人,不想讓妹妹嫁到外地。”


    丁乃翔說:“現役軍人不行,以後涉及到轉業,還要跑工作,我這輩子就怕求人,如果當初求求人的話,小一不至於……唉,還是讓她回來找個本地人吧,能平平安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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