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張懷特地找到蘇乾,跟他商量想在這次選舉中做點手腳。當時,蘇乾跟他說:如果像周林那樣選掉江帆幾乎沒有可能,您呀,也別白費力氣,弄不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張懷跟蘇乾說:他見過海大師,海大師說他今年會有一番大變化,所以他想試試。蘇乾說:您如果不聽我的就試試,但是我跟您說,江帆,不是周林,作為樊文良和王家棟會力保他當選,您無法和他抗衡。張懷見他勁頭不大,就沒再說什麽。


    今天下午,他突然接到張懷電話,讓他去參加一個晚宴,起先他也沒想這麽多,因為每年春節張懷都會做東,請他周圍緊密圈裏的幾個人吃飯,這已是多年形成的慣例了。可是,就在樊文良頭來的時候,弟弟蘇凡突然給他打電話,問需要不需要去接他?蘇乾當時就一愣,問接他上哪兒?弟弟就笑了,說“去跟張市長吃飯呀?”蘇乾問道:“你怎麽知道?”弟弟說他也通知了我,而且弟弟還說出出了今晚參加張懷飯局的另外兩三個人的名字,這些人也是最近跟張懷靠上的。


    蘇乾當時心頭就一動,這麽多年,張懷請客,從來都沒有叫過蘇凡,想到張懷曾經給他透露過的意思,蘇乾就起了疑心。憑著他對張懷的了解,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難道蘇凡被張懷拉下了水?蘇凡下水了,就由不得你蘇乾不下水,你蘇乾在岸上觀火門都沒有。想到這裏,張懷心裏就一沉,因為憑他的觀察,如果有人想在今年的選舉中做文章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但是張懷自從跟洪副省長接上關係後,完全變了一個人,處處高調行事,根本就不把江帆放在眼裏,唯一能入他法眼的恐怕也隻有樊文良了,所以,在選舉的時候最後一搏也不是沒有可能。人的腦子一發熱就會辦糊塗事。


    蘇凡見哥哥沉思不說話,就安慰哥哥說道:“哥,你還真怕了?”說著,就坐在哥哥對麵,說道:“你別擔心,張市長跟我說過,我看這次選舉十有八九。”


    蘇乾說:“誰什麽十有八九?”


    “張市長唄,還能是江帆?”蘇凡說道。


    “張市長什麽十有八九?”蘇乾緊盯著弟弟的眼睛說道。


    蘇凡說:“張市長當選呀?他做了許多人的工作了。”


    “他許給你什麽願了?”


    “事成之後讓我去北城。”蘇凡自豪的說道:“憑什麽好地方有油水的地方都是他王家棟、範衛東的人占著?再說了,張市長還有洪副省長的關係呢?”


    蘇乾撲哧樂了。


    蘇凡見哥哥笑了,以為達到了哥哥的滿意,就繼續說道:“張市長就是比江帆這個小白臉好打交道,問我最想去什麽地方,我就說了北城。”


    蘇乾見弟弟會錯了意,就說道:“小凡,你太幼稚了,張市長再好,有哥哥跟你好嗎?聽哥哥的話,你先回家,飯店不去了。”


    蘇凡說道:“哥哥當然是最親的,隻是我沒有理由不去啊?”


    這時,蘇凡的呼機響了,蘇凡說:“哥,是石亞水。”


    蘇乾忽然厲聲說道:“別管他。”


    蘇凡為難了,說道:“哥,這樣不好吧,總得跟他們有個交代吧?”


    蘇乾想了想說:“你就說媽媽突然犯病了,馬上要送醫院!”


    蘇凡用家裏的電話打通了石亞水的手機,照著哥哥的話就說了一遍,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就傳來了張懷的聲音:老人病了交給你哥,你們哥倆留下一個就行了,別他媽的到了關鍵時刻給老子掉鏈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懂嗎?說完,就掛了電話。


    蘇凡說:“哥,我還是去吧,你可以不去。 ”


    蘇乾想了想,這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的,就說道:“去也行,但是你必須聽哥的,多聽少說,還有,你回來後到我家,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蘇凡一見哥哥容許他去了,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蘇乾看著弟弟的背影,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學著樊文良的樣子,咬咬後槽牙,他絕不能讓弟弟跟張懷再跑下去了,也絕不能讓他把他們弟兄倆一勺燴了。樊文良都親自出馬了,想必已經掌握了他們的動向,樊文良是誰呀,他是絕不能在自己的任期內出現兩次市長落選事件的。


    第二天早上頭上班,蘇乾一早就趕到了樊文良辦公室,一看門開著,趙秘書正在裏麵拖地。趙秘書看了一眼蘇乾,說道:“蘇主任,這麽早,書記還沒來。”


    蘇乾說:“沒關係,我昨天寫了一幅字,想請書記指點一下,他不來我就先放在這兒,你轉交給書記就行了。”說著,從公文包裏掏出了一張折疊的很整齊的紙,放到了桌上,轉身就走了。


    過了一會,樊文良進來了,他見桌上放著一張宣紙,拿起來剛要看,趙秘書打水回來了,說道:“那是蘇主任寫的字,說是讓您指點一下。”


    樊文良說道:“他人呢?”


    “放下後就走了。”


    樊文良打開,隻見四尺二對開的宣紙上,用毛筆方方正正、規規矩矩的寫了一個不大的字:悟。他看了一下,覺得蘇乾也是很有用意的,且不說這個悟字的本身含義,就是在這對開見方的紙上,單論字的大小和這張紙就不成比列,“悟”字不大,卻顯得整張紙的空白很多,字就顯得很小,一個勤練書法的人,是慣於量紙寫字的,他留下這樣大的空白,想必也是有著某種的深意的。樊文良明白了蘇乾的寓意,他嘴角暗笑了一下,就按原來的折痕重新折好,放進了抽屜。


    趙秘書早就看到了這個字,說道:“大早上就給您送來這麽一個字?”


    樊文良意味深長的說道:“應該說是他交上來的答卷。”


    趙秘書往上推了推自己的厚眼鏡,沒有再說話。


    在政協會議召開的前一天下午,樊文良把張懷叫進了自己辦公室,他破例的親自給張懷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說道:


    “張市長,最近很忙啊,經常見不到你人影。”


    張懷一愣,誰都知道樊文良的性格,他不是一個隨便和你拉家常的人,即便是工作之外他也很少說家常話,他心裏一緊,試探著回答:“沒有啊,我一直在單位,就是有的時候早走會兒,您知道,我的家在這裏,七大姑八大姨的,正月又是走親戚的日子,所以……回家早了點。”


    “嗯。”樊文良沒有跟他糾纏這個問題,就說道:“張市長,依你看,今年的人代會,會有什麽問題出現嗎?”


    張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沒想到樊文良居然這麽直接的問他這個問題,一時竟愣住了,不知道說什麽好。


    樊文良顯然不給他過多時間考慮,又接著問道:“根據你的觀察,下邊的人對江市長有什麽負麵反應沒有?”


    張懷還是沒有轉過來,他似乎跟不上樊書記的思維。


    樊文良進一步說道:“你說這次選舉,會不會出現不和諧的聲音?”


    一連三個問題,居然把張懷問懵了,他還沒想好怎麽回答上一個問題時,樊文良接著又砸下另一個問題,他憋了半天說道:“您……發現什麽問題了?”


    “嗬嗬,我當然沒發現什麽問題了,如果要是發現還來問你幹嘛?”樊文良靠在沙發上,兩眼一刻不停的盯著他看。


    張懷想了想,心說,捉奸還得捉在床上,不捉在床上的話,誰都會提起褲子不認髒,他自信樊文良沒有捉到自己什麽,就梗著脖子說道:“目前我沒有聽到對江市長有什麽不利的反應,也沒有聽到什麽不和諧的聲音,有您的坐鎮指揮,今年的選舉絕對不會有問題。”


    “哦,你是這麽認為的?”樊文良依舊不緊不慢的說著。


    “是的,我是這麽認為。”張懷的心平靜了下來。


    “那就好,本來由於去年選舉的事,錦安市委想派個副書記過來督陣,可是市委考慮到我本身就是錦安市委副書記,再來個副書記督陣沒什麽實際意義,總不能讓翟書記親自來督陣吧,那我們亢州成了什麽了?不就成了選舉重災區了嗎?所以我跟市委立了軍令狀,保證這次選舉不會出現問題,如果出現問題,我第一個辭職,是帶頭辭職!”


    張懷說道:“您言重了,怎麽可能出現問題呐?去年是周林引發了眾怒,他又的確不夠格,今天免這個,明天免那個的。尤其是我們的稅收,明顯的就比前一年征收著費勁,我是管全市財政工作的,深知工作的難度,像他這樣的人不選掉的話,人民不答應。江市長不會被選掉,今年選舉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哦?你是這麽認為的?”樊文良問道。


    “是的,我是這麽認為的。”張懷很堅定的說道。


    “那就好,但願如你所說。”樊文良站了起來,坐在了班椅上。


    張懷的兩隻眼睛始終盯在樊文良的臉上,不錯眼珠的觀察著書記臉上的表情,就見樊文良依舊不慌不忙的說道:


    “希望咱們領導們聽到什麽不利於團結的話及時做疏導工作,確保這次選舉順利進行。如果選舉一旦出現了情況,我剛才說了,我會辭職,但是在辭職前我會請示上級,由我負責調查清楚誰在背後搗鬼,揪出幕後黑手後再去辭職。我不會這麽不清不白的辭職的,這樣也好還當事人一個清白,還亢州人民一個明白。”


    他說話的聲音跟往常一樣,音量不高,沒有任何表情,好像說的話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句句卻砸在張懷的心上。張懷從一開始就聽著這話是衝自己來的,至此,他就更加明白了樊文良的用意了,他這是在敲打自己,如果自己一味的裝傻充愣也太窩囊了,搞小動作怎麽了,你抓著現行了嗎?選掉周林這事,誰不知道是你樊文良授意王家棟操作的?省委調查組還來了,最後怎麽樣了?還不是不了了之了?這年頭,演戲誰不會呀?說人話不辦人事的人大有人在,做了虧心事都不臉紅的人在機關比比皆是,我算什麽?興你玩,就不興我玩?即便玩不出什麽名堂,我也要給江帆一點顏色看,讓他知道知道我是誰,別以為老虎不發威就是病貓!想到這裏,他又習慣的一梗脖子說道:


    “樊書記,我怎麽聽著您這話是衝我說的,如果是衝我說的,您就不對了。不錯,我以前是對江市長有點小意見,但那都是為了工作,純屬工作範疇之內的,是不涉及到原則問題的。這些我也都跟您磨叨過,您也知道。但是,我從來誰都沒跟別人說過,怕影響團結,也怕給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製造口實。江帆削弱了我那麽多的權力,我說什麽了,還不是照樣配合他工作?為什麽,因為我幹的是黨的工作,不是誰家的工作,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畢竟黨培養了我這麽多年,把我一個泥腿子培養成為黨的高級幹部。黨性原則我還是有的,這一點請您放心,我會配合市委搞好這次選舉的。”


    聽完張懷這一通信誓旦旦的表白後,尤其是聽到他說自己是“黨的高級幹部”的時候,樊文良差點沒笑出來,一個副處級幹部,在一個副廳級麵前說自己是高級幹部,不知是抬舉了別人,還是抬舉了自己?但是,一直在部隊和地方做領導工作的樊文良,盡管心裏有多不屑,他也不會在下屬甚至同僚麵前流露出半點譏諷的神色的,這是他的為人,也是他的原則。他依舊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多心了,我準備重點找幾個常務談談,你是第一個。接下來我還要找別人,我沒有任何的所指,這一點你放心。”


    張懷這才明白,這是一次例行公事的談話,但是他不後悔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明擺著這次選舉就要出問題,自己這一番表白也是必須的。既然是例行公事,何不將談話更深入一步,於是,他問道:


    “錦安市委對這次選舉也這麽重視?”


    樊文良笑了一下,說道:“你說呢?翟書記對這次選舉非常重視,單獨找我談話不說,昨晚又跟我通了電話,非常嚴肅的說道:如果這次亢州市委再不能很好的體現組織意圖的話,那就是亢州整個班子的問題。你想想,這話是什麽分量?江帆即便不當選,張三或者李四當選了,這個人能有好果子吃嗎?弄不好政治生命就到此結束了,而江帆照樣可以去別處任職,你想想玉山縣的情況?”


    玉山縣,是錦安西部一個山區縣,前兩年也是選舉出現了問題,上級擬定的人選沒被選上,代表們又重新推薦了另一個候選人當選,事情過去沒有多長時間,上級派去的調查組很快查出這次選舉暗箱操作的事實,這個人當上縣長不到半年,不但丟了縣長一職,還把他過去的經濟問題查出來了,從此終結了政治生命。想到這裏,張懷的後背冒出了汗,他點點頭說道:“那是,那是。”


    樊文良見張懷的目光有些遊弋,就知道談話起了作用,他站了起來,說道:“好了,就這樣吧。”


    張懷默默站起來,就走了出去,他剛走出門,差一點撞到了王家棟的懷裏,然後愣怔怔的抬頭,連句招呼都沒打就下樓了。


    王家棟跟樊文良說:“您是把他敲醒了,還是敲傻了?怎麽愣愣怔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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