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一夜驟雨而過,初夏的燥熱和暑氣被微微驅散了些。風帶著微微的涼,令天不亮就爬起來上早朝的人心中的煩悶消散了些。


    太清殿的大門早已打開,灑掃的太監已將冰盆布置在殿內。一進殿,撲麵而來的涼意便令所有人昏昏欲睡的神誌清醒了些,同時心神也因為這涼了一分的空氣而也提了起來。


    有人抬頭望去,果然,攝政王的位子上,古珩瑾正一身繡著祥雲與蟠龍的墨色衣袍坐在那裏。


    他的出現,無疑有人喜,有人憂。自然,也有那喜憂參半的。


    前者,自是古珩瑾一脈的人;憂的,自是南宮牧一派的人;最後的,卻是南宮牧自己。


    早在古珩瑾出現在宮門前時,他便收到了消息,心中可謂驚喜至極。但他站在一旁瞧了眾人許久,卻發現古珩瑾的臉色平靜,那李聞的麵上也沒有異常,頓時心中打了個突。


    這種情緒使得他在上朝的時候當著眾臣的麵,提及了兩家婚事的時候,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古珩瑾和李聞都很平靜,好似談論的不是婚姻大事,而是今日的天氣。


    設想中的情形沒有出現,南宮牧的臉色沉了幾分,但沒有理由發難的他隻能就此作罷。然而,心中卻是有些不安,古珩瑾的神色過於平靜,他隱隱覺得還會有其他事情發生。


    果然,在總管太監喊了“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時候,古珩瑾站了起來。


    “陛下為臣賜婚,可見對臣的關心,臣不勝感激。”事出反常即有妖,南宮牧的手已經微微握成了拳,古珩瑾果然轉了話鋒,“臣對陛下亦然。陛下為了國事操勞,年近弱冠還未納妃,臣實屬擔心。”


    原來是拿他的婚事做文章,南宮牧心底一鬆。他之前扮演的是不受寵的皇子,表麵上自然無人關心他的婚事,且又要對蘇淺予做出深情不渝的姿態,府中更是不能進人,是以除了向容,他還沒有過其他女人。


    此刻聽了古珩瑾的話,他心中浮現了一個拉攏眾大臣的點子——聯姻。雖然幼時的一些經曆令他對女人隱隱有些排斥,但納入宮中當裝飾擺設也是好的。


    此番想著,他剛要出聲答應下來,卻見李聞上前了一步,“稟攝政王,先皇熱孝未過,陛下是無法娶後納妃的。”


    一句話,將南宮牧未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古珩瑾卻微微一笑,坐了回去,“是臣疏忽了,不過臣聽聞陛下宮中住著位傾城佳人,雖不能娶後納妃,卻也可以給個位份。是也不是,徐大人?”


    禮部尚書徐勝兵聞聲出列,恭謹地應了個“是”。


    南宮牧的臉色極為不好看,他本以為古珩瑾打的是他後宮權衡的主意,卻沒想到他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兜兜轉轉竟是說的向容。


    不再看他,南宮牧的目光在殿中掃視了一圈,卻發現眾人的臉色極為精彩,顯然是想到了什麽。南宮牧思索了一二,這才憶起前些日子被百官看到他和安寧公主同池相擁的場景,一時麵色黑得駭人。


    “著,封向容為貴人。”


    向容二字一出,殿中的人明顯鬆了一口氣。雖然南宮牧看起來並不糊塗,日前的場景看來也是被人設計,但眾人卻也是擔憂若是真的,南宮牧會執意給安寧一個名分。


    見百官的心被穩住,南宮牧的心裏並無半點歡喜,反而升起幾分暴虐。事情本不必如此,害他丟了麵子還要被牽著走的,就是身旁的古珩瑾。


    一時間,不隻古珩瑾感受到了,位置靠前的大臣也察覺到了南宮牧的殺意。年老一些的大臣心中已經暗暗搖頭,南宮牧尚且年輕,手段也稚嫩,如此明晃晃地揭示自己的殺意,隻會讓眾臣和他離了心。


    反觀一旁的古珩瑾,卻是毫不在意,這氣定神閑的模樣落在所有人眼中倒是成了毫不懼怕的樣子,一時倒是攏了更多人的心。


    “稟陛下,臣還有事要奏。”


    心中知道李聞要說的不會是自己想聽的,但南宮牧卻不能阻攔,“講。”


    “先帝去世不過半年,攝政王與臣心中皆悲痛萬分,自願守孝三年。故向陛下求個恩典,婚事之事此時先定下來,待三年熱孝期滿再行婚事。”


    “哦?如此,準了。無事便退朝吧!”


    明白此時南宮牧心情極度不佳,也沒人再去觸他的黴頭,此番倒是再無意外地退了朝。


    太極殿內,向容早已從蔣誌洲安排的探子口中知道了發生的一切,自然也知道南宮牧給她的貴人頭銜。生平第一次,她的臉上出現了些狠厲的表情,一雙手更是幾乎嵌到了手心中,眾人垂著頭隻當看不見。


    待南宮牧回來時,向容已經恢複如常,聽著南宮牧略帶歉意的話,她隻是淡笑著安慰,不爭不搶的樣子讓南宮牧的心中又添了幾分對古珩瑾的怨憤。


    他沒看到的是,依在他懷中的溫婉女子嘴角那抹誌在必得的笑容。


    六月初一,新麥節。雖然今日較之往年更加多災,但除了江南郡月國其他地方受到的影響並不大,民間家家戶戶仍舊焚香祭祀,祈禱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新帝登基,為了表示對農桑的重視,南宮牧自然是親自來到綏京京郊,參與親耕儀式。皇帝以身表率,百官自是隨從。一行人到了田間高台處時,已是辰時末。


    圍觀的百姓都已經被禦林軍隔在了人牆外,南宮牧焚香淨手,站到了一旁。


    《月律》本無雙王同祭的先例,但古珩瑾作為攝政王,相當於月國的半個主人,自然也要參與親耕祭祀中。


    和南宮牧一樣淨手焚香,古珩瑾將手中的香交於祭典禮官,微微一拜便要轉身,異象卻在此刻發生。一條淡金色的半透明長龍突然出現在了他的上方,繞著他盤旋了一圈後,仰天嘶鳴這才消失不見。


    百姓早已跪了一地,而他的左後側,南宮牧正眉目陰冷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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