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他們和孩子們玩了一會, 小孩兒們都很興奮,哈哈笑著。


    程鬱看著林安瀾被孩子們簇擁著,一個大孩子, 帶著一個小孩子, 情不自禁問小喬道,“你們小時候, 也是這樣嗎?”


    小喬笑了笑, “安安沒有和你說他小時候嗎?”


    “沒有細說。”


    “那也正常, 他估計不好意思吧,畢竟他小時候, 可是個小可憐呢。”


    程鬱驚訝。


    小喬看著不遠處的林安瀾,記憶慢慢回到了從前。


    林安瀾被遺棄在福利院門口的時候差不多五歲左右。


    他的媽媽牽著他的手, 把他帶到了這裏, 讓他站在門口等著, 她說,“我去給你買冰激淩。”


    林安瀾就乖乖的等著,一直等到院長走了出來,等到太陽下山, 他的媽媽都沒有回來。


    他癟著嘴, 眼淚汪汪的喊著媽媽,院長抱起了他,和他道, “進去等吧。”


    林安瀾不願意,搖著頭踢著腿要下地。


    院長隻好又把他放在了地上, 給他拿了一個小板凳讓他坐著。


    他紅著眼睛看著他媽媽離開的地方,又邁開小短腿朝那裏跑去,可是他一直跑到了路口, 也看不到他的媽媽。


    道路在這裏岔開,林安瀾不知道該怎麽走,他呆呆的站在岔口,終於大聲哭了出來,使勁兒地喊著媽媽。


    然而無人回應。


    他不記得他家在哪裏,他隻記得他媽媽帶他坐了很久的車,大車小車,他還在車上睡了一覺。


    可是現在,他媽媽沒了。


    院裏的老師帶著他回了福利院,給他安排了床位,和他道,“你以後就睡在這裏,乖乖的,你如果乖的話,會有新媽媽帶你回家的。”


    可林安瀾太難過了,他低垂著頭,像是枯萎的小樹苗,葉子都發黃了。


    他哭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哭累了,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又跑到福利院門口,要等他的媽媽。


    有小朋友衝他喊道,“你媽媽不會來了,她不要你了。”


    林安瀾生氣的喊道,“她要我!她會回來的!她說她最喜歡我了!”


    他站在門口等,靠在門口等,蹲在門口等,最後又哭了起來。


    一連等了好幾天,林安瀾都沒有等到自己的媽媽。


    第五天的時候,小喬攔住了林安瀾,和他道,“你不明白嗎?你等不到的!你媽媽不會來了,她不要你了!所以你才會在這裏,隻有爸爸媽媽不要的小孩兒才會在這裏!”


    林安瀾氣得就去推她,“我媽媽要我!”


    “她不要你!她如果要你你就不會在這裏了,她不會要你了,所以你不要再等她了!”


    林安瀾又氣又惱又委屈,一邊推著小喬,一邊哭著。


    小喬比他大兩歲,個子也比他高一些,仗著身高的優勢攔住他,眼裏閃著淚光的吼道,“你不要再等了,她不要你,你就也不要她,她都舍得你了,你為什麽要舍不得她?!”


    她抱住了林安瀾,林安瀾嚎啕大哭,“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你以後會有新的媽媽,這個媽媽,就不要再要她了。”


    院裏的老師被小朋友帶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抱在一起哭,小一點的男孩兒哭得撕心裂肺,大一點的女孩兒,哭的悄無聲息。


    老師隻好走過去,幫林安瀾擦了擦眼淚,小喬也就低頭,自己默默擦幹了眼淚。


    在那之後,林安瀾才終於不再去等他的媽媽,而是和院裏的其他小朋友一起聽課玩耍。


    他那時候還不懂,不懂什麽叫會有新的媽媽。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和他一起玩的小勇收拾了書包,說他要走了,他有了新的爸爸媽媽。


    林安瀾很羨慕,也很驚訝。


    他那時候才知道,院裏偶爾會出現的大人,如果喜歡他們中的誰,就會成為誰的爸爸媽媽。


    他也想要爸爸媽媽,他偷偷問小喬道,“小喬姐姐,我能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嗎?”


    小喬笑的很溫柔,她說,“當然可以。”


    林安瀾很開心,可是他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他哭喪著臉,眼淚蓄在眼眶,可憐巴巴的說著,“小健都有爸爸媽媽了,我還沒有。”


    小喬看著他淚汪汪的模樣,有些心疼他,可是福利院就是這樣,來收養的家庭喜歡好看的,年紀小的,林安瀾是好看,但是他五歲這個年紀,已經記事了,沒有哪個收養人會希望自己的孩子記憶裏的母親有兩個人。


    他們害怕辛苦養大的孩子,長大後非要尋根,用一句“她畢竟生了我”作為解釋。


    這是她有一次無意間聽到的,小喬在人走後問老師是什麽意思,老師耐心的解釋給她聽,告訴她隻要能來收養小孩子,就都是好人,隻是很多時候,好人也得顧慮很多。


    小喬明白了,可是林安瀾還不明白。


    他太小了,他隻有五歲,他連畢竟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


    後來,總算有人挑中了林安瀾,林安瀾很開心,興衝衝的告訴了小喬,說他要有爸爸媽媽了。


    小喬也替他開心。


    隻是在正式辦手續那一天,對方沒有來。


    林安瀾等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一天,兩天,都沒有等到對方。


    他再一次被遺棄了。


    老師安慰他,“一定是這個叔叔不好,老天爺不讓他來,要給我們寶寶找一個更好的爸爸。”


    可林安瀾還是很難受,他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抱著書包無聲的哭著。


    一直到小喬來找他,和他說,“該吃晚飯了。”


    “我爸爸不要我了。”林安瀾抽噎道,“我又沒有爸爸媽媽了。”


    “那你就也別要他們,你會有更好的爸爸媽媽的。”


    林安瀾抬頭看他,小喬摸了摸他的頭。


    他像想到什麽的問她,“小喬姐姐你見過你爸爸嗎?我沒有爸爸,我沒有見過我爸爸。”


    小喬愣了一下,她點了點頭,卻又說,“我已經忘了他長什麽樣了。”


    林安瀾不用忘,他根本不知道他爸爸長什麽樣。


    他就這麽過了一年多,直到他的養父來福利院送愛心,看到了在滑滑梯上玩耍的他。


    他再一次被人挑中了。


    離開的那天,他專門跑到了小喬的麵前,滿臉興奮,“小喬姐姐,我這次真的有爸爸媽媽了,我的爸爸媽媽要帶我回家,這次是真的,不是騙我的。我還有新的名字了,我叫林安瀾,你以後要叫我安安。”


    他笑得很開心,絲毫不複之前嗚嗚哭泣的樣子,他把自己僅有的零食和玩具都給了她,和她說,“這些都給你,你也會有爸爸媽媽的。”


    小喬笑著看著他,和他道,“好。”


    但是她不知道,林安瀾也是想帶她一起離開的。


    他偷偷的問了自己的養父,問他能不能帶她一起走,“小喬姐姐很好的,也很乖的。”


    可惜他的養父母年紀都已經太大了,再加上喪子的打擊太大,撫養兩個孩子,這太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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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和你媽媽再年輕一些,那麽,我們一定會願意。可是安安,我們現在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了,我們沒有那麽多精力去照顧兩個孩子,讓兩個孩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你明白嗎?”


    林安瀾不太明白,但是他知道這應該是不可以的意思,他隻能乖乖的點頭,跟著養父母離開了福利院。


    一直到他長大,他才明白,養育一個孩子,需要的東西太多了,他的養父母在那個年紀能願意收養他,是多麽的不容易和難得。


    小喬說的很平靜,她的目光看著林安瀾,很是柔軟,他說,“還好,他雖然小時候吃了苦,現在,卻很幸福了。”


    程鬱聽著,滿是心疼。


    他曾經希望自己出現在林安瀾六七歲的時候,出現在他遇到蔣旭的年紀,這樣,他就可以像蔣旭一樣,陪他長大。


    可是現在,他希望他出現在林安瀾五歲的時候,出現在他的母親扔下他的那一天,他會伸出手,帶他回家。


    他會告訴他,別哭了,我可以照顧你,照顧你一輩子,隻要,你願意。


    林安瀾他們一直待到下午,才準備回去。


    臨分別之前,小喬笑著湊近林安瀾,神秘兮兮道,“安安,這不隻是你朋友吧?”


    林安瀾震驚,“當然是朋友。”


    “我有在網上看到你們的cp哦~”小喬歪了一下腦袋,“玉蘭,是叫玉蘭嗎?”


    她笑眯眯的,“你之前從來沒有帶任何人來過這裏,就連你那個好朋友蔣旭都沒有,什麽樣的朋友,能比認識十多年的好朋友還好呢?”


    林安瀾:……


    “還想瞞我,我一樣就看出來了。”


    林安瀾無法,隻得道,“那你保密。”


    “放心吧,我又不是你的粉絲,我是你的朋友啊。”小喬衝他眨了眨眼。


    她看著程鬱,雖然隻接觸了一天,但是這一天,程鬱的目光幾乎都粘在林安瀾身上,這世間,愛情永遠是藏不住的,他寫在你的眼睛裏,寫在你的舉手投足裏,寫在你的每個毛孔裏。


    “我還以為我們之間會是我先談戀愛呢,沒想到竟然是你,那就祝你們愛情順利,長長久久吧。”她道。


    林安瀾本來就是希望獲得她的支持與祝福的,這會兒真的如願了,也不由笑了起來。


    程鬱則更是驚喜,真誠道,“謝謝。”


    “不客氣,不過希望你能好好對他。”


    “我會的。”程鬱攬住了林安瀾的肩膀。


    小喬和他們揮了揮手,上了自己的車。


    程鬱和林安瀾也就重回了酒店。


    大概是白天在福利院的時間太長了,這天晚上,林安瀾夢到了自己在福利院的那一年多。


    他的夢境不斷拉扯,又溯回到了他的母親拋棄他的那天。


    他夢到自己站在門前,傻傻的等著。


    一天又一天,都沒有他媽媽的身影。


    小喬姐姐說,“不要再等了。”


    “不要再等了。”


    “不要在等了。”


    林安瀾蹙著眉,不自覺搖著頭,他覺得痛苦,覺得委屈,他想掙開,他想說,他沒有在等。


    他在這樣的心境中倏地睜開了眼,心情壓抑又沉重。


    夜涼如水,他睜著眼睛隻能看到一室黑暗。


    他的腦海中還回蕩著那句,“不要再等了。”


    他從那以後,從離開福利院後,再也沒等過其他人。


    他不想再等了,所以他從不追逐任何人的腳步,有人靠近他,他謹慎的豎起自己的保護層。


    有人疏遠他,他就任對方疏遠。


    他曾經日複一日的哭紅了眼睛等待著,可是他沒有等來他的母親,所以他再也沒去等待過任何人。


    林安瀾覺得冷,覺得自己心裏仿佛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又放不下。


    他轉過身,靠進了程鬱懷裏,緊緊的抱著程鬱,卻覺得還是不夠。


    他輕聲的喊他,“程鬱。”


    他抬起頭,湊近他喊道,“小花。”


    程鬱迷迷糊糊的睜了眼,習慣性的抱緊了他,含糊的問道,“怎麽了寶寶?”


    林安瀾聽著他這個稱呼,一瞬間有些鼻酸。


    他帶著不自覺的委屈和他抱怨道:“我媽媽不要我了,她讓我等她,可是她卻一直不回來,那她為什麽要讓我等她呢?”


    程鬱瞬間清醒了,他中午的時候從小喬那裏知道了這件事,沒想到晚上就從林安瀾嘴裏聽到了,他是做夢了嗎?


    夢到了之前的事情?


    程鬱輕柔的哄他道,“是她不好,不是你的錯,你很好,是她不是好媽媽。”


    林安瀾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裏,小獸一般的在他的肩頸處蹭著。


    程鬱親了親他的耳朵,安撫他,“都過去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寶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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