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兒得知淡心不知所蹤,更加覺得愧對郡主,重新走到慕裴房前的鵝卵石道上跪下。


    雖是跪著的,然而身姿挺拔,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沒做錯,而是直到現在她仍然將自己當成郡主的人,就算是跪在慕府,她也要跪得筆挺!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除了蟋蟀淒切的叫聲,街上可謂是寂靜無比。


    腦中不好的念頭不斷閃過,她和青兒兩個女子夜半走在這荒蕪一人的街道上,她又是如此美貌?萬一半路遇上了不懷好意的歹人,連個求救的人都沒有。


    想到此處,慕裴心中愈發厭惡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事情讓她擔憂,不管他是不是被人陷害,總之事情已經傷了淡心的心,那就是他的不對。恐懼漸漸籠罩心頭,沿著每條街道一路打馬尋找,不敢騎得太快,也不敢太慢。黑暗的夜,更是要瞪大眼睛看清楚每一個可能的地方。


    夜深人靜,眾人都在熟睡之中,可偏生慕裴絲毫困意都沒有。此時他最在乎的,不是淡心生氣要和自己解除婚約,而是擔憂她的安危。幽冷的月色讓他心底直發冷,也顧不得什麽了,在安靜的夜色中高聲呼喚道:“淡心!”


    可是回應他的,除了兩側百姓家中的狗吠之外,便是熟睡中的百姓被吵醒的咒罵聲:“喊什麽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侯爺,這夜深人靜的,實在不宜吵醒百姓。”管家見慕裴失措的模樣,急忙上前勸阻道。


    “可是我害怕找不到她,我多希望她是故意躲著我,而不是真的不見了。”慕裴自責無比,“若她遇上了壞人,劫財還好,但萬一……”後一個設想,慕裴當真是連想都不敢想。


    管家急忙搖頭,“不會的,郡主是個善良的女子,上天會庇佑她的。”


    “若會庇佑,她從小到大吃的那麽多的苦,算什麽?”慕裴已經不敢往下想了,唯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找人,“這樣無頭蒼蠅般的尋找也不是辦法,我找這裏到皇宮的路。管家,你帶人,找這裏到湘南王府的路。我相信,淡心一定在這兩條路上。”


    管家沉聲點頭,“是,侯爺您莫激動,相信一定能找到郡主的。”


    “去吧,分頭行動。”現在這些安慰之話聽在慕裴的耳中,一點效果也沒有。等真的找到人的時候,再說吧。


    一路尋著來到湘南王府,黑夜風高,慕裴幾乎是瞪大了眼不敢錯過一條巷子。可是,從慕府到湘南王府一路上他的人都找遍了,就是沒有淡心的蹤跡。


    “侯爺,郡主在京州有什麽認識的朋友,或者經常去的地方嗎?”屬下提醒道。


    慕裴沉眸一想,“朋友是沒有,但是經常去的地方有一個。”沉吟片刻,“出發,去女子私塾。”


    來到女子私塾的時候,眾女學子都已經入睡了,長長的一條女子私塾街,萬物寂靜,一點聲響都沒有。


    慕裴負手而立在街頭,知半夜擾人清夢實屬不妥,但他畢竟也是沒辦法了。調整了呼吸後,才逐步上前,挨個敲響了每戶的門。


    “郡主有來過嗎?”


    “郡主來過這裏嗎?”


    可是一連問了二十多家,裏麵的女學子都搖頭,說是沒見過淡心郡主。


    從街頭問到巷尾,一眨眼天邊已經開始泛白,慕裴臉色蒼白。恰值早朝時間,慕裴吩咐屬下牽來馬兒,上馬的一刹那,心中已經做了最壞打算。


    “侯爺,不可騎馬入宮!”宮門口的侍衛見一匹高頭駿馬朝這邊飛奔而來,定睛一看,馬背上的人兒居然是慕家慕侯爺。亟亟阻止道,除了真正的皇親貴族之外,一般的外姓侯爺那是絕對不能騎馬盛轎入宮的。


    可現在的慕裴哪裏顧得上那麽多,一想到在背後給自己下套的人極有可能是蘇卿陽,他便忍不住怒火中燒。傷害自己可以,但若是因此讓淡心收到了傷害,他絕對不能原諒!


    禦書房


    “以你們所見,朕這次該派何人迎戰?”蘇卿陽高高在上的坐在龍椅之上,等待著下麵文武百官的回答。


    砰的一聲,殿門從外麵被人一腳踢開,幾名侍衛為難的看著蘇卿陽。“對不起皇上,我們攔不住安定候。”


    蘇卿陽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慕裴,知道昨晚的事情肯定讓他和淡心鬧翻了,否則此時的他不會這樣不顧規矩。但他萬萬沒想到,慕裴開口的第一句竟是——


    “你把淡心藏何處去了?”


    “淡心?”蘇卿陽聞言心中一驚,“她昨天傍晚時分,不是收拾包袱出宮,去你慕府了嗎?”


    哼!慕裴嘲諷一笑,“皇上您自己做的好事,還需要微臣提醒嗎?昨日是你邀我品酒,結果呢?”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麽多年的兄弟之情,他竟然真的可以狠心割斷。


    而且淡心還不是別人,是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親堂妹呀!


    此時此刻蘇卿陽終於知道事情有多糟糕了,為什麽沒有按照他預設的方向所發展?淡心去了何處,會不會出事?他自問問心無愧,對慕裴所做之事也都是為了江山社稷。


    可是這一刹那,他還是感到了深深的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那麽衝動,沒有想好淡心的反應,讓她下落不明。


    百官見狀,紛紛低頭不敢說話,某種程度上來說,安定候已經是皇上的妹夫,此時爭吵也是為了淡心郡主,讓他們做臣子的如何插嘴?


    “怎麽,也覺得你的行為太可憎了?不好意思,亦或是沒臉說話了?”慕裴從小接受的便是最上等的禮儀,不管是言談舉止還是待人接物,都從不曾這樣咄咄逼人過。


    可不知為何,現在的他格外的想開口罵人,想把現在這個腦海中隻有利益枉顧親情兄弟之情的蘇卿陽給罵醒,想找回從前那個重情重義的蘇卿陽。那個他,到底被何人抹殺了?


    難道權利就這麽重要,重要到可以摒棄一切,隻求將那至高無上的皇權握在手中?如果真的是那樣,那權利還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慕裴一番辱罵換在平時,蘇卿陽或許不會言語,畢竟是他錯在先。但這是在朝堂上,且不說有文武百官看著,單單他是君,他是臣這一點,他便可以治他一個以下犯上之罪。


    “安定候,朕諒解你擔憂郡主的一片苦心,但你如此出言不遜,傳出去讓朕有何顏麵麵對天下百姓。”蘇卿陽臉色陰沉,揮手正要讓侍衛來將慕裴帶走。


    恰逢此時,忽聽禦書房外蘇顥年邁的聲音由遠及近,“皇上,臣懇請皇上看在血緣親情的份上,立刻派人去尋找淡心。”湘南王蘇顥在得知淡心半夜失蹤的消息之後匆忙趕去慕府,聽聞慕裴進宮了,心裏隱約覺得這件事跟當今聖上脫不了幹係。


    但苦於沒有證據,也隻能將心中疑惑暫時壓住。


    蘇卿陽神色一凜,側目望慕裴望去,怎麽會驚動了皇叔他老人家?父皇離開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他無論如何都要聽皇叔的話,可如今他非但沒做到聽話,還讓他老人家一次次因自己和淡心的爭執cao勞奔波。


    蘇顥一進禦書房,便屈膝往那大方形青磚地麵上,砰地一聲,在安靜的禦書房中格外響亮。


    在場的不少大臣,都是湘南王多年的相交好友,此時見他以長輩的身份,向蘇卿陽磕頭下跪,心中難免有了惻隱之心。皇權,真的是太……


    “皇叔你這是做什麽,快快起身。”蘇卿陽隻覺得蘇顥這個大禮一下,他仿佛被折了十年的壽一般。


    連忙示意邊上的大臣將其攙扶起來,沒想到蘇顥穩如泰山般跪在地麵上,沉聲道:“皇上若是不答應派兵尋找淡心,臣是不會起身的。”


    “朕這就派人去找,皇叔,您快快起來吧,這若是讓遠遊他鄉的父皇知道了,隻怕會立刻趕回來罵朕了。”蘇卿陽又是愧疚又是著急,見旁邊的大臣攙扶不動蘇顥,隻得親自從龍椅上起身。


    箭步走到蘇顥身邊,攙扶著他的手臂準備將起扶起。


    沒想到蘇顥卻從袖中取出了一件東西,“這是太上皇遠遊前交給臣保管的,或許,他早就設想到會有今天這一日。”黃金製成的伏虎形狀令牌,兩枚合二為一在蘇顥手中。


    蘇卿陽臉色微變,有了這枚虎符,可調動齊國上下幾十萬軍隊。父皇遠遊之前竟然將其全部交給了皇叔,這是太過信任皇叔,還是不信任他這個兒子?


    恍惚著往後退了兩三步,不敢置信的看著虎符上所寫的幾個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豿。


    豿是皇叔的小命眾人皆知,沒想到這枚虎符一半本就是給皇叔的,而另一枚,現在也在他手中。兩枚合二為一,代表什麽?代表皇叔可以持虎符而起兵,甚至將他這個皇帝一舉掀翻。


    “臣拿出這枚虎符,不是為了說明什麽,隻是懇求皇上,隻要您能找到淡心,讓她平安歸來,我願意交還虎符,從此隻歸帝王一人獨有。”蘇顥愛女心切,就算是拿天下去換,也毫不遲疑。


    更何況,他從未想過去爭奪皇權,現在亮出這枚虎符的初衷,也是為了淡心的平安罷了。


    蘇卿陽一顆懸著的心終於稍微放鬆,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皇叔,朕,朕一定會找到淡心的,不管出於什麽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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