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帆和彭長宜來到長城廳的大包間時,裏麵早就坐滿了人,政府這邊的人都來了,市委隻有一個王家棟,看來曹南通知的人也是很講究的。正中間空著兩個位置,江帆走到王家棟身邊,說道:“這個位置今天應該您坐。”


    王家棟笑著說:“為什麽該我坐,那是你的位置。”


    江帆說:“今天必須您坐,長宜是您培養出來的。”


    王家棟認真地說道:“你說的有點道理,但不完全對,你看看今天在座的,都是你們政府的人,我坐那兒算怎麽一回事?”


    每次小範圍聚會或者是非正式場合聚會,江帆都讓王家棟坐上頭,今天盡管是非正式,政府班子成員齊全,江帆想肯定讓不動他,就笑笑,走了過去,坐在了那個位置。


    彭長宜站那兒沒動。


    朱國慶說:“長宜,挨著市長坐。”


    彭長宜痛苦地說:“無論如何不能坐,要不我出去找個板凳,坐門口吃也行。”


    大家哄堂大笑。


    江帆跟王家棟說:“您這不是難為他嗎?長宜怎麽能坐在您上頭,不但今天不能,什麽時候都不能,當多大的官都不能,您這不是成心嗎?”伸手就把王家棟拉了過來。


    王家棟高興地笑了,順勢就坐在了江帆右則,左側的位置是張懷,張懷的旁邊是高鐵燕,曹南把彭長宜讓到王家棟旁邊,彭長宜說:“老規矩,您坐這兒,朱市長挨著您,我還在原來位置,跟衛先主任坐一塊,要不我就坐在門口。”


    朱國慶說:“那怎麽行?你現在好歹是縣長。”


    彭長宜認真地說:“那是在三源,在他們那兒我保證不推讓,眼下是在家裏,家裏有家裏的規矩。”說著,就把朱國慶拉起來,自己挨著龔衛先坐下。


    等大家做好後,高鐵燕問道:“長宜,當了縣長是什麽感覺?”


    彭長宜不假思索地說:“讓我說真話嗎?”


    高鐵燕說:“當然要說真話,誰聽假話?”


    彭長宜說:“說真話,什麽感覺都沒有。”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彭長宜接著說:“您想想,在那麽一種情況下,翟書記突然就跟 我宣布了市委的決定,我都來不及多想,就跟他到了三源,就投入到了搶險中。”他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要說一點感覺沒有也不對,剛才我一進咱們的大門,就有感覺了,感覺就像是市長派我出去打了一仗,仗打完了,回來交差了,就是這個感覺。”


    江帆和王家棟哈哈大笑。


    高鐵燕笑過之後說道:“那是你跟咱們這地方有感情了,這話可別讓三源的人聽見,他們聽了該傷心了。”


    彭長宜說:“不瞞大家說,我是頭回來的時候,才第一次看見了三源縣政府,看了看我的辦公室,就一眼,就回來了。”


    說話間,菜就被陸續端了上來,龔衛先就給各位倒滿了酒,江帆說:“王書記,我提議,咱們這程序倒著來,這第一杯酒先給長宜壓驚,然後再喝祝賀酒,您看行嗎?”


    王家棟說:“我聽江市長的。”


    江帆笑了,就說道:“長宜盡管高升在前,被驚在後,但是我還是從後開始,這也許是弟兄的感情作怪,他剛進大院,下車的時候,我最先打量的就是他的胳膊和腿是否還都在,我是礦山長大的,太知道這種事故的危害性了,往往人被救出來,救人的人卻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不幸,所以,咱們大家為長宜喝杯壓驚的酒。”說著,江帆帶頭幹了,大家也都幹了。


    高鐵燕放下酒杯,大嘴一咧說道:“就是啊,我看報道說第二次出事又死了三。”


    彭長宜邊給大家倒酒邊說道:“江市長這樣說我有切膚體會,翟書記讓我兩三個小時就報進度,剛好洞裏沒信號,我是出來到井口找信號的,剛給他打通電話,想跟他報喜,事故就再次發生了,嚇得我拚命喊老顧,結果……其實我什麽作用都沒起,也沒能阻止災難的第二次發生……”


    張懷說:“你還做什麽?那麽大的礦難都過去了,我們天天看電視,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你的影子。”


    彭長宜說:“我真的什麽都沒做,不懂,也不了解情況。我去之前人家都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了,隻有一件事是我做的,那就是給幹活的殺了豬、宰了羊,晚上給他們加一頓餐,僅此而已。”


    聽了彭長宜的話,王家棟看了他一眼,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頓飯沒有吃太長時間,大家考慮到彭長宜好幾天不回家了,又坐了那麽長時間的車,兩個小時候就結束了。朱國慶說:“長宜,給你兩天時間好好養養精神,周一就不客氣了。”


    彭長宜笑著說:“謝謝大家體諒。”


    大家走後,江帆和王家棟留了下來,在服務員清理餐台的時候,彭長宜問:“我怎麽沒見到小圓。”


    王家棟說:“跟雯雯旅遊去了。”


    “這個季節他們還出去?”


    “去南方了,結婚後就沒怎麽在家呆著,成家立業後反而不務正業了?”


    彭長宜笑了,小聲說道:“給你造孫子去了。”


    王家棟哈哈大笑,說道:“指不定誰是孫子呢?”


    江帆和彭長宜都笑了。


    這時,女領班過來給三位領導倒茶,王家棟靠在沙發上問:“長宜,你看著三源有多窮?”


    彭長宜喝了一口水說:“老百姓是真窮,我去的那天晚上,想跟老百姓買頭豬給大家殺了吃,結果,轉了兩個村子才買到豬,他們說人還養不起呢,誰還養豬?”


    江帆說:“嗬嗬,這就是觀念。”


    “是啊,結果幹活的一看到要有肉吃,非常興奮,幹得當然就歡了。”


    王家棟又說:“三源最好的建築應該是縣委縣政府吧?”


    “您怎麽知道?”


    江帆說:“你不在家這幾天,王書記肯定沒少給你研究三源。”


    王家棟說:“這個不是研究的,是早就聽說過。”


    彭長宜笑了,說道:“真讓您說著了,我剛才說老百姓窮,但是縣領導不窮。那個書記不但穿著講究,辦公室更講究,比樊書記和江市長的辦公室講究多了。”


    “嗬嗬,理念不同。”江帆笑著說道。


    王家棟說:“這個鄔友福熬走了三任縣長,應該說是在三源有一定的根基了。原來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三源,也搭上他們是貧困縣,在錦安排名倒數第一,想想以前對三源的了解還真是比較模糊。”


    江帆說:“的確是這樣,平時錦安開縣市長會議,也沒有注意到三源的幹部,就是每年的兩會,對這個鄔書記也沒有什麽印象,好像是個非常低調的人,不顯山露水的。”


    王家棟說:“他也高調不起來,平常和別的市縣也不走動,就悶著頭在那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當土皇上,要不是這次這麽大的事故,我相信大多數人就是平時說話也不會談起三源。”


    彭長宜說:“您比喻的太恰當了,我到了他的辦公室就是這種感覺。”


    王家棟看著彭長宜說:“小子,你千萬別看不起這個鄔友福,咱們不了解他,他可是了解咱們呀。這個人,不好對付。”


    江帆點點頭。


    彭長宜說:“我不招惹他,我隻管幹我的那塊工作,保證不跟他爭名奪利,踏踏實實幹點事就行了。徐德強給了我一份他寫的材料,我還沒有細細研究,他說,三源要想致富增收,不靠礦,也不靠國家救濟,靠旅遊, 他說隻有旅遊業才能帶給老百姓最直接的實惠,爭取做大做強,發展成產業鏈條,才能甩掉貧困落後的帽子。”


    “你看看,說著說著你就跟鄔友福唱反調了。”王家棟指著彭長宜說道。


    彭長宜不明白地看著他。


    江帆笑了,給他們倆個各倒了一杯水。


    王家棟說:“你這個論調不但是跟鄔友福對著幹,還是跟全體三源的幹部對著幹。在錦安,三源還不是最貧困的,那是十多年前,鄔友福當縣長的時候,攀上了民政部一位老領導,貧困縣是送禮送出來的,而最窮的望阜縣反而弄了個省級貧困縣。這好不容易跑來的貧困縣的帽子,在你這一任再給摘掉,你想想你該有多大的罪過?”


    彭長宜恍然大悟,他想起徐德強跟他說的那個“老革命”的故事。


    王家棟繼續說道:“那是舉全縣之力送出來的貧困縣,據說當年實在沒得往上送了,就送保姆,由縣裏征集全縣十七八歲的高中生,統一培訓後,送到省城和京城,給首長的家裏當保姆,這些首長們年歲都比較大了,有的早就寡居,有的中途寡居,許多保姆都成了首長們的填房,即便他們現在早就從領導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但是餘威還在,三源出點事,可能錦安不知道,可能省委不知道,但是保證北京有最先知道的,直接通天。所以啊,千萬不能小瞧了三源,不能小瞧了這個鄔友福。即便是錦安市的領導,對三源也一直不敢小瞧。就因為有這麽多錯綜複雜的關係,鄔友福在三源當了十年的縣長,又當了十多年縣委書記,按說早就該調換了,就是這麽多根深蒂固的關係,也因為外界不太了解三源,認為那裏是窮山惡水,沒有人去爭那裏的書記,除去這些因素外,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鄔友福自己不走。他隻要不走,錦安市委就拿他沒有辦法。試想,他如果到別處或者是經濟較好的縣市當一把手,興許早就被淘汰下去了,跟他同時當縣人的那幫人,有幾個還在?他是以逸待勞,穩坐一方,世代受益。可想而知,那裏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烙上了鄔友福的印記,所以,有些東西你隻能接受和順從,而不是滿懷雄心壯誌要去改變他。”


    江帆聽了他的話不住點頭,彭長宜卻不以為然地說道:“嗨,那個窮地方,別人還不稀罕去呢?”


    “錯,再窮,窮不著縣委書記,再苦,也苦不著縣委書記。”王家棟嚴肅地說道。


    彭長宜突然想起鄔友福跟他說得話:再窮,不能窮了廟。他不由得對部長佩服有加,說道:“您說得太好了,跟鄔友福一個腔調。”


    “哈哈。”江帆笑了。


    王家棟說:“我這裏有兩個選題,我請江市長選,一個是三源縣委書記,一個是亢州市的市長,這兩個,你會選哪個?”


    江帆想了想說:“我想,我還是會選呆在亢州。”


    王家棟說:“大部分人都是這個心理,在經濟好的地方當市長,也不願去貧困山區當書記,因為到了那個地方,再往回調相對難度大一些,在條件好的地方當市長,將來或許有希望成為書記或者是到其它地方當書記,即便可能會晚幾年甚至一屆,但是從長遠看還是抄了近路,所以,多種原因造成鄔友福穩居三源的現狀。”


    “嗯,有道理,現在看來他也不想離開。”彭長宜點著頭說道。


    “肯定不會讓他離開,他不想走,別人不想去,再說也沒有大的過錯,背後再下做些功課,應該是在三源退休沒有問題。”王家棟篤定地說。


    “他多大歲數了?”江帆問道。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彭長宜說道。


    王家棟笑了:“據說在三源有幾個迷,其中一個謎就是鄔友福的歲數。”


    江帆會心地笑了一下。彭長宜說:“我看他也就是五十多歲,挺年輕的,就是頭發是假的。”


    王家棟說道:“頭發是假的,年齡就是假的,他的真實年齡應該是五十八歲,但現在檔案年齡是五十歲。他的兒子今年三十四歲,他的老婆今年六十一歲,也就是說,他十六歲就和當時已經是二十七歲的老婆結婚了,而且十六歲有了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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