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瀛見她神情真摯,他斂首,也端起茶盞,放在嘴邊輕抿了口,果然幽香連綿,回味無窮。


    “這茶是不錯。”他簡單的說道。


    夜淩旭邪妄的眯了眯眼睛,把倆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指腹依舊輕輕的摩挲著茶盞,他端起杯子,又複細細地呷了一口,“蕭公子,你和楚楚既然是朋友,那便也是本王的半個朋友了。楚楚這人不錯。”


    蕭瀛心神一蕩,開口閉口都是楚楚。


    夜淩旭難道心裏也是喜歡她的嗎?


    夜淩旭又複說道,“本王今天請你到這裏來,倒是真心的想和蕭公子討教下棋藝。還請蕭公子賜教。”


    蕭瀛抿抿唇,不去看他,悶聲道,“談不上賜教,能和秦王殿下下棋也是在下的榮幸。”


    方楚楚坐在旁邊,見這倆個男人虛偽而圓滑的寒暄著,她心裏都替他倆急。她一口抿進杯中的茶水,站起身來,侃侃而談,“秦王殿下蕭公子,你們談,我不打擾你們了。剛才看到山上有人在放紙鳶,我也去看看。”希望她的離開,能讓這倆個男人暢所欲言些。


    蕭瀛仰頭望了望亭外的日頭,低頭沉思了幾秒,又轉身對身後的長壽命令道,“長壽,這裏不要你伺候了。你也跟楚楚姑娘下去玩吧。”他這話明著說是放長壽的假,實則是讓長壽多照顧方楚楚些。


    長壽本來看到天上飛著的紙鳶便心癢難耐,現在蕭瀛竟然給他放假,他自然喜不勝收。不過又擔心把蕭瀛一個人留在亭子裏,萬一……蕭瀛看出了長壽眼裏的遲疑,道,“沒事的,你下去吧。我和秦王殿下有事情要說的。”


    話說的這麽直白了,方楚楚也猜測道蕭瀛是有什麽話要和夜淩旭說,她也大方的和長壽打了個招呼,領著長壽下去了。


    偌大的亭子裏,一下子便隻剩下夜淩旭和蕭瀛。微風輕輕拂過,夜淩旭身姿皎潔地坐著,一雙如黑橙般深邃的眼瞳詭譎地微覷,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挑撥著茶杯的瓷麵。


    “蕭公子,你有何話大可以直接說了?”


    蕭瀛垂斂,細而密的羽睫輕眨,“在秦王殿下心裏,方楚楚是什麽人?”


    “她,是本王的一枚棋子。”夜淩旭詭譎地鷹眸一掃,簡單道。


    蕭瀛似乎沒有想到夜淩旭會這樣的直白的回答他的話,他詫異的抬頭看向夜淩旭,言語不詳道,“既然是棋子,總有一天可能會被棄用。那你……”


    夜淩旭馬上打斷他的話,臉龐如同暗日的暮色,“誠然,她隻是本王的一枚棋子。但有一天本王如果報完仇,她要是想離開,本王還是不會拘禁她的。”


    蕭瀛輕輕的搖了搖頭,顯然不相信的說道,“秦王殿下,恕在下冒昧。在下覺得你們黃家的人,沒有幾個說話是可信的。”


    夜淩旭眯起眼,挑眉,反問道,“蕭公子似乎很關心楚楚的事情嘛。”


    蕭瀛臉上浮過一絲的不自然,斂首,心虛道,“怎麽說,他也是我娘子的姐姐。”


    夜淩旭那雙深邃的眼眸詭譎地微覷,“本王覺得好像沒有這麽簡單吧。蕭公子……似乎是喜歡楚楚的。”


    沒有料到夜淩旭會看破他的心思,他心頭一震,又窘又慌,馬上回應道,“秦王殿下誤會,在下……對她並無半點非分之想……”


    夜淩旭俊顏緊繃,突然就哈哈的輕笑起來,“蕭公子倒是害羞的緊,男女之事本來也是正常的事情。你喜歡楚楚,楚楚又曾經差點成為你的妻子,這證明你們倆個是有緣分的。”


    “可是……她心裏似乎有喜歡的人……”蕭瀛的喉結不自主地滾動,縮在袖子裏的手緊緊的握起。“而且,那個人的確會比在下好很多。”最起碼他四肢健全,而他是個不良於行的廢人。


    夜淩旭冷眸瞥視了他一眼,嗤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一個女人,卻這般藏藏掖掖的,畏縮畏尾,實在是有辱男人的風範。你既然喜歡她,那就幹脆的去說,如果她不接受,那你就去爭,這世上的不會天上掉餡餅的。”


    “可是……”蕭瀛神色黯然,望著自己的兩隻腳。


    夜淩旭掃了他一眼,語氣堅定道,“沒有什麽可是。長久以來蕭公子一直給自己畫了個圈。這些年,你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畫地為牢。你把自己幽禁在蕭家的那片天空裏,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這樣的你雖然賢名在外,可是你的心裏從來都是自卑的。與其這樣,你為何不試著先從書房裏走出去,天空憑魚躍,海闊任鳥飛。你是蕭家公子,你今後的作為又怎麽會遜色與人。”


    蕭瀛一怔,全身發僵,隻覺得有股熱血往腦袋上衝。


    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


    也正如夜淩旭說的那般,在外人看來,他是蕭家大公子,別人看向他的目光裏更多的是豔羨。可他自己知道,他心裏很自卑,他雖然什麽都不缺。可是他雙腿,還有他的身子……夜淩旭銳利的鋒芒如捕食的老鷹一般攫住蕭瀛那張蒼白的臉孔,“蕭公子,本王知道你喜歡楚楚。如果哪天本王報了仇,楚楚又願意,本王一定會成全你們倆的。畢竟,你們倆本來就是一對,至於中間發生的事情,隻能說你和方楚楚,都被人算計了。”


    蕭瀛垂眸,蒼白的臉上突然飄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淺笑,像是一尾小魚潛入平靜的湖麵,幾秒鍾後就迅疾地消失在深不見底的水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夜淩旭一掃俊顏上的陰霾,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又從自己的袖子裏掏出一份賬單,放到桌麵上,推到蕭瀛的麵前,“蕭公子,這個希望你能看看。”


    夜淩旭微微蹙眉,薄涼的指尖拿過那張紙,攤開一看,上麵用蒼勁的筆畫寫著一些字,他隨意的一掃,瞳孔裏便有異光一掃而過,又複的抬頭,不解的看向夜淩旭,“秦王殿下,你倒是挺舍得下本啊。”


    夜淩旭笑笑,伸手撚了一小撮頭發,“在商言商嘛,既然你們蕭家就是做生意的,本王覺得還是要有等價的交換才合適。”


    蕭瀛輕輕的點了點頭,“家父這次之所以不肯向朝廷捐錢,原因無非也就是擔心被各地的官員中飽私囊,最後真正到達災民手中的錢銀所剩無幾。不過秦王殿下既然肯派自己的兵運送災物,又肯派自己心腹親自到災區分管這些賑災之物,在下覺得倒是挺穩妥的。”


    夜淩旭冽眸一沉,淡淡一笑,“本王不做則罷,要做自然要拿出最真的誠意來。要不然就辜負了大家的一片心意。而且就像蕭公子看到那般,等南疆那裏的旱災過去後,本王承諾讓你們蕭家的商鋪優先在那裏擴營。”


    蕭瀛雖然很少過問蕭家生意上的來往,但骨子裏到底還是有著商人的敏銳的。聽了夜淩旭這般話,他又靈敏的說道,“秦王殿下的這些許諾,在下會回去會一並和家父相談的。”


    夜淩旭點點頭,鐫美五官染上絲絲的笑意,“有了蕭公子的話,本王就放心了。”說著話,他的指尖動了動,又捧起茶杯,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這才又慢品了下來。


    蕭瀛無話,便隻能陪著夜淩旭又喝了一杯茶。


    “蕭公子,既然正事都已經討論好了,那剩下就陪本王下盤棋吧。”夜淩旭冽眸微覷,英挺的眉宇間出現倆道深刻的厲紋。蕭瀛羽睫微抬,抬頭望了望亭外的天空,天空湛藍,有紙鳶翱翔其中。


    “那好吧。”他輕輕點點頭。


    夜淩旭拍拍手,很快就有人端上一個檀木做成的棋盤,蕭瀛細細的端詳了那個棋盤一圈,有些訝異道,“秦王殿下,你這棋盤倒是好東西啊,如果蕭某沒有猜錯,應該是國棋大師張敏之曾經用過的吧。”


    夜淩旭微微點了點頭,“蕭公子倒是識貨之人。”


    片刻間,已經擺好棋局,蕭瀛執白棋,夜淩旭執黑棋。黑棋先行,白棋墊後。倆人很快在棋盤上相殺起來。


    這一戰,蕭瀛開局頗為順利,連吃了夜淩旭幾枚棋子。而夜淩旭穩打穩紮,被他吃掉了好些棋子後,依舊不急不躁,神情輕鬆淡然。


    “蕭公子棋藝倒真不錯。”夜淩旭笑著道。


    蕭瀛撚住一枚白棋,又吃掉夜淩旭的一枚黑棋。夜淩旭眯起深邃的黑眸,波瀾不興的笑了笑,也跟著撚了一枚黑棋,輕輕的放在一處顯得無關緊要的位置裏。


    蕭瀛琢磨不透夜淩旭的戰術,但又敢鬆懈,便隻能按照自己的感覺下棋。一步步的吃掉夜淩旭棋盤上的黑子。直到後來,整個棋麵上,黑棋都被白棋包圍住了,眼看蕭瀛便要取勝,夜淩旭突然邪妄的挑了挑俊眉,睇了蕭瀛一眼,在利眸劃過蕭瀛臉上時,微覷起。


    “蕭公子,下麵就輪到本王進攻了。”


    蕭瀛還沒有完全理解透他的話,夜淩旭卻已經開始大舉的進攻起來。雖然他手中的棋子所剩不多,但但凡她所到之處,便無往而不催。棋麵上的局勢瞬間便被扭轉了,蕭瀛沒有想到他先前的勝利會在一夕之間便被扭轉,他發怔,絞盡腦袋想要破夜淩旭的局。可是,事實證明,他隻能是一相情願的。


    最後的結果便便是蕭瀛铩羽而歸,夜淩旭僅靠著幾枚棋子便把蕭瀛狠狠的壓製住。


    “蕭公子,承讓了。”夜淩旭拱手。


    蕭瀛盯著棋盤發呆,聽到夜淩旭的話,他悶悶的點頭,“秦王殿下客氣了,蕭某輸的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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