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風神色間滿是不容置疑的堅定,蘇淺予看了半晌,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是拍了拍他的肩,默許了他的請求。


    半個時辰後,著裝輕便的顧南風領著萬餘士兵站在了陵斷山下。白日裏高聳入雲、仙氣淼淼的陵斷山晚上猶如蟄伏的石獸一般,在所有人的心上印下了它獨有的陰影。


    深吸了一口氣,顧南風揮手下令,“圍!”


    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立刻四散開來,三步一人,五步一防,將陵斷圍得不留一絲一毫缺口。


    他再次揮手,傳令官立刻將“攻”的命令轉達發出到各處。一片靜謐中,一道道黑影迅速地向著山頂進發。


    風月不關事,鳥雀卻受驚。樹木間稀疏漏下的月影星光間,眾人的身形影影綽綽。似乎透體而出的殺氣令本已棲息的林間鳥兒受驚飛起,直到人走遠才又歸於平靜。


    “參軍!前方竹林太茂密了,將士們根本無從下腳!需不需要繞路?”


    “直接砍出一條路來!”


    “諾!”


    夜間行軍,本就更容易疲憊,更何況顧南風等人還要拔劍辟路。待到月上中天,時至醜寅之交,一眾將士已是有些力竭。身先士卒,一直走在最前方的顧南風自是注意到了這一情況,即便心中記掛著古珩瑾和顧月樓的安危,但作為此次圍剿的將領,顧南風不得不將擔憂壓下去,對一眾將士負責。


    “原地休憩一個時辰。”


    抹額擦汗,喝水填肚,就地而臥,一眾人守夜的守夜,休息的休息。看著眾人的樣子,顧南風心下滿意,腳步微動,自己就先行查探起四周的情況來。


    來時的樹木已經被砍得七七八八,後方一片皎潔的月亮地,初時隻顧趕路,看得並不真切,現在靜下心來,顧南風這才發現周圍似乎有打鬥的痕跡。


    撿起地上的一節斷枝,平整的切口一揮而就,顯然是方才月國軍隊自己砍的。然樹體身上尖利的凹洞卻說明了它受到過長槍類武器的攻擊。


    長槍?兩軍中慣用長槍的,除了未離,不做他想。


    顧南風心中一沉,曲指摸了一下凹洞旁的長槍拔出時散落的木屑,發現已經不複樹體的潮濕,而是已經幹燥了下來。如此說來,若這番打鬥的痕跡是二人留下的,那麽未離和古珩瑾應該在日頭正烈的時候就已經交過手。


    心中默默盤算了一下時間,顧南風心中已經隱隱出現了擔憂。如今已經過去了五六個時辰,如果古珩瑾已經將未離製服了,他怎會還不見蹤影?究竟發生了什麽?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結束,顧南風立刻傳令再次向著山頂進發。由於心中擔憂頗甚,他的腳程較之剛剛更是快了幾分。終於,天色微亮之時,他們一行人已經到了陵斷山巔。


    山頂原本還有些樹木,卻已經被打鬥波及的七零八落。


    一眾人看著眼前的場景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顧南風更是在看到地上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墨色衣料後心神劇顫,喉頭彌漫出一種極致的苦意。原因無他,古珩瑾山上之前為了隱藏行蹤特意換了一身同色的衣衫!更何況,這塊布上的雲紋似有生命般緩緩流動,不是古珩瑾專屬的竹繪錦又是何物?


    即便心中已經清楚古珩瑾可能出現了什麽狀況,但顧南風仍不死心。他那般驚才絕豔的人,不可能會折在此處!


    心中一遍遍強調著這句話,顧南風才慢慢鎮定下來,著手組織手下的人四處尋找。


    時間流逝,明媚的朝霞混著清晨微涼的風散落一地,然心事重重的眾人卻是無心觀賞。


    將自己要探查的一小塊地方看完,小兵李成正想轉身向上級匯報,卻不料晨間露重,腳下濕滑,一時沒有防備的他重重跌在了地上。


    “哎呦!”


    同他交好的幾個士兵心中好笑地將人扶了起來,卻發現剛剛還在哀嚎的人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


    “嘿,你小子也沒摔倒頭啊!不會摔傻了吧?”


    沒有理會眾人的調侃,李成將手放到了鼻尖,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似是想到了什麽,他一時間也顧不上別的,扯開喉嚨就開始高聲呼喊,“參軍!參軍!參軍!快來!”


    顧南風來得很快。


    看著李成指給他的手上的血跡和地上的青石,顧南風的眼睛閉了閉。再睜開時,他一貫明亮的眼似是蒙了一層厚重的霾。


    “搬開。”


    青石巨大,且又在陵斷峭壁旁,得令的幾人自是不敢疏忽,小心翼翼地將其挪開了去。


    一塊被壓得平整的土地出現在眾人麵前。與周圍的土地不同,青石下方的泥土顏色格外的深。疾步上前,顧南風果然嗅到了一股血腥氣。看了一眼被血浸染的土地,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懸崖斷壁,他隻覺得心沉甸甸地墜得生疼。


    主子,是我欺瞞了你。若是我沒有隱瞞下公主安好的消息,你也就不會以身犯險了。


    圍在他身邊的士兵們看著他流露出的悲慟,已經隱隱猜到了發生的事情。一時間,似是這方空間中的空氣被全部抽走了一般,眾人隻覺得呼吸困難。


    “參軍!我們放火把雲國蠻子燒死吧!”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短短一瞬的靜默後就是眾多附和的聲浪,咬牙切齒的語氣顯示出了一眾人對雲國的痛恨。


    似是覺得這般才能報仇,所有人的意見竟達成了高度的一致。


    蹲坐在地上,顧南風沉默地解開了披風,將那被血浸染的泥土用手一捧一捧地放到披風上,直到再無泥土的顏色有所不同,他這才停下手來將披風仔細地疊好係住。


    “傳令下去,外圍的將士們先行尋找樹枝木材,準備放火燒山!”


    一座山,可以燒多久?樵夫不懂,藥農不明,然這一答案卻出現在了後世史書之中。


    乾武十三年六月三十,備受月國軍民敬愛的古相於陵斷之巔受傷墜崖,眾士兵憤恨悲慟不已,遂火燒陵斷。大火七日七夜不滅,間或有雲國人鼠竄而出,皆被候於山下的月國士兵盡數斬殺。傳言當時火光血色交相輝映,雲國損傷慘重,史稱陵斷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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