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了我。”


    毫無疑問的事情,顯而易見。


    澹台君言坐起身,隻說:“我要回逍遙界。”


    月神說:“好。”


    這一路辛苦,諸般付出,便隻字不提。


    卻是鍾離雪顏開了口:“你剛剛轉醒,身體還未恢複,我替你調養三日,你再走不遲。”


    便又等了三日,可澹台君言卻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再也沒有開口。隻是在第四日的清晨,駕著北野無憑贈的千裏良駒,默默離開。


    “值得嗎?”


    同樣的問題,北野無憑問了第二次。


    當時北野無憑、鍾離雪顏與月神對坐飲茶,依然是無味的茶,一杯接一杯。


    “值得嗎?”月神又一次笑了,“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而今我救了她,這世間的一切,好像也都……”


    燦爛鮮活。


    “什麽時候走?”北野無憑問月神。


    月神又飲下一杯酒,才說:“即刻便走,送紅顏出了無間界,我便要逃命去了。”


    而今,真正是孤身一人。


    鍾離雪顏並未與月神商議過何時離開,此時聽見月神如此說,卻並未反駁,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北野無憑知道,他沒有留人的理由,便隻能祝二人一路順風。


    七公國、曇華國交界,此時唯有月神、鍾離雪顏二人。


    “紅顏,你回去鍾離閣,若是鍾離老兒要罰你,你就去月神莊找我!反正他走不出鍾離山,追不上你。”月神說些傻話。鍾離雪顏便笑:“好。”


    策馬揚鞭,兩人各自遠走。


    當月神回到秋景城,已經是十二月的最後一日。他孤身一人,帶著兩把劍和一百金翎,踏進月神莊。


    除此之外,還有那個死纏著他的碧玉長蛇。月神剛剛跨進莊門口,它就嗖地一聲竄出去消失不見。


    這一年是離歸年,比尋常年歲多兩個月,是以還未過年。


    許閑月仿佛就站在月神的必經之路上,她看見了月神,隻說:“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姨娘還在,這裏便是月神的家,總是要回來的。”月神如此回答。


    那些生死艱難,恍如從不存在。


    安排人手去無間界尋找金翎羽衛屍骨,對於公皇族和亓皇族的要求,他也要努力踐行。偌大的月神莊,忽然之間空蕩起來,仿佛下一刻就會覆滅。可月神知道,還沒到時候。


    這是他的預感,毫無理由,從不落空。


    分散在各地的羽翎衛被調集回月神莊,三千“月神羽衛”從中選拔而出,他們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從此變成公皇族的衛士。


    江湖上傳說,月神莊金翎羽衛折損百人。


    江湖上傳說,月神與澹台君言、公冶明之間是糾纏不清的兒女關係。


    江湖上傳說……


    當江湖上遍布關於月神莊傳說的時候,另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傳到了月神耳中。


    當日所見那位王垠諗王姑娘,她的身份被人揭穿,恰逢蘇國冬雪百年一遇,有人舉著斬除煢厄之體的大旗追殺她,就連蘇家也護不住。她此時亡命天涯,不知所蹤。


    仿佛是敲在月神心上的一記重錘,歡欣與美好忽然遠離,殘忍的現實才是屬於他的歸宿。


    或許,他這樣的人,注定與幸福無緣吧。


    等到十三月底,卻又另一件事,真真正正掀起了江湖上的滔天巨浪。


    逍遙界界主澹台君言,將自己嫁進了月神莊!


    從逍遙界到七公國,從逍遙宮到月神莊,澹台君言仿佛就是要將這樁婚事昭告天下。


    偏偏,月神卻是不知情的。


    等到澹台君言的送親隊伍進入秋景城,月神在不動林練劍,等到秋景城的羽翎衛察覺不對,先行回月神莊報信,月神還在不動林練劍。


    “你是說,有花轎,往月神莊來?”


    月神眉宇間難得的疑惑,他想不通,為何會有這樣的事情。


    “那一行數百人,看衣裳打扮,是逍遙界的人。”


    前來報信的羽翎衛顯然聽慣了這一陣子的江湖雜談,早已替月神、澹台君言想出了一場愛恨糾結的大戲。這話他不敢在月神麵前說出來,可那神色卻幾乎沒有掩飾。


    月神更加茫然,為何如此?


    等到澹台君言的花轎終於停在月神莊門口,月神才發現,上天——不,是澹台君言,居然給他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君言二字險些脫口而出,月神再三抑製,才將麵色變作慣常在人前的冰冷:“澹台君言,你這是何意?”


    倘若沒有王垠諗被追殺這件事,或許他真的就相信,自己可以獲得幸福。


    而今,而今……


    他不知澹台君言來意,但他知道,他注定配不上澹台君言。


    可澹台君言卻不惱不鬧,隻問:“你要我成全天下的笑料麽?”


    她穿著一身喜服,坐在花轎的重重幔帳之中,精心裝扮過,仿佛天下第一美人。


    月神退開半步,澹台君言便走下花轎,站在他的身邊。


    兩人一步步踏進月神莊,仿佛真就成了一對夫妻。


    莊裏的人匆匆忙忙通知了許閑月,披紅掛彩,真就把月神莊妝點成辦喜事的樣子。


    拜堂、敬茶,澹台君言與月神跪在許閑月身前,仿佛能讓人看見,郎情妾意。


    入夜,兩人同住一室,澹台君言與月神並肩躺在床上。什麽洞房花燭春宵一刻,兩人都很清楚,那不存在。


    “謝謝你救我。”澹台君言主動開口,這感謝遲了太久。月神卻不在乎,他說:“不必如此。”


    一切,是我心甘情願。


    這話,他卻不會說出口。


    他忽然意識到,他這樣的人,自己不會幸福,隻怕也不能讓別人快樂。


    許久,月神控製住自己心緒,用冷靜無情的聲音說:“你這樣做,魯莽了。”


    澹台君言說:“是,但我不知還能怎麽做……我……”


    是心懷感恩還是卑鄙無恥,澹台君言自己也說不清。她的身份,配上月神綽綽有餘,而月神的身份她早已知悉,倒不必擔心許多事。她知道,當她的花轎停在月神莊門口,她必然能進去。


    她要嫁給月神,除去月神是她的救命恩人,為她付出良多,還以為,月神這天下第一莊莊主的身份。


    說是賭氣也好,任性也罷,她就是要讓那個負心人看看,她澹台君言,是天下第一等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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