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二月的天氣,冰雪還未完全消融,街道兩邊光禿禿的樹枝上還有殘血未消融,街道上的人不算多,但是茶樓裏麵卻熱鬧非凡,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誰都沒想到突然消失的人會突然成為別國的皇後,隻是真是沒想到她竟然還真敢當東華來。”坐在中央的一個人說道。


    “有什麽不敢的,她如今可是西涼的皇後,聽說那西涼帝對她情深意重,兩人大婚那會兒,可是鬧出了不少驚世駭俗的事情。”又有人說道。


    “這可真是打了太子殿下的臉麵呢。”有人憤聲說道,“太子殿下對她情深意重,可她倒好,竟然私自另聘他人,這樣的人簡直是皇室之恥辱。”


    “八成她跟那西涼皇帝早就苟合了。”有人諷刺說道,“真沒想到那個紈絝的七皇子竟然能當上西涼的皇帝。”


    蒞陽城的人對在東華為質子的君千瀾都頗為熟悉,實在是他經常鬧出許多的動靜,在蒞陽城中橫行無忌,連皇子都敢得罪,這樣的人,誰不小心謹慎著,但是這樣的人最後榮登大寶也自然讓人驚奇。


    想到他們太子殿下一腔柔情錯付,想到他們東華的公主莫名其妙嫁到了西涼,他們心裏就憋屈,心裏早就將葉淩汐跟君千瀾當做了奸夫**了。


    “聽說了嗎?今天晚上,皇上要在皇宮中招待這西涼皇後跟西涼使者呢。”又有人說道。


    “哼,照我看來,見一麵就該打發她走。”


    “要說皇上真看重她,也不盡然,若是真的親密,又怎麽會是以宮宴招待。”


    “是啊……”


    茶樓裏麵還在討論著,坐在裏麵雅間的一人目光銳利的看著外麵,眼底滿是怨毒之色,“葉淩汐,你終於回來了!”


    驛站之中,葉淩汐站在院子之中,看著枯樹枝上的殘血,她眉頭微蹙,時間過的真快,已經一年了,去年這個時候她才剛剛回到蒞陽城。


    如今又回來,身份、心態似乎都改變了。


    剛回蒞陽城的時候,她的心智被仇恨吞噬,那個時候的她情緒暴躁,所思所想不過為楚家,為所有兄弟報仇。如今再回來,心情倒是平靜了不少,或許是因為離那個終點更近了一步。


    “皇後娘娘。”玉梓瀟從外麵走了進來,見葉淩汐正出神,走了過來,恭敬說道。


    葉淩汐看著玉梓瀟,笑著說道:“怎麽樣,逛了幾天,覺得蒞陽城與郇都城比起來如何?”


    聽著這話,玉梓瀟抬起頭看著女子臉上的笑容,他回答說道:“作為東華都城,自然是不比西涼差。隻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麽東西。”


    “這話何意?”葉淩汐笑著說道。


    玉梓瀟看著葉淩汐,“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臣想問皇後娘娘一個問題,在你心中,蒞陽城是你的家還是郇都城是你的家。”


    葉淩汐看著眼前男子的認真之色,她沉默了下,抬起頭看著天空,雪後的天空格外澄淨,天要放晴了。


    “我早就沒有家了。”葉淩汐自嘲一笑,“家裏的親人都不在了,隻剩下我,不過這是三年前的想法。”


    玉梓瀟看著女子恬靜的容顏,是的,她並不是絕美,可是她身上卻有一種讓人折服心動的氣質,她的身上透著曆經塵世的滄桑,年級輕輕卻似乎已經經曆世間萬千紛雜。


    “可是,我現在有家了,我的家在西涼,在郇都城,而我也有親人。”葉淩汐看著玉梓瀟笑著說道,“是不是覺得你所看到的事情很不可思議?其實就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經曆過那種絕望之後,大概覺得抓住什麽便是什麽。”


    玉梓瀟看著她,沒有說話,是啊,亡者重生的事情怎麽想怎麽離奇,可是存在了。有誰能想到那個名揚天下的少年有一天會重生在一個女子的身體裏麵。


    若是經曆了抄家滅族,從雲端跌入穀底,所有的驕傲全部抹滅的絕望,這世上有誰能保證自己還能夠堅強的站起來。


    若是玉家發生同樣的事情,他能如她一樣嗎?


    “這次東華帝讓你回來省親,怕是心思不簡單。”玉梓瀟忽然說道。如果真是在意這個外甥女,又如何會跟防賊一樣讓她住在驛館裏麵,他們到這蒞陽城已經三天了,至今沒有一個正經的官員前來拜見。


    葉淩汐輕笑一聲,“他現在是自身難保了,哪裏還有心思管我。”


    “臣打聽了下,最近東華帝並未召見太醫。”玉梓瀟說道。


    輕哼一聲,葉淩汐臉上閃過一抹嘲諷,“越是病重,越是不敢讓太醫發現,東華帝可不是愚蠢之人,他若是表現出病重,怕是下麵的人都要讓他退位了。”


    “娘娘說的是,自從查出楚家是被誣陷,而他聽信讒言,錯判楚家與皇長子後,民心就有些渙散,好在他立了景王為太子,而景王又是楚帥的弟子,算是眾望所歸,眼下估計下麵的人都巴望著景太子登基了。”玉梓瀟分析著。


    葉淩汐在聽到秦景淵的名字時,臉色不自覺的難看了幾分,她回到蒞陽城,不可避免的要與秦景淵接觸,可是私心裏她對這個人厭惡至極,他如今的所有都是踩在她父兄的身上而得來的。


    “東華帝這個人生性多疑,他與他那位好太子怕是關係不睦著呢,且讓他們先自己鬥著。”葉淩汐冷笑一聲,“坐收漁翁之利的事情不隻是他會,我也會。”


    看著葉淩汐臉上的不冷靜,玉梓瀟皺了皺眉,這究竟是有多討厭一個人,才能讓她一改常態,他是見過秦景淵的,不過上次在東華見到他的時候,卻隻是匆匆一瞥,那個時候覺得這個男人身上透著一種憂鬱的孤獨,參加完陛下與皇後的大婚之後,他竟然就離開了,連第二日的宮宴都沒有參加,似乎是在逃避著什麽。而皇後娘娘這次到東華,陛下似乎格外的緊張,派他來,怕是不單是為了保護她的周全,還為了阻止別的。畢竟龍衛可都是派到了她身邊呢。


    每次一提到這個人,她就心頭直冒火,葉淩汐皺眉,收斂了下情緒,繼續說道:“今天的宮宴怕是有人正等著我們呢,你多加小心。”


    “嗯。”玉梓瀟拱手說道。


    葉淩汐走下台階,看著擋在自己前麵的牆,歎息一聲,麵上閃過一抹愁緒。


    那個方向正是城東的方向,玉梓瀟瞬間意識到了什麽,他低聲說道:“為什麽要燒了那裏?”身為楚家子孫,燒了祖宅,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為什麽,葉淩汐眉眼微動,她忽的笑了,那笑容有些縹緲,她嘴角微勾,“楚家人不會將祖宅建在一個如此腐朽的王國,在這裏,楚家的人都得不到安息,列祖列宗地下怕是早已經震怒,不得安息,那麽,毀了它,不是更好嗎?避免楚家的尊嚴再受到這些人的褻瀆。從此以後,楚家與東華勢不兩立,隻要楚家在,東華必滅。”


    看著那雙眼睛裏麵迸射出來的殺意,玉梓瀟抿了抿唇角,沒有說話,他該說她太過睚眥必報了嗎?帝王因為一個懷疑,殘害忠良,如今發現自己錯了,請求原諒,難道那些枉死的人就該原諒他嗎?


    “我相信,你可以!”玉梓瀟忽然說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這樣的話,隻是覺得眼前的人看起來太過單薄,她需要力量。


    葉淩汐看著玉梓瀟,微微頷首,“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老實說,有點兒。”玉梓瀟笑了笑,“那個時候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能那樣狠毒的取人性命。如今看來,那些人是罪該萬死,所以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時候,果然是不能輕易下判斷。”


    葉淩汐輕笑一聲,“你倒是生出感慨來了,好了,休息下吧,晚些時候就要進宮了。”說著她直接朝著自己的房間而去。


    看著那開了又關的門,玉梓瀟眼底流露出一抹黯然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覺很多時候從眼睛裏麵可以看出來,她欣賞他不假,可是卻並不想探究他心中所想。


    那位東華的景太子又是如何的想法呢?愛嗎?他想,應該有的,他聽說他們是自幼一起長大的,若是中間生了情愫也是應當,畢竟她那麽優秀。


    但是看著那景太子的行事風格,他便知道,這樣的人終究是不可能陪在她身邊的,除非強迫。


    因為她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鋒芒畢露,所向披靡,若是遇上同樣的刀刃,注定是生死之鬥,不死不休。


    可是這世上有一種人,心有執念,隻為一人,皇圖霸業不過過眼雲煙,所求所思不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天始舊曆裏麵,那位鬼煞夜王不正是如此嗎?為了心愛的女人,最終失了天下。而那位天始開國皇帝贏得天下,卻轉瞬失去佳人,是不是上天懲罰,以應公平之說?世間萬事往往魚與熊掌難以兼得,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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