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她正在和家人團聚,也可能她早就進入了夢鄉,她這個年紀,正是享受大好春光的時候,無憂無慮,沒有事業和家庭的拖累。江帆最後看了一眼床邊的電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有了“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感覺。聽著外麵的喧鬧的炮聲,偌大的房間裏卻孤寂無聲,他確實感到了孤獨,想給遠在西北的父母打個電話,夜很深了,還是不要吵他們了。


    這時,呼機響了,他趕緊拿過來一看,是一行字:春節快樂!靜。


    靜?姚靜!


    隨後又一條進來,是妻子袁小姶的:帆,回家吧,好想你。


    接到妻子的信息,他的心裏很亂,努力不想那些令人煩躁的家事,刪了這兩條信息後,連呼機一起關掉。


    躺在床上,關了燈,透過窗簾,望著外麵不時被閃光雷映的閃閃發光的夜空,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他快要進入睡眠狀態下,電話響了。他很後悔沒有拔掉電話線,震的他心裏突突的。他平息了一下自己,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個甜甜糯糯的聲音:“市長,春節快樂!”


    江帆看了看表,已經快一點了,就沒好氣的說道:“怎麽這麽晚?”


    “看電視著呀?”她的理由很充足。


    “你看電視就代表別人也在看電視嗎?”


    “嘻嘻,這麽說您是不是睡了?”她變得小心起來。


    江帆聽出丁一從始至終的聲音都很小聲,好像怕什麽人聽到。


    的確是這樣,丁一是怕被哥哥聽到。昨天下午,丁一和哥哥還有杜蕾正在逛街,丁一接到了林岩的傳呼,她就左張右望的找電話,哥哥問她:“是男朋友?”


    丁一笑了,說道:“哪兒呀,是林秘書,人家早就成家立業了。”


    哪知哥哥立刻陰沉著臉說道:“我說你怎麽回事呀?怎麽總跟這些有婦之夫打交道!”


    杜蕾一聽,用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小聲說道:“你瞎說什麽呀?”


    丁一聽了哥哥的話,臉就紅了,就說道:“我周圍的人都是有婦之夫,我不和他們打交道和誰打交道?早就知道你想早點趕我出去!”


    陸原說了那話後也是很後悔,聽丁一這麽曲解自己的本意,就一甩手,拂袖而去。急得杜蕾不知該勸誰好。


    林岩在電話裏告訴丁一,市長三十晚上不回家過年,他們幾個夜裏輪流給他打電話,怕他想女兒。


    丁一晚上一直想給市長打電話,但是晚上全家都在看電視,等爸爸和喬姨回房間後,陸原哥哥還在看電視,好不容易把哥哥也熬回房間了,已經是一點多了。她悄悄的把通往爸爸房間的電話線拉開,就把電話拿到了自己屋裏,將電話線順好後,又躡手躡腳的在哥哥的門口聽了聽,直聽到哥哥輕微的鼾聲,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門,別上鎖,這才給市長住的賓館房間打了電話。


    她這樣做到不是有什麽隱情,就是不想讓哥哥知道自己在大半夜,又在給“有婦之夫”的男人打電話,不然他一說出來,爸爸又該擔心了,上次科長來到她家後,爸爸擔心了好長時間,唯恐她戀上已婚男人。


    江帆坐了起來,披上外套,靠在床頭,把被子往上蓋了蓋,說道:“剛要眯瞪著,就被你吵醒了,你還不睡?”


    “嗬嗬,我要是睡了還怎麽和您說話?”她的聲音依舊很小心。


    江帆說道:“你是不是說話不方便?”


    “沒有啊,我在我屋裏呢?”


    “這麽小聲?”


    “行,我大聲說,咳咳……”她故意提高了聲音咳嗽著。


    “行了行了,小聲就小聲吧,反正我能聽見。”


    “嘻嘻。”她笑了,說道:“市長,您為什麽不回家?”


    “小鹿,市長沒有家。”不知為什麽,說出這話後,江帆心頭竟湧起一股酸楚。


    “怎麽可能哪?總還有父母的家呢?”丁一後來從林岩和彭長宜的嘴裏斷斷續續的知道了一些市長的情況,所以她才這樣說。


    “是啊,你說的沒錯,但是我春節不想回去,以後再回去吧。”江帆不能跟她過多的說什麽。


    “為什麽?”她很不理解,過年就該回家。


    “為的是等小鹿的電話。”江帆岔開了她的話題,因為他的確不知該怎麽解釋她的問題。


    她“哦”了一聲,就想掛掉電話,說道:“市長,那您休息吧,我掛了。”


    “丁一。”江帆猛然說道:“市長想跟聽你說話。”


    丁一的心一動,她聽出了來自一個男人內心深處的孤獨和寂寞,但是又不想勾起市長的心事,本來林岩提醒她給市長打電話就是想衝淡他內心的孤獨,如果因為自己的電話反讓市長心情煩悶就不好了,她說道:“太晚了吧,您該睡了……”


    “如果你不困的話。”


    “哦,那行,說什麽?”


    “說你回去都幹什麽了?”


    “嗬嗬,我呀,回來後和哥哥還有未來的嫂子逛街,買了對聯,還買了一個風車,對了市長,我今天才知道風車居然跟我們傳統的24節氣有關。”


    “嗬嗬,是嗎?說說看。”其實江帆是知道的,故意讓她多說話,在這寂寞的夜裏,他喜歡聽她說話,尤其是此時她低聲細氣的說話,在這除夕夜的晚上,有一種特別的溫馨襲上心頭。江帆發現,她對丁一除去有男女之情外,還有著一種父女之情,這就是他時不時的會湧起對她的疼愛,細細算來,江帆整整比丁一大了一輪。


    “在民間,風車代表了喜慶和吉利,有驅魔鎮宅降妖之效。所以老話說‘風吹風車轉,車轉幸福來’。”


    “嗬嗬,你還知道老話兒?”江帆笑了。


    “嗯,是做風車的老師傅告訴我的。他還說,從前的風車周長365分,象征一年365天,12根輻條表示12個月,24頭表現24個氣節,風車有四道符,是期求四季安全的。”


    “嗬嗬,不錯,繼續說下去。”江帆鼓勵道。


    “在說就是神話傳說了。”


    “神話我也想聽。”


    “嗬嗬,看在您這麽渴求知識的份兒上,告訴您。”丁一調皮的說道。


    江帆無聲的笑了。


    她清清嗓子說道:“傳說天上有個十頭鳥,因為偷吃供品,被貶下凡間。原本是為了讓它認真思過,以後好重返天庭。未曾想它卻貪戀塵世,非但不悔改,反而四處搞破壞,害得百姓苦不堪言。周文王得知以後,就請薑子牙征服這隻罪鳥。薑子牙多大的能耐啊,他掐指一算,發現這十頭鳥最懼怕的就是八卦風輪和乾坤竿。於是就用竹條圍了圈,代表三百六十五天,又糊上八卦輪,用12根輔條,代表12個月,12根輔條上有24個頭,就代表24個節氣,並在上麵附有春夏秋冬四道驅魔降妖保平安的符,叫做四季平安。做好以後將八卦風輪插在三丈六尺五的乾坤竿上。從此當地就太平了,後來傳到民間,百姓們紛紜仿效。但“乾坤”、“八卦”隻許皇上使用,所以,將乾坤杆改叫天地杆,並在杆上加上芝麻秸,掛上了紅燈。把八卦風輪改叫風車,並在上麵加了泥鼓,風輪上貼了紅、黃、綠的三色紙條,風一吹,發出清脆的響聲,增添了喜慶和吉祥的色彩。後來也就有了‘風吹風車轉,車轉幸福來’之說。”


    江帆笑著說:“嗯,有意思,這些都是做風車的師傅告訴你的?”


    “他說了個大概,我又回老房子查看了媽媽留下的藏書,才知道的。”


    “嗬嗬,你渴求知識的精神也非常讓人欽佩啊。”


    “嗬嗬,我說著玩呢,其實市長早就知道,故意給我一個賣弄的機會。”


    “哈哈哈。”江帆開心的笑了。


    “還困嗎?”丁一問道。


    不知為什麽,聽到這柔柔的問候,他心裏竟然一陣衝動,說道:“不困了,跟小鹿說話我永遠都不困。”


    “嗬嗬,可是小鹿困了。”


    “那我就抱著小鹿睡……”這話說出後,江帆自己都感到臉熱了。


    果然,丁一在那頭不知說什麽好了。


    江帆後悔的不行,他真擔心由於自己的輕佻丁一不理他了,趕緊說道:“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你要是困了就睡,好嗎?”


    “嗯,好,您也早點休息吧,拜。”丁一說著就掛了電話。


    “拜。”江帆剛想掛電話,就聽丁一又說:


    “市長,您如果春節沒有地方去玩,來閬諸吧?”


    “嗬嗬,不去了,明天我慰問,後天回北京,這個年就算過去了。”


    “嗯,對,您還有許多大事要做呢,對於幹大事的人來說,沒有節和年的概念的。”


    江帆笑了,心想,你才多大的人啊,還來安慰我?但嘴上卻說:“嗬嗬,你這拍馬屁的功夫是跟彭長宜學的吧?”


    丁一愣了一下,說道:“不是,我是無師自通。”


    “哈哈哈。好了,睡吧,別惦記我了,乖。”江帆溫柔的說道。


    丁一掛了電話後,又悄悄的開開門,把電話悄悄的放回原處,支起耳朵在客廳聽了聽,這才悄悄的回房,輕輕關上門,躺在床上,想了想市長說的話,美滋滋的閉上眼睛睡著了。


    許是終於等來的期盼的電話,江帆也很快睡著了。


    早上,他被一陣電話吵醒,江帆閉著眼摸過話筒後,立刻就傳來了媽媽的聲音:“小帆,在睡懶覺?”


    “媽媽,我還想一會醒後再給您和爸爸拜年,您怎麽到先來電話了?”


    “我剛接到了小姶的電話,才知道你在值班,單位那麽多的人,還用你這個市長值班?過年都不回去?”媽媽責怪的說道。


    江帆隻好說:“市領導都要值班的。媽媽,您和爸爸過年好!”


    “好,好,我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妹妹生了個大胖小子!”


    “哦,什麽時候生的?”


    “昨天後半夜兩點二十六分。”媽媽說的很精確。


    “嗬嗬,恭喜她,是個大生日。”


    “是啊,你爸爸說這個孩子生日大,民間有大生日,大富貴之說。”媽媽高興的說道。


    “媽媽,替我祝賀她,我當舅舅了!長的像誰?”


    “嗬嗬,大家都說隨舅舅,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哦,是嗎?”江帆的心裏一動,隨後,故意輕鬆的說道:“那我一定要回去看我的外甥了。”


    “好,我替你轉告。”


    早上,江帆在機關吃了餃子後,就讓曹南招呼值班的班子成員,去看望春節仍然堅守在各個工作崗位上的人員。


    至此,對於江帆來說,這個年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彭長宜比江帆心情好不到哪兒去。盡管今年春節可謂衣錦還鄉,老婆、孩子、汽車、官位,還有應有盡有的年貨,他都帶回了家,但是,最應該分享他榮耀的那個人已經去了。


    在北方農村,如果家裏死了老人,三年不能貼紅春聯,三年不能出去拜年。所以,彭長宜他們在爸爸的帶領下,來到了離商周遺址不遠的祖墳上,祭奠了先祖和媽媽。一切儀式舉行完畢後,彭長宜沒有跟著他們回去,而是自己默默的走向了那個商周遺址。


    沈芳在後麵說:“你不回家瞎轉悠什麽?到處是黃土?”


    女兒娜娜說:“爸爸,說你呐,沒聽見呀?”


    彭長宜回頭衝娜娜伸出手,娜娜看了媽媽一眼,就向爸爸跑了過來。


    彭長宜領著女兒,圍著這個龐大的土台轉了一圈後,就登上了這個土台,站在土台上,望著不遠處媽媽的墳塋,他內心很難過。媽媽沒看見他的今天,是他最大的遺憾,當年,就是媽媽嘟囔著爸爸,邁著兩隻小腳,和爸爸一同去找了村支書,給他開了介紹信,他才得以報名考上大學的,才有了今天。媽媽不像爸爸,從不教育自己要怎樣怎樣,但是,媽媽始終高興著兒子的高興,憂傷著兒子的憂傷,他有一點進步,最先告訴的肯定是媽媽而不是爸爸。如今跟他最親近的媽媽去了。


    想到這裏,彭長宜哽嗓又是一陣疼痛,眼圈就紅了,淚水也流了出來。女兒看著爸爸,搖著他的手臂,叫了一聲:“爸爸,你怎麽了?”


    彭長宜把頭轉過去,擦了擦眼淚,蹲下身,對女兒說:“爸爸想奶奶了……”說完,淚水又流了出來。


    年後上班第一件大事就是一年一度的兩會,這項工作是當前壓倒一切的工作。


    上班後的第三天,彭長宜就得到一個信息,說是蘇乾的弟弟蘇凡,正在為選舉的事悄悄活動著,還聽說市政公司經理石亞水也活躍。


    盡管沒有確切事實證明蘇凡和石亞水的活動內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彭長宜卻感到,張懷會在人代會上有所動作,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會給江帆製造一些麻煩的。就目前來說,選掉江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首先,無論是樊文良還是王家棟,出於政治因素的考慮都會力保江帆當選,這是毫無疑問的。至於有些人不安分出點壞招惡心惡心人也是不能排除的。


    當彭長宜把這一消息告訴王家棟時,王家棟愣了一下,隨後說道:“你都聽說了,看來範圍不小。”


    彭長宜聽了部長這話,就知道部長掌握的情況比他還要早,他說道:“具體內容我不清楚,反正知道有人在活動。”


    王家棟說道:“活動是正常的,不活動反而不正常了。什麽事都是這樣,膿包憋久了必定有破的那一天。有些人就是錯誤的估計了形勢,以為他們有本事製造第二個周林呢?”


    這麽長時間以來,這還是彭長宜第一次聽到部長提到這事。他沉默了一會說道:“您估計這次會有事嗎?”


    王家棟說:“相信一把的控製能力,不會有事的。有些人就是不知死活,辮子都在別人的手裏攥著呢,還想折騰點事,那樣死的不是更快嗎?”


    彭長宜發現,部長說這話時,眼裏放射出淩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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