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考察組回到了錦安,頭下班的時候,謝長友帶著那位眼鏡科長來到翟炳德的辦公室,說道:“翟書記,去亢州的考察組回來了。”


    那個科長趕忙把當天整理出來的考察鑒定報告呈在翟炳德麵前。


    翟炳德拿起來分別看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放下文件袋說:“除去文字外,你們對彭長宜和任小亮兩個人有什麽感性認識?”


    那名科長感覺又從包裏拿出一張紙,說道:“翟書記,您先看看這個。”


    翟炳德拿起一看,見是一份禮物清單,並且上麵有考察組全體人員的簽名。翟炳德說:“誰幹的?”


    於是,眼鏡科長就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翟炳德沒有說話,而是問道:“江帆沒有陪你們吃飯嗎?”


    眼鏡科長說:“沒有,一次都沒有,就是我們去的當天見了他一麵,然後個別談話的時候見了他一麵,就再也沒看見,從始至終都是鍾鳴義、李保華和範衛東陪同。”


    翟炳德看了一眼謝長友,謝長友笑了一下。


    眼鏡科長又將他個人對這次考察的兩位同誌談了自己的印象,他說:“我個人感覺彭長宜比較務實,肯幹事,我們去的當天他兩腳沾滿泥巴回來的,本來他是第一個安排述職的人,結果他不在,就先安排了任小亮。另外彭長宜工作思路清晰,對他所分管的工作底碼清,有些數據不用看本子,張嘴就來,而且對一些後續工作想得也很周到。並且目光堅定,麵對考察組的提問回答的也比較客觀。任小亮這個人嗎……”


    翟炳德仍然在低頭看鑒定報告,他見這個科長有顧慮,就頭也沒抬地說道:“說下去。”


    “他目光遊離不定,比彭長宜油滑很多,比較善於鑽營,從他來給我們敬酒和送禮物這個舉動就能看出來,其他的就沒了,這完全是我個人的印象。”


    “嗯,好了,你回去吧。”


    那個科長站起就走,快到門口了,翟炳德說:“等等,那些禮物既然是鍾鳴義送的,還是分給大家吧,別聲張就是了,跟著你下去兩天,也很辛苦,下不為例。”


    眼鏡科長趕忙說道:“謝謝翟書記體諒。”說著,就走了出去。


    翟炳德說:“長友,你什麽意見?”


    謝長友笑了,說道:“您恐怕早就拿好主意了吧?”


    翟炳德說:“近期開個會吧,定一下。”


    謝長友點點頭。


    這次考察,完全是翟炳德授意的,考察組全部用的是新麵孔,跟亢州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組成,那個科長也是剛剛從一個學校調上來的,這幾個白紙一般的人組成考察組,目的就是對任小亮和彭長宜進行一次全麵認真的考察,他相信,這幾個人跟他們倆以及他們倆背後的人沒有任何聯係和瓜葛,所以他相信他們做出的鑒定報告是最公正的,這也是翟炳德在探討以後縣級幹部任用製度改革的一次小嚐試。


    這天,彭長宜哪兒都沒去,他有一個不好不壞的習慣,可能是以上幾次部長叮囑過的關係,每當職務變動時,他總是很低調的推掉所有的應酬回家,不參與一些議論,也不回答一些好奇的追問,關機回家。


    考察組從來到走的兩三天裏,他都是這樣做的。對於熟悉他的人來說如寇京海等,在這幾天裏就沒有找過他,知道他又像“縮頭烏龜”似的縮在家裏不出來了。


    這兩三天他連著回家,美壞了沈芳和女兒娜娜,李春雪自從和侄子彭鬆搞對象後,來家裏的次數就少了,彭鬆也來得的少了,他和李春雪正在熱戀中。李春雪在單位有了一間宿舍,不過彭長宜曾嚴厲告誡彭鬆,少去或者不去李春雪單位,更不許在那裏過夜,所以,彭鬆在工商所的宿舍也就成了他們經常相聚的地方了。


    彭長宜沒有和沈芳說錦安來考察她的事,怕她不懂組織程序,以為自己男人真要當副市長了,難免在鄰居之間說話時露出來,尤其是東邊隔壁任小亮家,因為他也在這次考察範圍之內。


    老顧把彭長宜送到家後,就開車走了,彭長宜開開門才知道沈芳和女兒還沒有回來,他來到鍋爐房,把暖氣爐打開。公家的暖氣早就停了,由於北方地區春冷,彭長宜家的暖氣爐就沒滅,一直在小燒著,他準備過了清明在滅火。


    很快,沈芳推著自行車就回來了,娜娜坐在後坐上,撅著嘴,臉上掛著淚珠,見到爸爸後瞪了爸爸一眼,沒有理彭長宜。彭長宜一看,就說道:“怎麽不高興了?”


    沈芳說:“你氣的。”


    彭長宜說:“胡說,怎麽會是我氣的,我一天都沒見著她。”


    這時女兒大聲說道:“就是你氣的,是你不喜歡春雪姐姐,她就不來了。”


    彭長宜看著沈芳,嚴肅地說:“怎麽回事?”


    沈芳說:“春雪每次接了她就把她帶到單位去,我下班再去她單位接她,我今天問她,怎麽最近不怎麽來家裏了,她就說你不喜歡她,不同意她跟彭鬆搞對象,所以還是少去,說省得惹叔叔不高興。”


    彭長宜拉下臉說道:“她不來合適,你還往家裏讓她,賤氣!”說著,就伸手要抱女兒下來。


    哪知女兒身子一歪,根本不讓他抱。彭長宜就有些生氣,說道:“不許任性,她不來你在家跟媽媽玩,不跟媽媽玩學寫字,聽話!”說著,硬是將女兒抱了下來。


    女兒眼裏就有了淚水,跑著進屋去了。


    沈芳坐在院裏的椅子上,也很生氣地說道:“是啊,以後我自己接孩子,不用她了,今天你沒見,居然給我甩開臉子了,我到了他們樓下,她連麵都沒露,讓娜娜自己下來了,我就問娜娜,姐姐呢,娜娜說在樓上呢,我就上了樓,結果她就在屋裏,我就說你怎麽不來家裏了,她才說了那些話。等我出來時,都沒送我。我也很生氣。白眼狼。等哪天小鬆來我得跟小鬆說說。”


    彭長宜說:“多餘,我看你是閑的。”


    沈芳立著眼看著彭長宜。


    彭長宜趕緊說道:“打住,千萬別說你是為我們老彭家找媳婦,我們老彭家的人不愁找不著媳婦。”


    沈芳一聽他堵了自己的話,賭氣也進屋去了。


    彭長宜一看,這娘倆都讓自己給氣得回了屋,就有些沮喪,本來自己回來是想靜心想一些事情的,沒想到鬧成這樣。他也坐在院裏的椅子上生氣。


    這時,院門開了,嶽母推著車從外麵進來,後麵夾著一捆新鮮的韭菜。


    彭長宜趕緊起身,接過嶽母的自行車,支好,這時沈芳從屋裏出來,叫了聲:“媽,您怎麽來了?”


    媽媽說:“我給你們送一捆韭菜,你爸爸自己在樓下空地方種的,他都摘好了,說娜娜喜歡吃韭菜餡的盒子,就讓我送來了,你洗洗就可以做了。”


    娜娜也出來了,抱住了姥姥的腿。


    彭長宜把嶽母讓進了屋裏,沈芳就開始給媽媽沏水。嶽母坐下後,問彭長宜:“你今天沒出去?”


    彭長宜說:“沒有。”


    嶽母說:“少出去喝酒,太傷身體,土地局的局長今天送醫院來了,胃出血,挺嚴重的。”


    沈芳接過話茬說道:“少喝了哪兒行啊,什麽都可以少,唯獨酒不能少。”


    嶽母看了女兒一眼,沒有撿她的話茬,而是跟彭長宜說道:“考察的結果怎麽樣?”


    彭長宜一愣,才知道嶽母是問自己,就說:“您也聽說了?”


    “嗨,我那兒什麽都能聽說。”


    彭長宜嘿嘿笑了兩聲,說道:“目前還不知道結果,我也不打聽,這也不是打聽就能知道的事。”


    沈芳問道:“考察什麽?你犯錯誤了嗎?我說這兩天怎麽天天回家躲著來了。”


    嶽母笑了,說道:“你什麽思維邏輯,接受考察就是犯錯誤嗎?哪個幹部提拔前都是要接受組織考察的,這是提拔一個幹部必須的程序,跟犯錯誤沒有關係,你真該好好學習一下了。”


    沈芳一聽說男人有可能被提拔,就湊過來說:“提拔,提什麽,副市長?”


    彭長宜看了她一眼,說道:“別瞎說。”


    媽媽說道:“我聽說這次還有任小亮?”


    “是的。”彭長宜說道。


    “啊,還有他?”沈芳奇怪地說道。


    彭長宜再次囑咐沈芳:“不許到外麵去說。”


    “我都給你說什麽了?太不相信我了,如果媽媽不來,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喜事呢?”


    “你別瞎高興,考察是例行公事,不一定考察你就提拔你當官,沒有這等好事。”


    沈芳高興的說道:“那我也高興,最起碼全市那麽多的幹部,怎麽就考察你了。”


    “還有別人,不光是我。”


    “我知道,還有隔壁的,但是那也該值得慶幸。”沈芳高興地說道:“媽媽,您在這兒吃吧,我去做飯。”


    媽媽說:“不了,我不坐了,長宜好不容易早回來一次,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問問情況我心裏就踏實了,我走,你也去趕緊張羅飯吧。”說著,就往出走。


    彭長宜很想問問嶽母關於考察他是從什麽途徑聽來的,但是話到嘴邊就咽回去了,如今,哪有什麽秘密可言,說不定這消息早就不脛而走了,嶽母在醫院,也是輿論的前沿,消息非常靈通,沒有聽不到的消息。他給嶽母開開門,他忽然想起什麽說道:“對了,您在基金會還有存款嗎?”


    嶽母站住,問道:“你用錢?”


    彭長宜說:“我不用,我的意思是如果有的話,抽空就支出來吧。”


    嶽母看著彭長宜說道:“還有一萬五,年前說北城基金會要關張,好多人都去支錢,我也支出了一部分,後來又聽說隻是整頓,剩下的我就沒支。”


    彭長宜知道,年前江帆調研基金會,的確引起了一些震動,有人就以為基金會要關張,許多人都排對支錢,後來支錢的人看到基金會錢有的是,而且支取自由,再加上工作人員做工作,許多人又都放棄了支錢。彭長宜說道:“支吧,趁現在能支,利息能給,還是提前支出來吧。”


    嶽母說:“真要出事?”


    彭長宜說:“早晚都是事,您別聲張,聲張出去不好。”


    嶽母點點頭,她知道彭長宜這話不是空穴來風,也知道彭長宜從不說沒影的話,就說:“我明天讓娜娜姥爺去取。”


    彭長宜點點頭,剛要說什麽,電話響了,彭長宜猶豫了一下,嶽母說:


    “你接電話去吧,我走了。”


    彭長宜跟嶽母說:“好,那您慢走。”說著,就回身拿起了電話,是寇京海。


    寇京海張嘴就說:“是不是又縮家去了?”


    彭長宜笑了,說:“你怎麽知道?”


    “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考察的事怎麽樣?”


    “我怎麽知道在?”


    “還考察了別人,今天上午找我談話著。”


    “哦。”


    “據我所知,還找了蘇凡。”


    “嗯。”這個情況彭長宜早就知道了,考察組是抽簽抽到了蘇凡,蘇凡早就打電話告訴他了,並且連談話內容也告訴了他,當然是說盡了好話。


    寇京海又說道:“也找了你師兄。”


    “這個,他沒跟我說。”彭長宜知道,師兄向來說話辦事很深沉,也很謹慎的。


    “他中午跟我說著,我目前知道就是這些,你怎麽樣,有沒有底?”寇京海問道。


    “沒有,一點都沒有,要不幹嘛回家,就是想著家裏才是最底。”


    寇京海笑了:“嗬嗬,你這麽說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底的。”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別解釋了,出來喝兩杯吧,就咱倆,怎麽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回的來出不去,你弟妹又該甩臉子了,不回來沒事,回來再出去就生氣。”彭長宜小聲說道。


    “哈哈,好,那就饒了你,掛了。”寇京海就掛了電話。


    彭長宜掛了寇京海的電話,就往出走,沈芳送媽媽已經回來了,跟他說道:“走了,別送了。”


    他就回了屋,這時,電話又響了,沈芳說:“是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要給你祝賀?”


    彭長宜看了沈芳一眼,隻見她滿臉喜氣,他很奇怪她怎麽會這麽想問題,甚至認為他已經升了副市長。


    彭長宜接通了電話,裏麵傳來丁一糯糯地聲音:“科長,祝賀你。”


    彭長宜有些不自然,他不知道怎麽和丁一說話,沈芳和孩子就在身邊,他舉著電話,就在屋裏走著,背向著沈芳說道:“祝賀什麽?”盡管這話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但是彭長宜的眉宇間還是溫柔了許多。


    “我跟雯雯在一起,剛聽雯雯說,上級考察你來了。”


    “我說同誌,懂不懂得幹部提拔工作的條例和規矩,哪一條哪一款寫著考察了就得升官?”


    丁一很納悶,她分明沒有這樣說,就嗬嗬笑了,說:“我沒這樣說呀?”


    彭長宜一愣,對呀,丁一根本就沒提升官的事,是他自己說的,他轉過身,才發現沈芳已經去廚房了,隻有娜娜在看電視,他就走進臥室,說道:“哦,你沒說呀,怎麽我感覺一般都是別人當官了才祝賀,沒聽說過考察也要祝賀的。”


    “咯咯,我隻祝賀你考察,真當官了我就不祝賀了,因為那樣會有許多人給你祝賀,我的祝賀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對了對了,雯雯也說祝賀呢。”丁一趕忙補充道。


    彭長宜笑笑,心說,怎麽會微不足道呢,是太“足道”了,但是在家裏,他不好跟她過多的調侃,沈芳是個醋壇子,何況,她已經吃過丁一的醋了,盡管後來誤解消除,但是女人一旦認為的事,是不好根除的,於是就說:“你跟雯雯在小圓哪兒嗎?”


    “沒有,在我宿舍。”


    “哦,你們有事?”


    “沒事,她路過,找我呆會兒。”


    “好,你們先聊,跟她說,改天我請你們倆吃飯。”


    “好的。科長再見。”


    “嗯,再見。”


    彭長宜收了線後,腦海裏就出現了在部長家裏見到的王圓那個助理,那個機靈的個子不高的小夥子,還有他看向自己右臂時那下意識的眼神。


    這個,一直是擱在他心裏的未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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