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樓想象中的蘇淺予夜會情郎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作為被皇帝忽略的兒子,南宮牧自然沒學過武功。因此當他千辛萬苦踩著小廝的肩爬上心儀姑娘的牆頭時,就發現對方已經穿戴整齊,正在牆內看著他。


    設想中的驚喜相見,破滅了。


    蘇淺予看著南宮牧桃花眼中染上了挫敗的情緒,臉色卻不禁溫柔了幾分,伸出了一隻手,“下來吧。”


    借著她的手微微使力,南宮牧一躍而下站穩了身體。


    看著南宮牧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墨色長袍,蘇淺予的心中的異樣更甚,卻也是選擇了閉口不談。守夜的丫鬟慕白是她的心腹,已經泡好了茶放在了院子裏的涼亭中。


    忽略掉心裏的異樣,蘇淺予將一杯茶遞給了南宮牧,“天還寒著,怎麽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聞言,南宮牧無聲的笑了,昳麗的笑容將一旁的月色都比了下去,“淺予在擔心我?”


    看著他期待的樣子,蘇淺予應了個是,就收獲了一個更大的笑容。


    不知怎麽,突然就想到了兩人初見的場景。


    他是沒有母妃庇護、不受寵愛的皇子,被一群穿著金貴的皇子公主們圍在中間拳打腳踢。小小的男孩蜷縮著身子,被打出來的眼淚混著紅色的血滴在剛剛下過雨的泥土上,明明是狼狽不堪的樣子,他的眼神卻是凶狠而堅定的。就好像父親活捉的受傷獅子,給它機會就會反咬回來。


    彼時剛剛失去母親的蘇淺予有些動容,在一眾宮女太監看熱鬧時,她跑到了假山後麵,喊了一聲“皇上駕到”,明明是不像的,但是在懼怕心理下,所有的人一哄而散。


    隻留下了受傷的他。


    蘇淺予臉上的笑容太過難得,好似曇花盛開,南宮牧呆了呆,“在想什麽?”


    “想到了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


    隨著說話,蘇淺予的笑容也斂了起來。南宮牧心底暗道可惜,口中卻已經岔開了話題。


    風來,茶已涼。南宮牧已經離開多時,蘇淺予卻仍坐在原地。


    捧著冷透的茶,淺淺啜了一口,她覺得舌尖都是滿滿的苦澀,“慕白,你說他明明那麽喜歡穿黑色,為何我會喚你慕白呢?”腦中突然閃過了白日裏在城中看到的一個一襲白衣的人,卻立刻搖頭,暗斥了自己一句胡思亂想。


    蘇淺予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的慕白聞言眼中閃過了明顯的期待,卻在看到她搖頭的動作時一瞬間變成了黯然,“奴婢也不知道,可能小姐你就喜歡白色吧。”聽到慕白明顯有些敷衍的話語,蘇淺予隻以為她也不知曉,並沒惱怒。


    因著第二日沐休,沒有睡意的蘇淺予就在涼亭中吹了半宿冷風,和早起上朝的父親道了別,這才又回了房間淺淺睡去。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擊退了雲國的進犯,南宮浩正是欣喜的時候,就聽戶部的官員上報說都城旁的洛川縣又出現了流寇。本想隨意指派個城防使帶領一千士兵前去剿匪,卻在聽完詳細情況後龍顏大怒。


    “看看!看看!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諾大的月國竟然連一夥流寇都滅不掉,五年反複了剿了八次還沒成功,朕要你們何用?!”


    折子夾雜著無盡的怒火砸在了一個官員身邊,跪伏的人似乎一抖,借著寬大的袖子注意到不遠處的人點了點頭,這才就勢膝行而出,“臣萬死!請陛下聽臣一言。”


    甩了甩袖子,發現是個有些印象卻喊不上來名字的臣子,南宮浩聲音裏壓抑著怒火,“說!”


    “臣不才,曾受教於隱門大士梁知夏門下,曾聽聞先師說過一人有治世之才,想來能幫陛下解決流寇問題,故鬥膽向陛下引薦。”


    “何人?”


    “古珩瑾。”


    倚在身後的龍椅上,南宮浩盯著說完話就立刻趴跪下去的人,直到對方身軀顯而易見的顫抖起來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既然是高人,想必也是四處為家、隱而不出的,來人,無論用什麽方法,一定要將古先生給朕請回來。”


    玲瓏閣,歌玲瓏。


    傳言中從無人踏足的二樓,一個男人正坐著喝茶。低垂的眸子,看不清眼中的情緒,似乎身側屬下的匯報和女子溫柔地誇讚都不存在一般。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南宮浩果然如您所料一般扔了折子大發雷霆。顧淮按照您說的表現出了懼怕,方沒有被懷疑。”


    “爺……”輕柔的聲音,不帶刻意,就已經讓人酥了半邊身子。而如果有人看到說話的女子,定然會大呼一聲好美。欺霜賽雪的肌膚,放在別人身上可能會顯得有些孱弱,偏她生就一雙如同點墨的眼睛,熠熠生輝,風姿不減分毫。一彎柳眉似喜似嗔,唇不笑而翹,讓人心生歡喜。挑人的大紅色衣衫穿不好就會顯得豔俗妖媚,但在她身上卻是更凸顯了清純。


    觀其樣貌氣質,女子羞愧,男子神往。閣中女子千千萬,唯有若水在心間。


    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似是沒看到她一雙含嗔帶怨的勾魂妙目,坐著的男子有些不耐地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了桌子上。一直氤氳在他麵前的霧氣隨之散去。


    匯報任務的下屬立刻垂下了頭,而見慣了各色美人的玲瓏閣主也悄悄紅了臉。原因無他,眼前人的皮相太好,生生耀出一室風華。


    鴉黑的頭發盡數被束了起來,垂順的披在肩上。露出一張筆描寫不出半分風骨、畫繪不出一絲神韻的臉。高山白雪,幽潭明月,公子俊秀,不外如是。如果說方才看阮若水還覺得眸似點漆、人間真絕色的話,此刻對比之下卻隻讓人覺得是螢火之光,怎可與日月爭輝?


    冰雕玉琢,看起來分外清冷的一個人,因著不耐地情緒,長眉微蹙,卻讓人覺得眉眼間有了一絲人間煙火氣,平添幾分讓人想要親近的感覺。


    “直接說結果如何?”


    猶如玉石相撞,略顯清冷的聲音中隱藏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淡漠。


    匯報的人依然低著頭,“南宮浩派人查您的下落。”


    古珩瑾輕笑了聲,沒有分心去管身邊呆怔的兩人,撫了撫做工精致的衣袖,徑直出了門。


    “三日後,把我的消息在不經意間告訴南宮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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