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子介認真的說道:“嗬嗬,讓您說著了,我這裏還真種著鮮食的玉米,是專為美國人研究培育的,試種了一部分,我去掰。”說著就要走。


    支書說:“傻小子,你還真信,難道就給領導們吃玉米嗎?”


    鄒子介又摸著後腦勺說:“那怎麽辦呀?”


    丁一感到這個鄒子介的確很純粹,純粹的有些人情世故都不懂,也可能是和他長期躲在玉米王國裏,從事玉米研究有關吧,不諳世事。


    “怎麽辦?我正要問你呢?你在搞幾年研究就真的不食人間煙火了,好了,一會兒你嫂子就來了,去看看碗和筷子夠不夠吧。”支書數落著他。


    鄒子介嘿嘿的笑著,說道:“嗬嗬,嫂子做飯最好吃了。”剛要進屋查看碗筷,扭頭看見丁一滿臉通紅,就說,“我先給丁記者弄點井裏的涼水,洗洗臉。”說著,就合上電閘,從井裏抽上一盆涼水,放在丁一麵前的凳子上。


    江帆早就注意到丁一曬的通紅的臉,薄薄的嫩皮,簡直一觸就破,就會有血滲出來。他說:“小丁,你憋氣,把臉紮在水裏,這樣可以迅速降溫,還可以治療曬傷。”


    “嗯。”丁一雙手捂住頭發,剛要把臉紮進水裏,鄒子介說:“那我就把臉盆的水加滿。”說完,就將剛才抽出來的水倒滿了一臉盆。


    丁一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真把臉紮在水裏,立刻,涼涼的水撫慰著灼熱的皮膚,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冰爽舒適,她連續做了幾次,直到感覺臉不那麽疼了,才抬起頭。


    鄒子介早就給丁一預備好了新毛巾,丁一把毛巾浸濕,敷在臉上。


    這時,溫慶軒的司機小高開著車回來了,大包小包拎了兩袋子東西,還有兩捆啤酒,原來,他去采購食物去了。


    坐在葫蘆架下,幾個人臨時動意,不去飯店吃飯了,就在這裏吃,因為鄒子介這裏種了好多時令蔬菜,從玉米授粉之日起,鄒子介就會雇一些人幫助幹活,授粉,除草,澆地。這些菜就是這些人種的。


    丁一見小高買來熟食,就說道:“我去切菜。”


    小高說:“不用切,都切好了,隻需找盤子裝上就行了。”


    鄒子介回屋去找盤子,丁一也隨後跟著進屋了。


    鄒子介打開一個櫥櫃,揭開一塊白布,露出了盤子和碗筷。


    丁一發現,盡管鄒子介和莊稼打交道,但是他的屋子卻收拾的井井有條,這些碗筷洗的幹幹淨淨,而且那塊白布也是纖塵不染,不由的暗暗敬佩。


    鄒子介搬過來一張大圓桌,擺放好八個小圓凳,丁一把所有的空盤子空碗都放在桌上,最後數了數,筷子不夠。


    鄒子介說道:“筷子不夠好說,我們用樹枝。”


    “樹枝?”丁一反問道。


    “對,樹枝剝掉皮後最幹淨的了。”鄒子介說道。


    小高說,“我去弄樹枝。”


    這時,溫慶軒摘下一個嫩葫蘆,說道:“我一會來個素燒葫蘆片。”


    江帆把啤酒打開,放進剛才的涼水桶裏。


    彭長宜去地裏摘了黃瓜和茄子,還有蘇子葉和香菜,嫩蘿卜纓,彭長宜可能是聞到了香菜的味道,不停的打著噴嚏。


    江帆笑著說:“既然聞不了那味道,就不要弄了。”


    彭長宜說:“我這不是為人民服務嗎?”說完,又接連打了四五個噴嚏。


    丁一和小高把已經切好的熟食裝在盤裏,丁一數了數,說道:“不能把空盤子全都用完,,呆會還有涼拌菜和炒菜,就沒盤裝了。”


    鄒子介說:“好辦,我去找盤裝熟食。”說著,他來到地邊,扯了幾片嫩玉米葉,在泡啤酒的水桶裏洗幹淨,然後從屋裏拿出一把剪刀,將玉米葉剪成四片,對折後,用草梗圍著穿成一體,又用牙簽固定住,一個玉米葉的方盒子就做成了,丁一就把羊雜肉裝進這個玉米葉的盤子裏,鄒子介又做了三個這樣的“盤子”,四個涼切肉就都裝進了這樣的盤子裏。


    眾人打量著這四個玉米葉“盤子”,立刻,餐桌上就有了一種返璞歸真的田園風情。丁一笑著說:“這個你也應該去申請專利。”


    鄒子介說道:“這不是我的獨創,我們在海南,經常帶著酒菜就地聚餐,誰都不帶盤子不帶筷子,就用這個辦法裝熟食,用樹枝當筷子,既幹淨又環保。”


    “嗬嗬,真有辦法。”江帆說。


    這時,支書家屬騎著自行車趕來了,她用一塊屜布兜來了十個金黃色的玉米麵的菜團子,說是剛出鍋的。


    支書說:“好了,咱們就等著吃了,一切交給她吧。來,小丁,快坐下歇會,鄒子介這個小子也真不懂事,帶著丁記者站在地裏那麽長時間,看把她人曬的。”


    鄒子介看著丁一,嘿嘿的笑著說:“你的臉明天就會脫皮了。”


    丁一瞪大了眼,說道:“真的?”


    “嗯,你回去買點燙傷膏抹上。”


    “有那麽恐怖嗎?”丁一摸著臉說道。


    “有,你的臉皮太嫩了。”


    丁一感到臉非常燙,她又將毛巾浸在涼水裏,敷在臉上。


    江帆說:“你說你有鮮食玉米,現在能吃嗎?”


    鄒子介說:“鮮食玉米下來的早,我種的晚,所以現在吃最合適,我這就去掰。”說著,拿起一個籃子,就去掰玉米,小高說:“我跟你去。”


    彭長宜這時走了過來,說道:“地裏的花生是你家的嗎?”


    鄒子介笑了,說:“你問著了,那片花生的主人在這兒呢。”


    支書笑了,說道:“總吃這些,太對不起領導了。”


    彭長宜說:“這才好吃呢,咱們去刨花生。”


    丁一說:“我也去。”


    彭長宜看了江帆一眼,說道:“你別去了,涼快會吧,跟市長匯報匯報工作。”


    江帆笑了,說道:“長宜,你這話讓溫局聽見就有意見了,別忘了,丁記者不歸你管也不歸我管了,她現在的直接上司是溫局。”


    “哈哈哈。”彭長宜笑著就和支書刨花生去了。


    溫慶軒正在西頭地邊摘毛豆,他沒有聽清他們的對話。


    丁一看了江帆一眼,發現他正看著自己,臉不由的又熱了。


    江帆關切的說道:“你的臉的確曬傷了,很疼吧?”


    丁一說:“不疼,就是燙,跟被火烤著一樣。”


    “對了,好像他屋裏有冰箱,我看看有沒有冰塊,你用冰塊敷好點 。”


    江帆說著就邁開大步走進了鄒子介的屋子,兩手空空的回來了,說道:“沒有,接著用涼水敷吧,我去給你抽涼水。”說著,把盆裏是水倒掉,又來到電動水井邊,合上電閘,等塑料管裏的水流了半天後,才把臉盆放在水管下,這樣接的水最涼。


    江帆把臉盆給她端了過來,放在凳子上,說道:“把毛巾給我。”


    丁一看了一下四周,就見溫慶軒還在往簸箕裏摘毛豆,小聲說道:“注意影響了,你是市長……”


    “哈哈。”江帆大聲笑了,然後小聲說道:“怎麽這麽不仔細,把臉曬成那樣?”說著,遞給她涼毛巾,然後又說道:“采訪完後記著跟我走。”


    丁一“嗯”了一聲,就用毛巾捂住了臉。


    江帆笑了,他知道,她的臉上肯定又增加了紅度和熱度,為了不讓她緊張,就問道:“采訪的怎麽樣?”


    丁一拿下毛巾,說道:“太出乎意料了!”


    “哦?”


    “這個鄒子介太不簡單了。”隨後,就把她了解到的情況,簡要跟江帆介紹了一番。


    江帆不住的點頭,暗暗佩服。


    丁一說:“我真慶幸能找到這麽一個素材,我對這個畢業作品充滿了自信和期待。”


    “那就好,祝你成功。”


    這時溫慶軒端著簸箕走了過來,說道:“小丁,咱們周圍有許多的新聞素材,都有深挖的必要,比如,江市長從自己的市長基金裏撥錢,讓馬路改道,為老樹讓路,我上次跟你說過,這個就很有報道的價值。”


    江帆說:“溫局,千萬別再炒這事了,到此為止,回頭大家都知道我有市長基金就不好辦了。這本來就是一個城市管理者該幹的事,如果反複炒作就會讓人生厭的,這一點你們一定要把握好尺寸,我記得上次我就說過了。”


    溫慶軒很欣賞江帆這種態度,他說:“我知道,我是跟小丁在介紹一些咱們這裏發生的新聞事件。”


    丁一說道:“市長,您能不能給鄒子介點錢,支持他一下?”


    “看看,來了吧,剛說完,剛才的話還沒被風吹幹呢?”江帆說道。


    溫慶軒也笑了,說道:“我們小丁好心腸,同情弱者,不過小丁啊,一會這話千萬不能當著支書和鄒子介的麵說,不然市長就被動了。”


    “我知道。”丁一看了江帆一眼,心裏有些忐忑,她後悔不該提這麽一個問題,讓市長為難。”


    這時,鄒子介的嫩玉米掰了回來,支書和彭長宜的花生也刨了回來,小許拿出一個大盆洗花生,鄒子介就剝玉米。


    很快,鄒子介就點燃了外麵一個灶台,他燒開半鍋水後,就把剝的光光的玉米穗放入開水中,煮了十多分鍾後,把熟玉米撈出,把鍋裏的水掏幹淨後,又舀了半鍋水,把花生放進去,添加了花椒、八角、茴香、桂皮、鹽等調料後,用大火煮開後,填進一灶幹樹枝後就不再管了,而是小火慢煮,為的是調料能夠入味。


    江帆看著散發著誘人清香的煮玉米,說道:“這就是你為美國人培育的鮮食玉米?”


    “是的。是的,鮮食的品種有很多,但是我這個最糯,最甜,甜度超過美國的同類,所以這個品種是他們比較品種,想要買斷。”


    “好吃嗎?”


    “當然好吃了,您嚐嚐就知道了。


    “那是不是你就可以緩解一下困難了?”


    鄒子介苦澀的笑了一下,說道:“永遠搞發明的人趕不上經營的人,他們想買斷,我目前還在猶豫。”


    “為什麽?”江帆有些不解。


    “嗬嗬,我思想有些迂腐,可以說有著時代的烙印,這也可能是我不善經營的一個致命弱點。我之所以猶豫,是覺得將來這會是一個很大市場。”鄒子介說道。


    “會有多大?”


    “無法想象,以後的人們會越來越崇尚健康自然的生活方式,你們在肯德基、麥當勞吃的烤玉米,都是這種鮮玉米,經過保鮮技術處理過的,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我不想給美國人的原因就是想將來國內能夠開發這個市場,盡管研究者賺不到什麽錢,但是經營者卻可以賺到豐厚的利潤,嗬嗬,我還有點老思想,不想讓美國人占領這個市場。”鄒子介說道。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能夠研究培育出來,美國人也照樣能夠研究培育出來,隻是時間的關係,再有,在現階段的中國,人們剛剛解決了溫飽,這種鮮食的糧食作物會不會有市場?會有人來做你這個項目嗎?還有,你如果錯過了這次合作的機會,是不是就意味著永遠失去機會?因為,把科研成果轉化成生產力,是每個科學工作者的終極目標,尤其對於你這樣自費搞育種的人來說,我覺得生存才是萬全之策。”江帆說道。


    鄒子介說道:“江市長,你說的很對,老師也這麽說我,這也是我目前猶豫的原因。不錯,正如你說的那樣,目前在國內,這種鮮食食品的確還不被人接受,另外也需要有技術和資金的支撐,我聯係過國內幾家大的食品公司,他們都看好這個項目,但是撬動市場卻很難,難不在資金和技術,主要是人們的消費觀念和市場營銷上。我為什麽搞了這個品種,就是小時候的餓肚子的記憶,那個年月,每當到了這時,都是口糧青黃不接的時候,有的時候就去地裏偷跟苞米,夜裏偷偷煮了吃,嗬嗬,現在還留戀煮玉米的味道。又去吃了肯德基的煮玉米,口感太差了,這才捎帶手培養了這個品種。”


    他說著,就遞給他們每人一根玉米,說道:“嚐嚐這個,口感很好,我增加了它的糯度,也就是黏度,美國人看中的就是這個糯。您可能體會不到,一個品種從研究培育到通過國家審查鑒定,這其中經曆的艱辛外人是體會不到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你聽說過哪個父母願意賣自己的孩子,換那麽一點微薄的銀兩?不過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這種情況也有,我不是也賣過專利嗎?這個粘玉米我不願賣的原因就是看到了它的市場前景,不然我研究它幹嘛?可是,沒人認可,沒人肯做這個項目,這種痛苦有時比賣孩子還難受。”


    “是啊,我能理解,但是你如果現在不賣,興許明年就會被同行或者美國人超越,可能還會比你這個品質更好。”


    “這個暫時不會有人超越,因為育種這個活兒不是在實驗室能夠完成的,必須經過日夜交替時間積累才能完成,即便有人現在拿走我的材料,馬上培育,也是需要一定的過程的。美國同行的確在搞,但是美國人買他們自己人的品種,價錢會比我們高出好多,他們是最講效益的國家,我準備再等等,如果能在國內給它找個婆家是最好的了。至於您說的個人生存問題,最起碼我今年的經費已經湊足了。”鄒子介很滿足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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