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沒有說話聽見嶽父這樣說,便低下頭沒有說話。


    袁父當初的確有些不同意江帆和女兒的戀情。因為當時好多外地學生,為了留在北京,都選擇了在北京婚配的路子,鮮有恩愛夫妻,而且大部分都出現了問題。但是女兒一門心思要嫁江帆,最後,袁父出麵,特地找了個時間,單獨約見江帆,一番審問式的談話結束後,結果是江帆冷汗淋淋,嶽父欣然接納了這個來自西北礦區的小夥子,他非常喜歡江帆的溫文爾雅和不卑不亢,就這樣,江帆留在了北京。


    其實,當時江帆的確沒有必要自卑,因為已經有一家央企要他,他之所以留在北京,的確是和袁小姶相愛,學子的傲骨當時在江帆的身上顯露無疑,這也正是袁父欣賞他的原因之一。


    時至今日,他們的關係出現了問題,做老人的當然不願意看著兒女的婚姻走向滅亡?再有,袁父不同意他們離婚,還有一個情有可原的自私心理,那就是江帆的成長,他傾注了自己的心血,也承載著自己的希望。


    袁父見江帆不說話,就又說道:“小江,盡管我不攙和你們的事,但是作為父親有個建議,你再好好考慮一下,不急著離婚,給雙方一個冷靜自糾的時間,俗話說的好,浪子回頭金不換,我不去深究你們誰出現了問題,我也不管是什麽樣的問題,我隻希望你們都在冷靜一段時間,實在無法複合了,再離也不晚,除非……除非你已經找好,對方在逼著你離婚。”


    江帆看了一眼嶽父那犀利的目光,他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有了人,就說道:“爸,我昨天跟您介紹了一下我們的情況,已經分居了好長時間了,我們的年齡也都不小了,我沒有找好人,但是開始新生活的心思恐怕每個頻臨離婚的人都會有的,我無數次審視過我們的婚姻,有些東西,的確是不可挽回了。”


    嶽父說道:“你昨天走後,我又問過小姶,她不想離婚,也不想另外找什麽人過日子,她對你還是有真情的。”


    江帆沒有說話,他不知道眼下嶽父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對於袁小姶的所作所為,父親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他故意回避袁小姶出軌這件事,是在包庇女兒,也是給自己留著臉麵,所以江帆也不想反複強調這一點,誰都不傻,況且嶽父做了這麽多年高層領導,他相信他其實早就洞察一切了,不然江帆這麽長時間不回家,他早就追問了,所以,嶽父才是最聰明的人。


    “小江,每個父母都是自私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管以前你們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因為那時你沒有跟我正式談過,我也不了解情況。現在,既然你眼裏有我,不管是領導還是嶽父,那麽我請求你,別急著離婚,再給她一段時間,也給自己一段時間,即便真的要離,也請尊重我剛才的建議,最好不要去法庭離婚,這也是我一個過了氣的領導對你的請求。”


    這哪是過氣領導的請求啊,分明的一種逼迫!但是江帆斷然不會拒絕一個父親又是自己曾經的領導的請求的,他想了想,痛苦地說道:“爸,您別這樣說,我尊重你的意見,會等一段時間,也不會輕易去法庭的,這一點您放心。”


    從嶽父家出來,江帆有些無精打采,他就像是一名精疲力盡的馬拉鬆長跑運動員,好不容易看到了終點,又被一雙魔手延長了終點的距離,而且終點是那樣的模糊不清。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胸口有些發堵,憋的難受,本能的咳嗽了起來。他把車停在緊急停車帶上後,喝了一口水,心裏堵得不那麽難受了,這才鬆開手刹,打開轉向燈,繼續趕路。已經看到了亢州收費站,他突然有些恍惚,他不知屬於他婚姻的終點在哪裏……


    過了收費站,他意外接到了丁一的電話,他看了看儀表盤上的時鍾,今天是周一,正是上班的時間,這個時間她很少給自己打電話,他把車停在路邊,接了她的電話:“喂。”


    丁一說道:“是我,出差了嗎?”


    江帆這才想起,自己昨天來北京沒有告訴她,肯定晚上打電話他沒在。想到這裏,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從心底升騰,似溫煦的春風,撫慰著此刻他晦暗的內心,體內有一種叫生機的東西漸漸彌漫複蘇開來,渾身的血液也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奔湧起來,周身感到有了活力。


    他溫和地說道:“沒有,昨天來北京串門,對了,我之前告訴你了,你不會那麽健忘吧?”


    丁一嘻嘻的笑了,說道:“你是告訴我了,但是你沒說會在北京住?”


    江帆感到丁一有些離不開他了,其實自己也離不開她,慶幸頭去北京的時候隻是跟她說半點私事,但願她以為自己是去北京送禮,而不是去辦別的私事。


    丁一見他一時沒話說,就又嘻嘻笑著說:“我還以為你又失蹤了呢,好了,不打擾你了,工作吧。”


    “等等。”江帆怕她掛電話,就趕緊說道。


    “嗯?”丁一應了一聲,等著他說下麵的話。


    江帆突然不知該跟說什麽好,說很想見她,就在此時此刻,這樣說又有些那個,畢竟自己不是一個毛頭小夥子了,也過了衝動勃發的年齡,那說什麽?說暫時離不成婚了,好像丁一從來都沒跟自己主動探討過這個問題,那跟她說什麽?江帆一時又語塞。


    “嘿嘿,有什麽事?”


    江帆深深地往出呼了一口氣,沙啞著嗓音說道:“沒事,小鹿,我愛你。”這話說出後,江帆感覺自己的鼻子有些酸。


    “我知道,可是同誌,現在是上班時間,對了,你現在在哪兒,我給你辦公室打電話你沒在。”


    江帆笑了,揉揉鼻子說道:“我剛下高速,在路邊給你打電話呢?”


    “哦,不錯,知道停車打電話,值得表揚,繼續發揚光大,嘻嘻,再見。”


    江帆的心裏有些難受,溫柔地說道:“再見。”


    “開慢點,注意安全,拜。”


    “拜——”


    江帆有些不舍地掛了丁一的電話。他很想現在見她,很想把她接到自己的住處跟她溫存一番,但是他沒有那樣要求,一是她年底工作會很忙,二是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掠食者,不斷從她的身上汲取著美好,汲取著一個屬於一個女孩的一切美好,而他卻不能給予她什麽。但讓他現在離開她,打死他都做不到,他越來越離不開丁一了,這個女孩,從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喜歡上了她,愛上了她,給他孤寂的心靈帶來了生機和溫暖,而自己卻無法向她兌現什麽。


    江帆深深歎了口氣,向單位開去。


    放假前一天,電視台除去製作室忙碌外,其他科室上班幾乎都不太正常了,尤其是下午,上班的人就更少了。春節期間的節目屬於前期的所有工作,丁一已經做完,所以下午上班的時候,她也沒著急下去,而是在屋子裏寫了一會小字。最近,丁一正在準備春節給爸爸的見麵禮,她最近把蠅頭小楷寫得越來越小了,不但達到了爸爸的基本要求,還高於爸爸的要求,她準備給他一個驚喜,省得爸爸總是說她荒廢了祖國古老的文化。


    她發現,寫字真的需要安靜的內心,安靜的內心比安靜的環境更加重要。最近寫的幾幅字她比較滿意,準備挑幾幅能代表她最好水平的給爸爸看,讓爸爸給她鑒定。


    今年暑假,全省書法協會在京大搞了一個大學生書法作品展,爸爸讓她去參加,她說自己都參加工作了,就不要跟學弟學妹們起哄了,其實叫“大學生書法作品展”,許多業餘書法愛好者都參加了。爸爸就譏諷她不是發揚風格,而是自己書法水平退化了,不敢拿出來參展罷了。丁一知道爸爸用的是激將法,但是那時單位的確很忙,沒有心情準備參展作品,過去的作品她自己都看不上,更不會拿出去參展了。所以,這次春節回家,她要拿給爸爸最新的作品,讓他看看自己是不是退化了。


    丁一小心的把剛剛完成的書法作品晾幹折好,裝進一個文件袋裏,又把毛筆洗好,收拾完案頭後,剛想下去,身後就傳來了敲門聲,她開開門,就見總編室的嶽素芬主任從門外進來了,丁一叫了一聲“小月姐”。


    小月姐是嶽素芬主持節目時用的名字,因為她的嗓音清麗幹淨,電台一檔拳頭產品少兒節目一直由她來直播。嶽主任關上房門坐下後說道:“我剛才敲你們辦公室,沒人,就上來找你來了,天哪,好漂亮的蝴蝶蘭!從哪兒買的?”她突然發現了窗台上的那盆白色的蝴蝶蘭。


    “朋友送的。”丁一說道。


    嶽主任沒有再問下去,她坐在丁一的床上說道:“小丁,我前些日子跟你說的那個小夥子下午到。”


    丁一眨著眼,不解的看著她,說:“什麽小夥子?”


    “我給你介紹的你老家的對象,怎麽忘了?”嶽主任怪嗔的說道。


    “哦——”丁一還真是忘記這事了,嶽素芬的確跟她說過,但是她把這事忘得死死的。


    丁一有些尷尬了,臉也不由自主的紅了,說道:“小月姐,這麽快就見麵呀?”


    嶽素芬以為丁一是因為害羞臉才紅,就越發的喜歡她,心想,隻要介紹的對象丁一願意,對方肯定會願意的,如今,談起“對象”問題,像丁一這樣還會臉紅和害羞的,在電視台的所有女孩子中,恐怕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就因為喜歡丁一的性格,所以她才這麽不遺餘力的給丁一介紹對象,亢州的不行,部隊的不行,就給她找老家閬諸的,大有不給她介紹成功不罷休的態勢。


    聽丁一這樣問,她就說道:“我說咱們年後在閬諸見麵,那時我們也回老家,是你不同意,這幾天這個小夥子剛剛考完試。”


    “考試?”


    丁一不記得自己為什麽不同意年後見麵,她和江帆相愛,但是不能跟別人說自己有“對象”,所以,每當碰到熱心人介紹對象時,她就以不在亢州找為由,能推就推,沒跟任何人見過麵,但是眼前這個嶽主任,似乎看準了她,也似乎手裏有著無數的未婚小夥,這次給她介紹的是閬諸的,她就再也找不到不見的理由了。


    “是啊,我上次跟你說過,他準備出國,年底要考試,我說年後回家再見麵,你不同意。”嶽素芬說道。


    丁一想起來了,她不想會老家和這個人見麵,但是也不記得說年前見麵,這會聽說對方要出國,就鬆了一口氣,說道:“小月姐,人家都該出國了,誰還在國內找對象?”


    “他出國是學習,是公派的那種,又不是不回來,你可別說我沒給你介紹清。”嶽素芬主任埋怨道。


    丁一笑了,說道:“我想起來了,您說過,是我忘了,可是,小月姐,他現在在哪兒?”


    “在車上,估計這會快到了,我下去等他,一會到了後我把他領到你宿舍。”


    “啊,這麽快?”丁一想了想,說道:“要不還是去辦公室吧。”


    嶽素芬笑了,說道:“這丫頭,相親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你緊張什麽呀?”


    丁一心說我能不緊張嗎,這要是讓江帆知道他會怎麽想?再說了,就目前她和江帆的關係來說,她也不可能告訴嶽素芬自己有“對象”。


    “我沒緊張,隻是覺得辦公室好,宿舍有些不正式。”丁一解釋道。


    嶽素芬說:“那好,就在辦公室吧,不過我辦公室肯定不行,去你辦公室吧,但是有一點,要是被別人看見知道你在相對象,他們開你玩笑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在“威脅”丁一。


    “對呀?要不還是來宿舍吧?”丁一急忙又改口說道。


    嶽素芬笑了,說道:“你這孩子,相對象是光明正大的事,你幹嘛那麽緊張,而且你也不小了,要正確對待這個問題。”


    丁一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拉著嶽素芬的手說道:“畢竟是第一次嗎?”


    嶽素芬說:“好了,我知道,我先下去啊,來了我就告訴你。”


    正說著,傳來了敲門聲,丁一的緊張的就看著門口,副局長李立站在門外。他往裏一看,看見了嶽素芬,就說道:“我正在找你們倆,還好,都在,一會你們跟我去市委。”


    嶽素芬說:“有事嗎?”


    “有事。”說著,李立就進來了,他說:“市委那兒有個聯歡會,剛才溫局打來電話,讓我帶你們幾個過去。


    李立,目前是主抓宣傳的副局長,統領兩台的宣傳工作,由於最近風傳溫局長要調回宣傳部任一把手,所以李立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出頭之日,幾乎總是往領導跟前湊。自從他主抓宣傳工作以來,隻要市委和市政府有重要接待工作,必定是他張羅台裏年輕的女人去陪領導。開始的時候僅限於這幾個女主持人,後來發展到能跳舞的有點姿色的都去。


    一般由新聞工作者陪舞的大都是市委和市政府的重要客人,這些客人大多是上級部門的領導,吃完晚飯在歌舞團娛樂娛樂,給他們找歌舞廳的小姐顯然不合適,領導們也不要,於是,電視台的女主持人們就成了首要人選。最早,還是省裏的電視年會在亢州召開,省委宣傳部來了主要領導,錦安市委主抓宣傳工作的副書記來參加,亢州五大班子成員全程陪護。在閉幕那天晚上,作為東道主的亢州電視台全體女主持人,都參加了晚上的聯歡會,丁一和雅娟也參加了,電視台的人多才多藝,能歌善舞,省地市三級領導們都很高興,從那個年會開始,隻要有重要客人來到亢州不走,保證要電視台的人來陪領導唱歌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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