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離已經在原地跪了三天。


    蕭然的屍體被他死死地護在懷裏,一旦有人靠近他就露出如受傷的孤狼一般的神情。


    有人將情況回稟給了顧瑾,但無論是阮若水還是其他人,都無法靠近分毫。


    顧瑾無法,隻能讓人去查一查雲國蕭家的情況。


    看未離追悔莫及的神情,那蕭然定然同他有關係。


    暗衛的動作很快,隔了一日顧瑾就拿到了回稟,但調查的結果卻讓顧瑾歎了氣。


    雲國尚武,冷平生尤甚。未離自幼就被挑到了冷平生的身邊當伴讀,無人知道他是怎麽出現的,皇家也隻是對外宣稱未離是孤兒。


    但在這調查得來的訊息上,同年同月,蕭家的長子意外失蹤,蕭家幼子卻沒什麽悲痛的樣子,反而不時去往東宮。


    顧瑾瞧著桌子,心中隱隱有了猜想。


    未離應該就是蕭然的大哥,而蕭然去東宮看起來是親近太子其實是去看自己的兄長。


    但顯然知情的隻有蕭家和皇室,未離毫不知情。


    如此一來倒是也不難解釋為何未離在殺了蕭然之後心情會如此失控,但事情沒有確認,顧瑾也不好對症下藥。招了招手,他將那日在現場的人喚了過來。


    “你是說,那天蕭然死了之後,未離撿了半塊玉佩對在了一起?”


    “是。”


    得到了確切的答案,顧瑾的眉擰在了一起。


    “你去把阮姑娘叫過來。”


    “諾。”


    阮若水是從城外趕回來的,因為天氣寒冷,未離又不肯吃東西加衣服,隻是執拗地守著蕭然的屍體不開口。阮若水心中擔憂,大部分時間都在陪著他。


    聽到顧瑾說有辦法了後,她急急忙忙就趕了回來。但她沒想到的是,等待她的居然是這樣一個消息。


    未離是孤兒,這點隻要關注他的人便知道。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雲國皇室的手筆,冷平生和未離一起長大,卻知而不報,讓兄弟二人備受煎熬。


    這一瞬間,阮若水心中本已經消散的怒氣又回籠了過來。


    顧瑾沒有開口安慰。


    “你去將事情和未離說一下,冷平生的處置權就交給他了。告訴他大軍今日拔營,若是他想要複仇的話,盡早調理好身體跟上來。”


    阮若水抿了抿唇,在出現毒殺雙胞胎事情之後第一次對顧瑾露出了哀戚之色。


    “未離的腿應該已經凍傷了。”


    “我會把修竺留在鼎州,為他調理,至於其他激勵他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說罷,顧瑾沒有多做停留。大軍已經準備拔營攻雲國的城池,他也要準備一二。


    營外的風漏了進來,帶著絲絲涼意。阮若水調整了下心情,就又向著城外走去。


    未離仍舊跪坐在那裏,漫天的風雪好似將他凍成了一塊冰。


    阮若水瞧得心中生疼,又帶著些氣憤。


    “你就不想為你弟弟報仇了嗎?”


    未離隻覺得在蕭然死後就有些意識模糊,他隻清楚懷中人對他很重要,因此任何人靠近的時候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動手。現在聽到那清淺的女聲後遲鈍的反應了過來,報仇兩個字猶如一道光將他昏沉的腦海照亮。


    “報……仇?仇人是誰?”


    這是三天來未離第一次開口說話,因為久未說話,他的聲音很是嘶啞,但阮若水卻感動地幾乎想要落下淚來。


    “你的身份冷平生一直知道,這些都是他故意而為之,你現在失去了弟弟痛不欲生,他現在心中快意,你難道就不該做什麽嗎?”


    她其實並不清楚冷平生的想法,但為了刺激未離激起求生的意誌,她隻能選擇這麽說。


    未離攬著蕭然的手動了動,阮若水下意識地去扶他,卻被他躲開了去。


    落空的手狠狠蹭在了地上,堅硬的石子劃開了皮肉,細嫩的手掌流出了血來。


    淡淡的血腥氣讓還有些迷蒙的未離徹底醒了過來。


    “你沒事吧?”


    他的身體已經凍僵了,遲遲動不了。心急的他頭頂都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阮若水看得分明,眼中沁出了淚來。


    “很疼嗎?”


    未離的唇抿地死死的,眼中多了一抹自我厭棄。


    阮若水往前錯了兩步,來到了他的身邊。


    未離隻覺得肩頭一重,溫熱的氣息就撲在了他的耳頸。


    “未離,沒事的,我不疼。現在重要的是你要振作起來,公子說了,你振作起來將身子調理好去京都找他,他會將冷平生的處置權交給你。先將蕭然葬了吧,他現在這樣受苦,你肯定也不想見到的。”


    未離的手緩緩地撫上了她的肩。


    良久,阮若水感覺到肩頭傳來的濕意,與此同時她聽到了未離低沉的聲音。


    “好。”


    當晚,大軍拔營。未離被抬回了城中,趙修竺為他的腿開始做針灸推拿。


    翌日早晨,蕭然的屍體在城中火化,未離坐在椅子上一直看著那火舌將自己的親人淹沒。


    而冷平生被擒、帝王衛大敗的消息也已經傳了出去,風國軍隊幾乎是所向披靡。


    短短五日時間,顧瑾帶著大軍就直抵梁川。


    李默看著眼前分外熟悉的城牆沉默了。


    這正是他帶兵抵達的最遠地方,也是被冷平生和未離重新逼退的地方。而現在那堅硬的城牆上,正懸掛著上書‘蕭’字的軍旗。


    顧瑾也看到了,沉吟了一會兒,他提筆寫下了一封信。


    這夜,梁川城的主帳中燭火燃了一夜。


    第二天,顧瑾收到了使者到訪的消息。顧瑾自是應允相見,等他到了會客的營帳時,就看到一個渾身攏在黑衣中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站著。


    聽到身後的聲音,那人扯開了遮掩用的鬥篷,轉過了身。


    隻一眼,顧瑾就確定麵前的人是蕭家的當權人,因為這個老人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和拳拳愛意。


    無人知道二人究竟在營帳中說了些什麽,但經過這次短短的交談,梁川城的城門為風國的軍隊打開了。


    後世史官查探了多時,卻均對梁川一戰中蕭家的避讓原因尋不到一絲源頭。但不能否認的是,蕭家一退避,減少了雲國最後力量同風軍的正麵對決。


    史書評論,梁川一戰,風國太子顧瑾兵不血刃,以一信之力促成蕭家投誠。雲國最後一道天塹,破於談笑之中。


    史書短短一筆帶過,但隻有親曆了三國一統的人,才知道統一的進程還遠遠沒有結束。前方的雲國都城,才是他們的最為艱辛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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