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天街小雨潤如酥, 草色遙看近卻無。


    程峰望著窗外的草坪,雨淅瀝瀝的下著,他捧著茶杯喝了口熱茶, 看到大門開了, 程鬱的車子駛了進來。


    這可真是難得,他這個兒子一年到頭也不會回家幾次, 今天既不是逢年過節, 又不是老爺子的生日, 他竟然還會回來,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陰雨天, 本就看不到太陽,程峰笑了笑, 轉身走到了自己的書桌旁, 放下了茶杯。


    程鬱進了門, 傭人幫他收了傘,拿了濕毛巾讓他擦手。


    “我爸呢?”程鬱問道。


    “在樓上的書房?”傭人道。


    程鬱沒有耽擱,直接朝樓梯處走去。


    他上了樓梯,沒費什麽功夫, 來到了程峰的書房前。


    程峰聽到了敲門聲, 讓他進來,一邊翻著書頁,一邊看向他, “有事?”


    “自然。”


    程鬱走到了書桌前,隔著書桌看著他這個名義上的父親。


    這麽多年了, 他對程峰的感情早就已經沒有了,即使現在麵對麵看著,他也沒有一絲情感波動, 如果一定要有,那也隻是對他想要拆散他和林安瀾的不滿與厭惡。


    “孟亭雲是你的人。”他開門見山道,“你想讓孟亭雲拆散我們?”


    “沒錯。”程峰沒有否認,“隻可惜,看樣子,他失敗了。”


    “你憑什麽認為他會成功呢?”


    程鬱放下了手裏的書,“大概是憑愛情本就是虛妄的東西吧。”


    “你喜歡林安瀾我知道,你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是完全不可以,隻是,你是程家的人,你就有自己的責任,你不可能隻享受權利,卻不履行自己的責任。”


    “你所謂的責任就是結婚,選個合適的女人生個孩子?”


    “沒錯。”


    “可你想要選個合適的女人,生個孩子,無非也是為了鞏固程家的榮耀,如果我自己有能力,為什麽還要委屈自己按照你們規劃的路走。”


    “任何時候,一加一總是大於二的。”程峰平靜道,“隻要你答應我這一點,你和林安瀾的事情,我並不會再插手,你要喜歡誰,和誰在一起,我都無所謂。”


    程鬱冷笑了,“你可真是風流久了,連我國是一夫一妻製都不知道了。”


    “和婚姻配偶以外的人發生精神或肉.體上的關係,那叫出軌。”


    程峰笑了一下,“你當然可以不出軌,我知道你的道德素質比我高尚,所以我隻是給你指一條路,並不是要求你按我所說的去做,不過小鬱,你該知道的,林安瀾不可能和你出現在一個結婚證上,他不可以,從來,他都不在程家的選擇範圍內。”


    “他不需要在程家的選擇範圍內,他隻需要在我的選擇範圍內就可以了,而我的選擇範圍,從頭到尾,隻有他一個人。”


    “你爺爺不會同意的。”


    “那正好,今天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爺爺也叫過來一起聊聊吧。”


    程峰蹙眉,許久,他應道,“好。”


    程嘯正在畫畫,聽到敲門聲的時候,開口道,“進來。”


    程峰和程鬱一同走了進去。


    程嘯看著程鬱,稀罕道,“小鬱來了,怎麽今天有時間回家啊?”


    他笑著放下畫筆,招手讓程鬱過去。


    程鬱走到了他身邊,神情嚴肅,他的語氣很平靜,沒什麽猶豫,開門見山道,“爺爺,我有話想和你說。”


    “什麽?”


    “我想結婚。”


    程嘯大喜,“這是好事啊。”


    他想起新年的時候,程鬱還一副不婚不育的樣子,心裏滿是喜悅,拉著程鬱的手就往不遠處的沙發走去,“和爺爺說說,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過年那會兒我說介紹人給你認識,你還不願意,現在怎麽就想結婚了?”


    程峰看著他爸喜不勝收的樣子,心道,隻怕一會兒嚇死您哦。


    “林安瀾。”程鬱直接道,“我一直都喜歡他,之前他不喜歡我,所以我沒有結婚的念頭,現在,他喜歡上我了,我想和他結婚。”


    “林安瀾。”程嘯皺眉,這麽名字他隱約好像聽到過。


    “是個明星,一個男人。”程峰提醒道。


    程嘯瞬間就變了臉色,“這怎麽行!我程家怎麽能娶個男人進門!”


    “為什麽不可以?我喜歡,法律允許,有何不可?”


    “當然不可。”程嘯黑著臉,“娶個男人回來,小鬱,你是要給程家絕後嗎?!”


    “爺爺,我叔伯還在,程家怎麽會絕後?”


    “那也不行。”程嘯再也沒了剛剛見到孫子時的喜悅,“這程家,日後是要傳給你的,你怎麽能沒有孩子?你這樣,讓我和你爸爸怎麽想,我不同意。”


    程鬱很淡定,“如果我執意呢。”


    “小鬱,你這是幹什麽?你再喜歡,你養在外麵不就好了,結婚這麽重要的事情,哪能讓你如此隨意呢!”


    “就因為結婚這件事不能隨意,所以我才一定要娶我喜歡的人。”


    “爺爺,我並不是來和你商量的,我是來告訴你,我會和林安瀾結婚,我隻會和他結婚。”


    程嘯氣得胡子都要飛起來了,“那你就看看我會不會讓他進這個家門!”


    “或許他不會,因為我本身也不常進這個家門不是嗎?”


    “你……”


    程嘯氣得瞪了程峰一眼,“你也不管管他。”


    “我和您一樣,我也不同意。”


    程峰看著程鬱,試圖勸他,“小鬱,這就是我和你爺爺的態度,你看到了。”


    “嗯。”


    “如果你堅持要和林安瀾在一起,程家以後就不會和你再有任何關係了,你可以離開,但是你能確保,你離開後,林安瀾還會像現在這樣願意和你在一起嗎?”


    程鬱覺得可笑,“你太低看他了。”


    “那我們可以看看。”


    “不需要。”程鬱站起身,“今天的事情,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這是我的態度,我不會更改,剩下的,我們以後再說吧。”


    他說完,站起身往外走去。


    程嘯氣得狠狠拍了一巴掌桌子,“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以前不管他,現在他成這樣了,簡直是要氣死我!”


    “放心吧。”程峰勸自己的老父親,“年輕人的戀愛,一腔熱血,可最後,還不是敗給現實,不會有事的。”


    “如果小鬱真的要和林安瀾在一起呢?拚著一切也要和那小子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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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峰沒有說話。


    程嘯眼神一暗,“要是這世上沒有林安瀾就好了。”


    程峰一驚,連忙勸道,“不行,當年他的媽媽就去的早,死在了他眼前,我那時候又沒注意他的情緒,沒有照顧好他,以致於現在他長大了,卻和家裏人不親,不愛回家。如果林安瀾發生意外,他以後就真的再也不會回家了。”


    “那你就願意他和一個男人結婚?”程嘯抬眼看他,“我看小鬱那意思,他是不願意代孕的,到時候,你願意他從老大或者老三那裏過繼一個孩子嗎?你願意,我也不願意!”


    這麽多年,他在當時選了程峰後,就和自己的大兒子還有三兒子有了間隙,現在倒回去從老大或者老三的孩子裏選一個過繼給程鬱,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程嘯冷聲道,“我決不允許小鬱和一個男人結婚,他在外麵怎麽玩都可以,但是結婚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


    “我知道。”


    “蔣旭呢?”程嘯突然道,“告訴小鬱,如果他不放棄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那麽,以後程家就沒有程鬱,隻有程旭了。”


    “爸,你這樣做,鬱家會生氣的。”


    “那就告訴鬱家的人他們的外孫想幹什麽?讓他們自己想想這事合適嗎?我們程家和他們鬱家聯姻是為了傳承,不是為了絕後!反正蔣旭也是你的孩子,他如果願意好好結婚生子,那麽,選他也不是不行。”


    程峰:……


    程峰並不願意。


    對程峰而言,他這一生情人很多,可是妻子隻有一個。


    他愛過的女人很多,但是他的配偶隻有一個。


    鬱含雙是唯一一個和他走進婚姻殿堂的,也是唯一一個帶著他的期望為他懷孕生子的女人。


    在他的認識裏,他的孩子隻有程鬱。


    能夠繼承這個程家的也隻有程鬱。


    蔣旭從來都不在他的心裏,他唯一的價值,大概也就是牽製住林安瀾,好讓自己的兒子不至於為了這莫名其妙的愛情,深陷其中。


    隻是沒想到,這麽多年,對程鬱一直不屑一顧的林安瀾,竟然會在現在,喜歡上程鬱。


    程峰頭疼,“這事我會處理,您就別費心了。”


    “那你最好盡快處理。”程嘯語氣不善,“不然我隻能選擇林安瀾消失,或者蔣旭認祖歸宗。”


    “林安瀾是個明星,想讓他消失,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程嘯輕笑一聲,“讓他消失當然不簡單,但是讓他活的不痛快,那就很簡單了。”


    “人啊,飽暖才思淫.欲,活的不痛快了,哪還顧得上喜不喜歡呢。”


    程峰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去吧。”程嘯道。


    程峰站起身出了門,心理卻對程嘯的話不大認同。


    他年輕的時候風流浪蕩,即使愧對自己的妻兒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是如今年紀大了,卻是心軟了許多,幾次午夜夢回夢到纏綿病榻的鬱含雙,夢到她最後死時還那麽年輕,心裏總是悔恨。


    他知道程鬱恨他,不喜歡他,可到底他們現在還是維持這表麵的這層稀薄的父子關係,然而一旦林安瀾真的出了什麽事,程鬱怕是會真的翻臉無情,再也不願意踏進程家家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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