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澹台修怔了一下, 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她看了曲正風名字這反應, 他還以為她要多問上兩句呢,沒想到這麽快就換了話題。


    不知道為什麽, 心裏生出幾分奇怪的感覺。


    但澹台修也沒往深了去想, 因為見愁這個問題, 對他來說, 有些特別,讓他眼底那幽暗的神光, 忽地閃了閃。


    “唔,這個……如果我說, 我是因為左流有業火紅蓮,想買此人會去修煉,仙子信嗎?”


    “修煉……”


    買回去修煉?


    見愁乍一聽,竟沒聽出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來, 正想問“什麽修煉”, 可還沒等話出口,腦子裏便猛地一激靈,一下反應過來了——


    等等, 修煉?


    澹台修的“修煉”?!


    這一瞬間, 她嚇得整個人都清醒了!


    澹台修啊!


    他的體質, 他的修為, 明日星海誰人不知, 誰人不曉?竟然跟她說是要買左流回去“修煉”?!


    見愁本以為自己好歹是個元嬰期老怪了, 經曆過生死, 見過了大風大浪,以後遇到什麽都應該是鎮定自若模樣。


    可萬萬沒想到……


    竟一朝敗在這輕飄飄的一句“買回去修煉”上!


    她忽然覺得有些眩暈,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興許也是知道自己這一句話實在驚世駭俗,澹台修以手掩唇,咳嗽了一聲,遮掩住了聲音裏那一點不明顯的笑意:“咳,那個,仙子?”


    “……”


    見愁聽見聲音,終於略略回神,有些僵硬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這時候,意識與理智才慢慢地回到了她身上。


    “我不信。”


    “為什麽不信?”


    澹台修立刻有些驚訝起來,微微睜大了眼睛,顯然沒有料到見愁的回答,畢竟看她先前的表情,怎麽看怎麽是信以為真。


    見愁對澹台修並不了解。


    其實她並沒有判斷的依據,隻是單純地無法想象一個一身混混習氣的左流跟這一位男女通吃的澹台修攪和在一起的場麵。


    如果要編理由……


    “澹台公子體質特殊,想修煉,要什麽人應該都不會缺。業火紅蓮雖是千年不遇的至寶,但若要提升人修為,多半需入丹藥。如此其力,便進入服食者經脈血肉中。即便是修煉,怕也無法從中得到太多益處。”


    “哈哈哈,仙子實在是料事如神啊!”


    澹台修聽完,便笑了起來,歎了一聲,走到了桌前。


    這圓桌上,除卻茶具與香爐之外,其實還放著另一樣東西。


    一枚深青色的玉簡。


    四角繪製著精致的銀色雲紋,中間則是古拙的“白銀”二篆字,約莫兩指寬,一指長。看形製便知道,這玉簡應該就是今日白銀樓將要懸架之物的“清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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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修伸出手去,就將這玉簡拿了起來,放在手中把玩,


    “業火紅蓮之力,我固然覬覦,隻是如今那左流已修煉至元嬰,必定將紅蓮吸收殆盡了。若要重獲其力,非要將此人吸幹不可。我可沒那個膽子呢……”


    “沒那個膽子?”見愁詫異。


    澹台修眼底露出幾分深意來,卻沒有再回答見愁的問題了,隻是依舊站在窗前,聲音裏透著幾分悠然:“仙子不好奇我為什麽來了嗎?”


    “澹台公子肯說?”


    見愁微微挑眉,鎮定自若。


    “嗬。”


    澹台修一笑,隻勾著那一枚玉簡,輕輕一轉,依舊透過竹簾那極其狹窄的縫隙,看著外麵逐漸熱鬧起來的上三層。


    “懸價在即,來的大人物可有很多呢。人一多,總有那麽幾個是我的仇家……”


    明亮的天光,透過縫隙,照在他身上。


    茶具整潔,香爐古舊,嫋嫋的煙氣飛起,薄薄的一片,朝著窗外飛去。但澹台修的聲音,其實比這輕煙更難琢磨。


    見愁就站在後麵望著他,又緩緩將目光移到了他的手中,那一枚繪著銀紋的玉簡。


    “啪。”


    一聲清脆的響,深青色的玉簡在沾著灰塵的幹燥地麵上撞了兩下,恰恰好鑽過麵前囚籠的縫隙,落在了左流搭著的腿邊。


    他睜開眼來,便瞧見了立在前方的一道人影。


    這是在白銀樓隔岸台的下方,一個極其幽暗的空間,但前方掛著一盞精致的銀燈。


    燈光將眼前這人的身影拉得長了,投落在地麵上,正正好折疊到囚籠跟前兒。左流看不清對方的五官麵容,但這一段日子以來,他對來人已經十分熟悉了。


    梁聽雨。


    她雙手環抱著,背對著那一盞銀燈,注視著囚籠裏左流有些頹唐的姿態,冷冰冰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輕嘲:“懸價的名錄已經出來了,再過小半個時辰,盛宴就要開始,你倒是悠閑。”


    他就在這裏坐著,能不閑嗎?


    左流頭靠在一側的囚籠柵欄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聽見梁聽雨這話,更是不給麵子地打了個嗬欠:“我又不用忙著去查當日闖地牢人的身份,當然閑了。梁祭酒這兩天可真是忙壞了吧?”


    “……”


    這王八羔子!


    梁聽雨聽見他這話,眼角都克製不住地抽搐了幾下,一時恨得咬牙切齒,竟說不出話來。


    這幾日,她的確是忙壞了。


    可又有什麽辦法?


    最深處的地牢,竟像是大街上的菜市場一樣任人出入,而她還沒能留下其中任何一人來,豈能不背鍋?


    而這一切的根源,就在眼前這個滿身痞子混混習氣的家夥身上!


    “若不是你還有些用處,現在我早就兩刀剁了你喂狗!”


    話裏的殺機和厭惡,半點都不隱藏。


    梁聽雨也不走過去,隻是站在原地,雙眸之中已經是一片冷酷之意:“現在我不跟你計較。你自己該知道,懸價結束,便是你的死期!”


    “死期麽?”


    左流終於動了一動,伸手將地麵上的玉簡撿了起來,隨意一看,便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早知道你們抓我去懸價,必定別有目的。隻是我左流說到底不過是個無門無派的臭流氓、髒混混,你們竟然敢標十萬靈石的底價……”


    十萬靈石!


    左流發誓,自己這輩子見過的靈石都沒有這數的十分之一!這一筆數,大到他沒見過什麽世麵的腦子裏,都沒有個清晰的概念。


    夜航船是瘋了嗎?


    “就是搶錢都沒這麽誇張的,貴派對我這種小人物,未免也太高看了吧?”


    左流搖著頭,隻覺得夜航船上下腦子都有毛病。


    梁聽雨見了,隻是冷笑:“高看不高看,過兩個時辰就見分曉。隻不過,你心裏很掙紮吧?”


    “……”


    左流抬頭來看她,沒有說話。


    梁聽雨卻彷佛已洞悉了他的心思,照舊挺直著脊背,逆光立在左流眼前,微微一挑眉:“畢竟,如果我是你,也十分希望有人會來救我,但又不希望他們落入凶險的陷阱呢……”


    “啪!”


    持握在手中的深青色玉簡,瞬間被指尖陡然爆發的力量捏碎,發出一聲尖銳的裂響。


    左流坐在陰暗處,手背上的青筋已然突起,原本混不吝的目光,卻陡然變得凶狠了起來。


    “你知道你看起來像什麽嗎?像是一頭困獸。”


    梁聽雨看著他這模樣,終於覺得先前被他譏諷的那一股憋屈得到了舒緩,心下解氣,又隱隱帶著一種嗜血的期待。


    “現在,就等等看,有沒有人來救你,來了又會是誰……”


    來了,又會是誰?


    左流的拳頭慢慢攥得緊了,卻感覺喉嚨裏有一股血腥氣往上冒,隻目視著前方的梁聽雨,頭腦中卻冒出了另一名女修的身影。


    更從容,也更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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