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依言應了,南宮牧這才抬腳離開。


    殿中一時安靜了下來,向容自從經常做噩夢就不習慣有人侍夜,因此錦枝隻為她理好了床幔就出了殿。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屋中有聲音響了起來。


    “他這是信任你了?”


    “托了主子的福。”


    “戰事如何了?”


    “聽說李聞將軍已經到了梁川,但那冷平生與未離也回去了,依屬下看,月國這一仗許是要敗了。”


    “敗了好,敗了好……他不是獨愛這月國江山嗎?此番我倒是要看看他會不會心疼!”


    此話有些刁鑽了,不知是沒想好怎麽接還是不想接,說話的人並沒有應她。顯然她也無需別人理她,自說自話了半晌才開了口。


    “兩個孩子如何了?”


    “已經脫離危險了。”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雖然身子已經好上了許多,但畢竟餘毒未清,向容很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這廂的夜晚過得平靜安逸,梁川外的夜卻是格外慘烈。


    對陣墨羽騎,李默本就沒有把握,這才向京中遞了求援的消息。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南宮牧竟會派了李聞過來。


    瞧著手上裹著傷口的老父親,以及他身後剩下的不足百人,李默緊緊咬住了後槽牙,這才將心中怒氣壓了下去。他是為了月國而奮戰,而不應該因為君主昏庸就自亂了陣腳。


    花了兩日將軍心安了下去,李默終於在李聞到來的第三日對雲國開了戰。


    然而,上天似乎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之前攝於墨雲騎的威力,遲遲不肯出兵,待到他下定決定出兵的時候,冷平生和未離又齊齊出現了!


    自古以來,君王禦駕親征都能極大的鼓舞士氣,更何況這個君王身邊還有著一個常勝戰神。


    毫無疑問的,月國大敗。


    折了近一半的兵力進去,此仗堪稱慘敗。李默帶著殘餘的士兵節節敗退,去往綏京的增援信函如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信。不說李默,便是李聞心中都有了幾分怨氣。


    然而戰事不等人,在他們的怒氣和遲疑間,之前連連獲勝的幾座城池已經盡數被雲國收複。


    這一次,他們直接被逼到了鼎州城外。


    後方的鼎州城中風國軍旗飄飄,而前方的戰場上雲國的軍隊虎視眈眈。


    要麽戰,要麽降。


    這是之前李默向穆春秋求助的時候他得到的回答,眼下卻變成了現實。


    戰,必死;降,有一線生機。


    李聞何曾不知道自己兒子的糾結,這一次,李家忠於南宮皇室上百年,此次,被君王的冷漠傷透了的他卻想做一個自私的父親。


    “墨兒,投降吧!”


    “爹!”


    李默紅了眼睛,他身後李家軍的男兒們也都紅了眼睛。這群人中,大部分都是孤兒,他們之前失去的是家庭,但在君主的冷漠之下,他們此刻卻即將失去一直衷心的國家,何其諷刺。


    李默隻覺得嘴裏已經隱隱嚐到了血腥氣,好似在逼著他做決定一般,所有人都看著他。


    此刻的李默,在所有月國將士的心中都比皇帝重要的多。


    閉了閉眼,李默啞了嗓子。


    “降!”


    這一個降,攜了一代大將對所奉君主不仁不慈的憤恨,也帶了數萬將士對國家的失望。


    白旗舉起之後,鼎州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了。


    真正接納包容的他們的,卻是別的國家。這個認知,浮現在所有人的心頭。


    待所有人踏進鼎州城的大門後,李默終是跪了下去,這一跪,是對著月國已逝的君主,也是對著自己即將折在南宮牧手中的母親和妹妹。


    無數人隨著他的動作跪了下去。


    風國的所有士兵隻是沉默地看著,沒有一個人出聲。


    偌大的城門空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卻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有低低的抽泣聲響起。似是打開了所有人情緒的開關,許多人都開始了低聲的哭泣。


    李默沉默了半晌,終於站了起來。


    “兒郎們,不要哭!南宮牧不仁不義,我相信接納我們的風國不會如此!”


    “沒錯!”


    這道聲音響起的時候,無論是李聞還是李默亦或是萬千將士們都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然而逆著陽光,一個人走到了他們麵前的高台上。


    剛毅的麵容,沉靜的眉眼,不是蘇延君又是誰?!


    他在月國軍中素來積威甚重,當他的死訊傳到京中的時候,不少將士都心中悲痛,此刻驟然見到了活人,他們心中突然湧出了一種被欺騙的情緒。


    “為什麽?”


    為什麽你還活著?


    為什麽你眼睜睜看著我們敗在雲軍的腳下卻不施以援手?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這不僅僅是五萬將士的想法,也是李家父子二人的想法。廣場上一時騷亂了起來,蘇延君沒有動,直到漸漸安靜了下去,這才開了口。


    “蘇延君已經死了,被他衷心敬愛的君主活活燒死了!”


    他的聲音沙啞,顯然藏著複雜的情緒,所有人都被攝住了,而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時,蘇延君又開了口,沒人再說話。


    “蘇家功高蓋主,南宮皇室早已容我不得,但因為淺予的鳳命之說,他不得不同我們虛與委蛇……我本以為退讓求全就可以謀得一線生機,卻沒想到帝王君心之深……竟在年宴之前痛下殺手……”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然而蘇延君的話還沒說完。


    “不僅如此,甚至淺予也被他下了毒蠱,希望借此控製……”


    他的麵容一如既往的誠懇正直,所有人都已經相信了。但仍有人繼續問了下去,“為什麽在我們敗給雲國的時候不施以援手?”


    “若是我救了,你們會看清楚南宮牧的真實麵目嗎?你們會對已經腐朽不堪的月國死心嗎?”


    會嗎?他們會嗎?無人能回答他,因為所有人心中都已經隱隱出現了他們的回答:


    不會。


    他們的衷心不會讓他們放棄國家放棄家人,軍人的職責也不會讓他們輕易說放棄,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讓他們看清現實!


    想通了的月國軍隊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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