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看呆了,他手托著腮,目光隨著兩具時而纏繞、時而分開的身體而移動,正在他神情專注欣賞著他們的時候,姚靜的歌唱完了,兩人分開,回到座位上。


    彭長宜意猶未盡,他回過神,走過去,又重新點了一首剛才那首歌,姚靜說:“你幹嘛?”


    彭長宜說:“剛才的舞蹈沒看夠,還想接著看。”


    姚靜走過去,說道:“給他們換個舞曲,咱們索性看個過癮。”


    龔衛先笑了,說道:“好長時間不跟師主任搭手了,師主任跳的依然是那麽好。”


    師小青也笑著說:“你也行啊,還以為你早放下了呢,沒想到還是這麽熟練。


    這是,姚靜點了一首經典的探戈舞曲,師小青說:“姚主任,找個拉丁舞曲子,我再跟龔主任試試拉丁,說著,擦了一下頭上的汗。


    於是,一曲激情奔放的《恰恰》響起。龔衛先和師小青再次跳在一起。這時,跟姚靜一起來的那個男士,向姚靜伸出手。


    彭長宜覺得龔衛先和師小青跳的太好了,穿上表演的衣服,就跟電視上沒有區別了。姚靜和另外一個人跳得也很好,他看得入了神。這時,賈東方手裏拎著一提籃啤酒進來了,他進來後,看到兩對舞者,居然什麽話都沒說,安靜地坐在彭長宜的身邊,拎出兩瓶啤酒,對著瓶蓋,一口一瓶,咬開了兩瓶啤酒,遞到彭長宜手裏,舉起酒瓶跟彭長宜碰了一下,就仰脖咕嘟咕嘟喝下去了半瓶。彭長宜沒有立刻喝,而是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們跳舞,賈東方用胳膊肘碰碰他,他才勉強喝了一口,不想嗆住了,咳嗽起來沒完。賈東方看了看他,示意他別喝了,彭長宜就放下了酒瓶,不去理賈東方,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龔衛先和師小青跳舞。


    賈東方也漸漸被他們迷住了,也聚精會神地看著,冷落了那一籃的啤酒,就連他自己咬開的那一瓶也忘了喝了。


    由於是舞曲,時間就比歌曲長了很多,姚靜這一對首先敗下來,過了一會,師小青也停止了跳,彎著腰,喘著氣向龔衛先擺著手,最後坐回了座位上。賈東方站起來,停止了音樂,說道:“師主任,你太讓我刮目相看了,咱們沒少在一起吃飯,唱歌,你頂多就是跟我們跳跳三步四步,我可從來都沒看到你跳拉丁,而且跳得這麽好!”說著,他也邁開腳,做了一個拉丁舞的經典動作。


    立刻,彭長宜便給他鼓起掌來。


    賈東方說道:“太美了!師主任,以後要收我為徒弟。”


    師小青說:“別說,賈總,你要是練跳拉丁,保證能把你的水蛇腰練直,我們老師就是這樣練的。”說著,她做了一個收腹、挺胸的動作。


    賈東方說:“如果我這水蛇腰能挺起來,怎麽練都行。”


    龔衛先說:“絕對能練直,但是你要堅持,要有毅力。”


    師小青說:“估計你難以做到。”


    “我沒有文藝細胞,我隻對騎馬、打獵、玩牌感興趣,其他的沒什麽興趣。”賈東方說著,就重新坐在了彭長宜身邊,對彭長宜說道:“我剛才聽說這個酒店是王書記的公子開的?”


    彭長宜點點頭,看著他,說道:“是的。”


    師小青說:“原來你不知道?”


    賈東方說:“我哪兒知道呀,我來這裏吃飯沒超過三次,第一次還是跟鍾書記,也就是公司開張那天。看來以後要照顧一些了,剛才我還差點沒和服務員吵起來,唉,不好意思,我其實是個粗人,以後有機會我得登門跟老板賠禮道歉來。”


    彭長宜說:“你認識老板嗎?”


    “不認識,我都說了,統共沒來三回。剛才我下樓,找到他們的領班,要求跟老板通個電話,結果老板關機,呼也不回。”


    彭長宜說:“賈總太客氣了,過去就過去了,還這麽認真幹嘛?”


    賈東方說:“我這是冒犯了人家,當然要賠禮道歉了。”


    師小青說:“我感覺你就不知道這飯店是誰開的,不然你不會那樣,還在這裏充老子。”


    賈東方趕忙作揖說道:“快別說了,不好意思。”


    不知為什麽,彭長宜感覺,即便賈東方表示歉意的時候,他眼神裏乖張和陰冷依然存在,原來感到這個人不是善茬,自從發生了自己被砍那件事以後,彭長宜在看賈東方時,怎麽看就怎麽覺得這個人性情裏有殘暴的一麵,他不了解賈東方的過去,完全是觀察感覺到這是個不好打交道的人,他甚至有些同情他身邊的那些工作人員,包括那個“露露”秋月。


    正想著,賈東方的助理秋月就進來了,她跟大家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說道:“賈總,客人要走。”


    賈東方這時站起來,說道:“各位告辭,有時間我請客,向師主任拜師學藝。”


    彭長宜趕緊把那籃啤酒遞給他,說道:“我們都喝高了,你們拿回去喝吧。”


    賈東方看了看,就說:“秋助理拿著吧。”說著,一彎腰,把自己剛才喝剩的那半瓶啤酒也拿走了。秋助理便接過彭長宜手裏的一籃啤酒,和賈東方一起走了出去。


    彭長宜望著他們的背影就發呆,這時姚靜過來,說道:“彭長宜,怎麽今天一看見美女眼就直呀?”


    彭長宜收回目光,看著她說:“我有那麽色嗎?”


    師小青說:“要說別人見著美女眼發直我信,我們彭主任絕對沒這毛病。”


    彭長宜笑了,他故意說道:“師主任,你發現了沒,這個賈總發脾氣的時候很瘮人,但是認錯的時候也表現的也很可愛。”


    師小青一撇嘴說道:“你得了吧,有一次喝酒他自己說的,他第一個孩子出生時,他沒在家,等他出差回來的時候,也覺得小孩子很好玩,可是夜裏孩子卻不停地哭鬧,他睡不著覺,起來拎起孩子就要扔出去,如果不是他老婆及時把孩子搶回來,說不定會鑄成大錯。事後他也很後悔。他說他要是想打人了,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他老婆經常被他打得遍體鱗傷,見他回來真是腿都哆嗉。”


    姚靜說:“天哪,他是人嗎?還敢摔自己的孩子,虎毒還不食子呢!”


    師小青笑了,說道:“後來妻子就他離婚了。三十多歲了,現在還是一個人,他自己也說他的性情不適合結婚,現在就是這個秋月跟著他,很少有女人敢往他跟前湊。”


    姚靜說:“師姐,你認識的這是什麽人啊,這樣的人你也搭理他?”


    師小青笑了,說:“我和他是工作關係,他這個人脾氣的確不好,但是搞企業還是有一套的,甭管他怎麽發的家,他經商的眼光很獨特,也不到十年的時間,就成為當地的知名企業,的確有過人的地方。好了,不說他了,我們在背後議論人家不好,點歌點歌。”


    大家都笑了。姚靜又在繼續點歌,彭長宜的思想就開了小差,他想,賈東方不認識王圓,王圓也不認識賈東方,那麽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為什麽互不認識的兩個人,似乎有很大的過節?賈東方說他讓領班給王圓打電話,王圓關機,如果王圓接通電話又會怎麽樣呢?


    彭長宜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就在腦海裏天馬行空地想著。


    其實,王圓關機是有針對性的,他快到錦安的半路上就接到了小個子助理打來的電話,知道賈東方去了酒店,也知道他要打電話賠禮道歉的事,王圓在心裏哼了一聲,跟助理說道:“有事打那個號,這個號關了。”


    王圓關了手機後,突然感覺自己心裏一陣犯堵,心裏猶如被人揪住一般地難受,他趕緊把車停在停車帶上,降下車窗,讓曠野的風吹進車內,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緩了半天,他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賈東方,這個什麽時候讓他想起什麽時候都會讓他內心痛苦痙攣的名字,已經被他深深地烙在心上了。那非人的折磨和辱罵,是那段歲月、那個年紀裏他最深的記憶,班長那猙獰的麵孔就像噩夢纏身一樣,揮之不去。


    他那無所不能的爸爸,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那個遠離家庭庇護、遠離營部的邊疆哨所裏,上演著大熔爐裏不為人知的一幕幕,瘦小枯幹的他,曾經麵對茫茫的雪原立下毒誓,這輩子就為了班長賈東方一個人活!盡管他經曆了不少的事,盡管他經曆了不少的磨礪,盡管歲月一天天變老,但是對一個人的憎恨,從來都沒有因為時間而變淡過。


    其實對賈東方的複仇,早在三年前就悄悄進行了,賈東方本來就靠走私貨物發的家,後來在當地坐起了酒店生意,隨著他生意上的不順和接二連三的受損,不是被海關查扣,就是被人黑吃,走私、賭博、嫖娼和從事性交易等醜事被當地媒體曝光後,在家鄉就沒有了立足之地,但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一切都和被他叫做“小蛋子”的王圓有關。


    “小蛋子”不是王圓一個人的稱呼,是對所有新兵、小個子兵的統稱,這是班長給他們起的外號,類似這種外號很多,王圓就有放豬娃、豬崽兒等稱呼,隻要班長高興,他們每個人都會有許多這樣的稱呼。王圓盡管個子小,但卻是最不屈的一個,也挨打受氣最多的一個,後來班長就不在跟他叫小蛋子了,跟他叫小強種,還說你爸爸肯定是個老強種,不然怎麽造出你這麽個小強種。因為這句羞辱爸爸的話,王圓第一次對他發起了反抗,他就像一隻小豹子,撲上去,狠命和他糾纏在一起……後來的情形就可想而知,王圓遭到的折磨也就可想而知了……


    隻是讓王圓沒想到的是,這個他深深憎恨著的人,不知道通過什麽關係,居然到亢州來了,而且還是被政府以招商引資敲鑼打鼓的形式歡迎進來的,後來才知道他和長白山洗浴中心老吳的關係。


    王圓有些暗喜,這樣他就會大大降低複仇的成本。


    在賈東方來的同時,王圓也做了一些工作,首先淡出公眾視線,決不在電視上露麵,撤掉了公司展板,除去自己的飯店,他幾乎不參與任何聚會活動,所以,在將近兩年的時間裏,他從來都沒有跟賈東方碰過麵,賈東方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在外地,亢州隻是他歇腳的地方。


    但是年前,他聽說賈東方把東方公司所在的那塊地皮買了過來,而且已經完成了所有征地手續,他感覺到,他有可能要用這塊地皮套現,因為賈東方公司經營早就出現了問題,用山窮水盡來形容應該不過分,窮途末路的他,隻能做這樣的打算。彭長宜跟他說基金會有可能將來被取締,這樣的話,賈東方的資金肯定要出現問題,王圓似乎看到了賈東方完蛋的那一天,但是他不想這樣坐等下去,他要有所動作,他要讓他的班長早點走到那一天。


    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班長是否還記得他,也許早就把他忘了,自己當年是那麽瘦小,那麽不惹人注目,是無數“小蛋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而且被他折磨取樂的人不計其數,可能還真把他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忘記是最幸福的事,像自己這樣整天記著一個人,其實是最痛苦的。因為夜裏睡不著覺,他谘詢過北京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告訴他,你記恨一個人就跟天天想念他一樣,忘記他是最好的報複。


    道理他懂,但就是忘不了,而且現在也不可能忘了。王圓自己也收不回來了。他知道自己內心也很陰暗,也做了許多陰暗的事,但是每當想到過去,想到班長那對小三角眼裏發出的乖戾和殘暴的光,他的內心就會不由的戰栗甚至恐懼。無法排解的恐懼,經常會在夜間折磨他,使他不能入睡。他嚐試過改變,以各種方式轉移過注意力,但是不能,隻要過了夜裏十二點睡覺,他就經常做噩夢,通身出虛汗,隻有一次酒醉後,在黃美英的懷裏,他才安靜的睡了一個通宵,以後又有了第二次……這也是他厚待黃美英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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