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感到這個齊祥應該跟趙豐的私交不錯,這從安排他第一站就到了龍泉鄉就能看出一二,而且提前還讓趙豐做了這麽多的功課,不過他很開心,盡管吃水的事沒有最後敲定下來,他心裏也有了七八成的勝算。龍泉鄉沒有礦業,但卻是個很有生氣的小鎮,而且這個趙豐總是眯眯地笑,盡管有點狡猾,不過他喜歡這樣的人,大方向不會錯,想給老百姓幹點事的心思更不錯,所以,晚上他就跟趙豐喝了不少的酒。


    鄉幹部們敬了一圈又一圈,齊祥跟趙豐耳語了幾句什麽,趙豐就說道:“彭縣長下鄉視察工作第一天就到咱們這裏來了,他下麵還有好幾個地方要去,一會咱們還得請彭縣長給咱們獻歌,所以都悠著點。”


    他這麽一說,很明顯就是不讓大家敬彭長宜的酒了,眾人也就不再敬了。彭長宜一聽獻歌,就說道:“獻什麽歌,你這裏還有卡拉ok?”


    趙豐笑了,自豪地說:“有,外邊有什麽,我鄉裏就有什麽,因為鄉政府遠離城市,而且鄉幹部們的家幾乎都在縣城,一周的時間大部分都在鄉裏住,我來後,就把這裏什麽都預備齊全了,他們就不出去折騰了,我們有棋牌室,乒乓球、籃球,什麽都有,對了,縣長,你牌技怎麽樣?”


    “什麽牌?”


    “麻將。我準備贏你點酒錢。”


    “哈哈,那你就打錯算盤了,我不會,連升級都不會。”彭長宜說的是實話。


    “完了,還真打錯算盤了,那就隻好唱歌了。”


    彭長宜說:“不瞞你說,除去喝酒,我什麽業餘愛好都沒有,唱歌跳舞打牌,都不行,不是不行,是根本就不會。”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一會我給您獻一首歌。”


    彭長宜說:“我不會唱,但是我會欣賞,你如果唱不好的話就別唱了,我還想早點休息呢。”


    邊上的齊祥說:“縣長,您就給他一個機會吧,凡是來這裏的人,聽他唱歌是其中的一個內容,要不他睡不著覺。”


    “哈哈,老齊,你怎麽總是揭我老底?”趙豐笑道。


    果然,吃完飯後,趙豐就問李冬:“李鄉長,歌廳那邊準備好了嗎?”


    李冬說:“早就準備好了,您沒看,好多人都過去了。”


    趙豐和彭長宜一看,果然飯廳少了好多人,但是彭長宜發現,羿楠還在,她坐在角落裏,靜靜地看著這邊,彭長宜注意到,所有的人都給自己敬酒了,就連電視台的兩個人也都敬了自己的酒,唯獨這個羿楠沒有敬酒。


    趙豐說:“大家吃好了的話就去歌廳玩會。羿記者,一會你要展開歌喉,我最喜歡聽你唱的歌了。”


    羿楠笑著站了起來,就跟在他們後頭向後排放走去。


    所謂的歌廳,就是把一個兩間房子的窗戶封上,簡單的做了隔音處理,就是歌廳了。裏麵早就有人在唱,看見他們進來了,唱歌的人便立刻放下了話筒。趙豐說:“唱完,唱完呀?”


    就聽有人小聲說:“您來了,就輪不上別人唱了。”


    沒想到這話讓趙豐聽到了,他說:“我不就是這點愛好,麻將打不過你們,球也打不過你們,就這一項還有點自信。”


    彭長宜笑了,帶頭給趙豐鼓掌,有人給趙豐遞過來一隻話筒,趙豐送到彭長宜手裏,說道:“您先來。”


    彭長宜擺擺手,說:“你請吧,別客氣。”


    這時,音樂隨之響起,是電視劇《平凡的世界》主題曲——就戀這把土。趙豐說:“誰幹的,先給彭縣長點一首。”


    立刻就有人說道:“您別推辭了,一聽這音樂,心裏早癢癢了吧,哈哈。”


    趙豐笑了,跟彭長宜說:“沒辦法,他們都知道我這點愛好。”


    彭長宜衝他一伸手,示意他向前。


    趙豐站到了前麵,他對著話筒“呼呼”吹了兩聲,立刻,音樂聲就停止了。彭長宜笑了,坐在牆邊鋪著毛巾被的沙發上,屁股剛一落座,就被硬生生地墊了一下,他不由地咧了一下嘴,他以為這沙發一定是軟的,哪知卻是硬的,肯定是下麵的泡沫壞掉了,才蓋上了毛巾被。小龐給他端過了杯子,放在麵前的石板茶幾上,這時,他看見羿楠一直在人群後注視著自己,剛才自己咧嘴她肯定也看見了。


    趙豐舉著話筒說:“歡迎彭縣長下鄉視察工作,我下麵把這首歌獻給彭縣長,希望彭縣長常來指導工作。”


    音樂從頭響起,顯示器上,是一幅幅連綿起伏的山巒,蒼茫、熟稔,非常具有氣勢。盡管彭長宜唱歌不行,但是他也很喜歡聽這首孫國慶演唱的歌,因為他的家鄉也算是個半山區。


    “就是這一溜溜溝溝,就是這一道道坎坎……”


    這兩句剛一從趙豐歌喉裏出來,彭長宜就被震撼住了,那壓抑的感情,那恢宏強大的氣勢,那近似於吼叫著出來的曲調,此情此景,是那麽的激蕩人心。很快,音樂就峰回路轉,變得如泣如訴。


    “就是這一溜溜溝溝,就是這一道道坎坎,就是這一片片黃土,就是這一座座禿山。就是這一星星綠,就是這一滴滴泉,就是這一眼眼風沙,就是這一聲聲嘶喊。哦......這一聲聲嘶喊......”


    “好!”彭長宜不由得脫口而出。


    趙豐顯然也受到了鼓舞,扯開他那豪邁、粗獷的歌喉,盡情地揮放出一串串的旋律:“攥住我的心,扯著我的肝。記著我的憂慮,壯著我的膽。攥著我的心,撤著我的肝。記著我的憂慮,壯著我的膽,壯著我的膽......”


    “嘩——”滿屋子都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趙豐繼續深情地唱道:“就戀這一排排窯洞,就戀這一縷縷炊煙。就戀這一把把黃土,就盼有一座座青山。就盼有一層層綠,就盼有一汪汪泉。盼不到滿眼的風沙,聽不到這震天的呼喊。哦......這震天的呼喊......暖暖我的心,貼貼我的肝。抖起我的壯誌,鼓起我的膽。暖暖我的心,貼貼我的肝。抖起我的壯誌,鼓起我的膽......鼓起我的膽......”


    音樂停止,趙豐一隻手背在後麵,一隻手放在胸前,衝著彭長宜等人的放向很紳士地鞠了一躬,立刻又想起熱烈的掌聲。


    彭長宜也有些激動,他站起身,吩咐小龐去倒酒,這時,早就有人把帶過來的酒倒在兩隻杯子裏,彭長宜一手捏著一杯酒,走到趙豐的麵前,認真地說:“老趙,我給你的評價,四個字:蕩氣回腸,你們說是不是?”彭長宜向著眾人問道。


    “是——”齊祥帶頭呼應。


    彭長宜又說:“老趙啊,你唱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我也是山裏的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現在什麽都不說,什麽也都不能說,咱們以後好好幹點事,幹點實事,哪怕事不大,隻要是實實在在的就好。來,我敬你,就為了戀這把土,我也敬你。”


    趙豐擦了一下眼角的淚,說道:“彭縣長,我其實是個性情中人,不怕您笑話,這個歌我從來不輕易的唱,唱一次,自己就激動一回,動情一回。你說你是山區的孩子,我也是,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沒有離開這個山區,就算是不錯的了,就想為家鄉做點事,哎,隻是有時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


    彭長宜深情地看著他,說道:“老趙,我懂,什麽都別說了,幹。”說著,就捏著手裏的兩隻酒杯碰了一下,把其中碰了杯的酒杯遞給趙豐,另一杯一下子就全都倒進了自己嘴裏。周圍的人一片叫好聲。


    趙豐也學著彭長宜的樣子,毫不猶豫地把酒倒進了自己嘴裏。


    趙豐把酒杯遞給別人,說道:“你們唱吧,你們唱,對了,羿記者的歌唱得也不錯,隻要她來,我是必唱就戀這把土,她是必唱我的故鄉並不美。點,給羿記者點這首歌。”


    本來,彭長宜聽完趙豐唱的歌後,就想回宿舍去,他在這裏大夥兒放不開,但是聽趙豐這樣說,再走就不合適了,他就站在原地,看著羿楠。


    就見羿楠有些羞澀地站起來,衝趙豐擺擺手說道:“我不行,唱不好,這幾天嗓子疼,還是大家唱吧。我聽。”


    趙豐走到她麵前,說道:“唱吧,你唱得的比我好。”


    這時,早就有人給她點了這首《我熱戀的故鄉》,羿楠朝彭長宜這邊看了一眼,彭長宜立刻向她伸手示意,請她到前麵來。


    羿楠一揚頭,把長發甩到背後,走到前麵來,拿過話筒說道:“剛才聽了趙書記的歌很感動,盡管我不是第一次聽他唱這首歌,但是聽一次感動一次,每次聽他唱這首歌,我就想唱這一首,也許,就像彭縣長說的那樣,我們都是山裏的孩子,都對貧瘠的故鄉有很深的感情,下麵我就把這首歌獻給各位,這幾天嗓子發炎,唱的不好,請多包涵。”


    她說話的聲音的確有些異樣的沙啞。


    “我的故鄉並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澀的井水,一條時常幹涸的小河,依戀在小村周圍,一片貧瘠的土地上,收獲著微薄的希望,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輩又一輩……”


    沒想到,這個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有著如此粗獷、寬厚的嗓音,盡管她的嗓子有些啞,但更有一種別具一格的滄桑,這種滄桑中,透著一股倔驁,一股樸素的激情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屈。彭長宜有些搞不懂了,是什麽讓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子,有著如此的憂鬱和滄桑?難道就因為是這首歌裏描繪的故鄉,和她的故鄉十分接近嗎嗎?


    “忙不完的黃土地,喝不幹的苦井水,男人為你累彎了腰,女人也為你鎖愁眉,離不了的矮草房,養活了人的苦井水,住了一年又一年,生活了一輩又一輩,哦...哦...故鄉,故鄉,親不夠的故鄉土,戀不夠的家鄉水,我要用真情和汗水,把你變成地也肥呀水也美呀,地也肥呀水也美呀,地肥水肥水美——”


    她的嗓音太有感染力了,彭長宜不知道每當趙豐唱完羿楠唱的時候,徐德強是一種什麽心理感受,反正他的心再次被歌曲震撼了……


    趙豐鼓著掌說道:“彭縣長,怎麽樣?”


    彭長宜也很想用四個字形容,那就是心潮澎湃,但是話到嘴邊他卻說:“好,太好了。”


    聽完了羿楠的歌,彭長宜又坐了一會,就回去休息去了,


    龍泉鄉政府有一排房子,是專門的客房,為的就是上級領導來了住宿方便,鎮上也有旅館,花錢不說,也不衛生。趙豐說,前兩天就接到了齊主任的通知,知道彭縣長要來,就找人把所有的床單被罩都洗了,晾曬了被褥,他還說,這個季節很少有上邊的領導來,所以這排房就沒生火,這兩天現生的火,火生好後,就沒再滅,所以房間裏才暖和。


    彭長宜感到盡管這個趙豐在待人處事上圓滑了一些,但是人還是比較樸實,作風紮實,而且有幹事的熱情,總體來說比較實在。


    山區鄉鎮比不得城裏麵,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彭長宜他們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住到哪兒,有的鄉鎮條件好一點的有專門的客房,為的就是接待上邊下來的領導。有的就住鄉鎮幹部值班的地方,接下來到達的這個鄉鎮是梁崗鎮,是靠礦發展起來的,交通也比較發達,鎮上有一家賓館,在這裏還能洗上熱水澡,但是隻有兩個小時供應熱水的時間。出來好幾天了,彭長宜的身上早就皺巴巴的難受,在這個吃水都困難的地方,要是能洗上個熱水澡,的確是最大的奢侈了。送走了醉醺醺的梁崗鎮的黨委書記後,彭長宜以最快的速度脫掉衣服,走進浴室,本想多衝一會,但是想到這個地方缺水,也就盡快結束了。自從第一頓飯中午他不讓喝酒以來,每到一個地方,中午肯定不給他們上酒,但是到了晚上,這些人卻拚命地喝,都想給新縣長留下一個實在的好印象,因為他們知道彭長宜能喝。看來,有些情況他們也是互相溝通的。


    喝酒,對於彭長宜來說是強項,在酒場上,他如魚得水,不但話到,酒到,甚至表情都到了,他對自己的表現非常自信,他這輩子的許多事都得益於酒,靠酒結交了許多朋友,這次他也不例外,跟這些鄉鎮幹部們豪爽地喝著酒,絲毫沒有領導的故作、拿捏和矜持,許多鄉鎮幹部們都說,酒品就是人品,彭縣長是個痛快之人,也是個仗義之人!


    今晚,彭長宜喝了有將近一斤的酒,梁崗鎮的鎮長當場倒地,黨委書記仗著自己年歲大些,賴過了陪彭長宜一起下鄉的幾個人的許多酒,但是他沒賴過彭長宜的酒,最後也是口齒不清被人攙著走出的飯店。盡管他們知道這個新縣長能喝,做足了功課,但是沒有想到他這麽能喝,不但一次都不找人替,而且來者不拒,還頻繁地主動出擊,和這個碰了和那個碰,真真讓他們見識了一番。


    臨了,那個書記還大著舌頭說:“彭縣長,您是我遇到的最豪爽最仗義的縣長了,也是最有意思的領導,改天我要進城,專門去找您喝酒。”


    彭長宜說:“這樣吧,如果你們這裏的礦一年都不會出現事故,明年的這個時候,如果我還在三源,我請你喝酒,怎麽樣?”


    那個書記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才說:“沒……沒問題。一言為定。”


    一斤酒對於別人來說也可能就不省人事了,但是對於彭長宜來說,隻能算作微醺。洗完澡,他穿著自己帶來的棉睡袍,敲開了隔壁小龐的門,他想讓小龐把齊祥叫來,梁崗是最後一站,他們就要結束這次下基層調研了,有些事他要交代一下。


    沒想到門開後,竟然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想起:“彭縣長,您好,有事嗎?”


    彭長宜一驚,不由得抬頭一看,眼前站著的居然是羿楠。而且她顯然是剛剛洗了澡,也穿著睡衣,臉蛋紅紅的,低垂的領口處,露出白白的豐滿的胸部,睡衣下,兩隻玉兔呼之欲出的樣子,他不禁紅了臉,趕緊調開了目光。隨之酒也醒了大半,他趕快又從新看了看房門的號,沒錯呀,這個應該是小龐的房間呀,分房子的時候,小龐特意要的這個房間,怎麽換成羿楠的了?


    這時,就聽羿楠說道:“彭縣長,您是找龐秘書吧,他跟我換了房間,我那個房間的噴淋頭壞了,龐秘書就把他這個房間讓給了我,他在斜對麵那個房間。”羿楠那雙平靜而深沉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彭長宜有些惱火,換了房間不跟自己說,差點沒鬧出笑話!他感到這個小龐盡管品質不壞,但卻少了秘書該有的細密和嚴謹,顯然就是徐德強沒有加強調解的結果。他不敢正視她的目光,他唯恐又看見那片白皙的豐滿的胸部,就低著頭,“嗯”了一聲就要轉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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