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古珩瑾突然會問這個,那將領愣了一愣,卻又很快反應了過來,雙手抱拳微一躬身,語氣中也帶了幾絲求情的意味。


    “王爺,其實附近的大夫和醫女都在城中……但因為這疫情太過霸道,很多人都倒下了……這兩個醫者是僅剩的兩個了……”


    見慣了刀劍,上多了戰場的七尺硬漢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帶上了一絲哽咽的意味。


    這將領本是蘇延君的舊部,因襲了蘇延君剛直不阿的秉性,在新將領的到來後就隱隱收到了排擠。此次賑災的事情軍中無人願意前來,一直不受長官待見的他這才被指派了過來。


    本心中一潭死水,但當到了江南郡,親眼看到眾多或流連失所,或身染疫情命不久矣的人,他心中大慟,卻為了維穩軍心民心不敢表現出來,此刻所有的情緒齊齊爆發,他竟有些忍不住失態了。


    古珩瑾從他的神態話語間就大致猜到了緣由,但此刻並非安慰人的好時機。他能做的隻是壓低聲音,將沉浸在悲痛絕望中的人喚醒,“你現在這一哭,說不定明天就會出現朝廷放棄你們了的流言!”


    說話間,卻見商量醫治對策的趙修竺幾人齊齊走了過來。見到古珩瑾,幾人明顯有些激動,立刻上前將其餘人隔開,圍著古珩瑾就開始說些什麽。


    這廂的動靜微微打了些,自然也引得院中意識清醒的人的注意。


    一個青衣的醫者和另一人說了些什麽,就放下了手中的藥碗向著院門口走了過來。


    “吳大哥!”


    聽到這抹溫柔的聲音,剛收回眼淚,將表情調整如常的吳微就立刻抬起了頭。麵上也帶了溫柔的笑意,“木大夫。”


    人群中的古珩瑾聽到二人的交談,心中一跳,轉過頭就看到了這輩子以為在也見不到的人。


    而隨著他突然的動作,圍在他身邊的幾人也停下了興奮的匯報,一齊轉頭看了過去。


    因為方才古珩瑾在和幾人說話時雖撤開了麵罩,卻是側對著院內的,且被眾人擋著,是以院中人看得並不真切,慕白也不例外。


    此刻隨著幾人的動作,古珩瑾的樣貌卻是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卻也令慕白定在了原地。


    明明她自己帶著厚實的麵罩,隻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麵,尋常人並不能識得她,也因此她才大膽扮作男子參與到了賑災之中。


    但此刻,她心中卻不可抑製地泛起了一抹驚慌。因為古珩瑾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他已經將她認了出來。


    事實也證明了她的猜測。


    片刻後,慕白已經隨著古珩瑾來到了另一處院子。


    在顧月樓和許家兄弟的旁觀下,她直直就跪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沉悶的撞擊聲令幾個男人都皺了皺眉,但古珩瑾的臉色卻令幾人不約而同的閉緊了嘴。


    “你家小姐呢?”


    古珩瑾的聲音沙啞的厲害,慕白聽了登時就落下了淚來。


    寂靜無聲的院子中,隻聽到了她的啜泣聲。


    古珩瑾卻眉眼間生出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顧月樓看著這一幕心下頗不是滋味,想到古珩瑾是收到蘇淺予可能出現在附近的消息後就不顧所有人的勸阻急急趕了過來,路上更是遇到南宮牧幾次截殺,他不由得咬了咬牙。


    “到底怎麽了?你倒是快說啊!”


    從未見過顧月樓發怒的慕白終於忍住了眼淚,從地上爬起來,不說話就向前走。


    古珩瑾的手握緊又鬆開,反複了幾次,才邁腳跟了上去。


    慕白去的地方就在這院落的不遠處,不過盞茶時間,一行人就到了。


    將所有人留在原地,古珩瑾自己沉默地跟上慕白,進了屋子。


    幹淨整潔的屋子裏燃著足足三個火盆,明顯有些燥熱,但屋裏服侍的人卻都習以為常。看著慕白身後跟了一個男子回來不由得有幾分好奇,卻都依照慕白的吩咐紛紛退下。


    “小姐為公子過了寒毒後,就一直畏寒怕冷……”


    說話間,慕白挑起最後一道帳簾。熱氣撲麵而來,古珩瑾卻是眼也不眨,直直望向床榻上躺著的人。


    蘇淺予一頭白發,正靜靜睡在那裏。因為畏寒的緣故,身上蓋了三層厚厚的棉被,陷在綿軟的床榻間,更顯出她的蒼白孱弱來。


    古珩瑾看的心中一痛,手不由得撫上了胸口,但他的神色卻仍清明。


    “是你故意透露出行蹤來的?”


    “奴婢守著小姐,看著她一日日的虛弱下去,很恐慌,所以這一路上放了幾次消息,卻險些被南宮牧發現。小姐自然也發現了……但幾日前她突然陷入了昏迷,我沒辦法才隻能鋌而走險……”


    微微點頭,古珩瑾示意慕白退下,自己則走到了床邊。


    手探了探沉睡的人的臉頰,卻是觸手冰涼。古珩瑾眼中燃起了一絲莫辨的情緒,微微掀起被角,手就探向了她的腕間。


    片刻後,移開手,古珩瑾的神色更是複雜了幾分。那脈象雖然微弱,但古珩瑾不會診錯,確是喜脈無疑。


    若是以往,他定然欣喜地滿臉笑意。


    但此刻,這個孩子的出現,卻是在一點點掠奪和蘇淺予的生機。


    若想從閻王手中奪回蘇淺予的性命,必然用藥。但藥引中的鸞鳳草素來霸道,一旦用了,這個孩子便也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古珩瑾心中掙紮,很久後才下定了決心。


    半躺在床側,古珩瑾的手輕輕放在蘇淺予尚未顯懷的肚子上,眉眼間帶著一絲溫柔和慈愛。


    時間漸漸流逝,室內一片寂靜。


    有人在門外敲門,卻在發現屋裏的人絲毫沒有回應的意思便退了下去。


    古珩瑾是被人喚醒的。


    慕白生怕出現什麽問題,特特進屋看了下,卻發現古珩瑾皺著眉已經淺淺睡了過去。心下不忍,但想到顧月樓等人的催促又狠下心將他推醒。


    為了保暖,屋內窗子都是管好的,古珩瑾揉了揉額角,將意識從方才的血色夢境中抽離,這才問道,“現下何時了?”


    “子時剛過。”


    受傷的動作一頓,古珩瑾下意識地向著床上的忘了過去,果然發現她的臉色又蒼白了一分。閉上眼,他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了接下來的話。


    “命月樓帶趙修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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