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音低垂著頭,並未回應,隻等待著軒轅奕繼續說下去。


    “事到如今,你還是想殺了本王嗎?”軒轅奕沉聲問道。聞聽此言,華音突然抬頭看向軒轅奕,眼神中瞬間便衝聚了殺意。


    一側的孫總管急忙攔在軒轅奕身前:“王爺當心!”


    然而華音眼中火焰般的殺氣隱隱閃動,片刻之後,突然消失殆盡。她冷冷地別過頭,一語不發。


    “既然如此,這次的事本王不會追究。你大可不必擔心會給回鶻帶來什麽後患......”軒轅奕緩緩說道。


    “王爺......”孫總管十分詫異,他知道這件事事關重大,可軒轅奕卻如此輕而易舉地便將回鶻避除在外,如果薩蘭王真的有反意,那麽王爺的做法無疑是在養虎為患。


    軒轅奕抬手製止孫總管,示意他別再繼續說下去:“我意已決,你們也該知道怎麽辦......好了,不早了,都去歇著吧......”軒轅奕略顯疲憊地說道。


    夜深沉,軒轅奕無法安眠。他起身在院中來回踱步,月光淡淡地灑落在他的身上。


    靜謐的夜中,傳來“吱呀”一聲輕響,軒轅奕回過神,便看見蕭梓夏帶著淺淺笑意,卻十分蒼白的臉頰。


    “怎麽不歇著?”軒轅奕迎了上去,隨即將身上的披風係在蕭梓夏身上:“當心受了風寒......”


    蕭梓夏看向他輕笑一聲:“從未覺得自己這般虛弱過......”


    “真的沒事嗎?”軒轅奕問道,當他知道蕭梓夏為了救華音耗盡內力的時候,心中感概萬千。


    然而蕭梓夏並沒有回答他,隻是反問道:“那王爺你呢?”


    “我......”軒轅奕一愣,知道蕭梓夏是在詢問關於自己身世的問題,他無奈一笑道:“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不是嗎?這些並非你我可以左右......”


    “那王爺有什麽打算?”蕭梓夏問道,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娘親,眼前這個男人此時,也許會是坐擁天下的王者。


    軒轅奕看向蕭梓夏,眼中瞬間盛滿了溫情:“什麽都不會變......”他接著說道:“可是關於司徒浩......”


    看到軒轅奕為難地停在那裏,蕭梓夏垂首片刻,便輕聲說道:“我想師娘說的應該是真的。如果不是這樣,恐怕當時我也不會在司徒佩茹的身上借屍還魂。我們......擁有著同樣的血脈......”


    說到這裏,蕭梓夏看向軒轅奕:“他會怎樣......?”


    軒轅奕避開蕭梓夏的視線,低聲道:“殘害忠良,勾結外邦,欲圖謀反,皇兄恐怕......不會留他性命......”


    蕭梓夏一時語塞,心中莫名地複雜情緒,難以道出。片刻之後,她突然感覺溫熱的手指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拭去了她流下卻不自知的淚水。


    “你......會跟我回去吧......”軒轅奕看向蕭梓夏,柔聲說道:“我不想再一次的失去你......”


    蕭梓夏的淚水輕輕滑落,軒轅奕看著眼前瘦削的人兒,動情不已,隨後將一個溫柔綿長的吻鄭重地印在了蕭梓夏的唇上。


    “當心!”一聲驚喝劃破了夜的寧靜。然而一切發生的太快,已經來不及阻止。擁著蕭梓夏的軒轅奕被一掌擊出,癱坐在地,而一側的華音則緊緊抱住了已經滑落的蕭梓夏。蕭梓夏後背正中赫然出現的傷口,鮮血淋漓......被驚醒的眾人紛紛趕到院中,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


    軒轅奕顧不得胸口的疼痛,他不可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手中的匕首正滴落著殷紅的血珠。他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刀尖,碰觸到血液的一瞬,他突然劇烈嘔吐起來,很快,一個蠕動著的金色蟲蠱在他咳出的血液中不停地掙紮。


    “蠱中蠱......”葛祿驚呼一聲。他們到底是看錯了玉蝶,即便她有再多的恨意,說到底是個女子,心中的妒意總歸來更為猛烈。也許她曾試圖操控軒轅奕,從而助遲北堂一臂之力。但玉蝶最想做,也真正去做的,便是殺了蕭梓夏。她不能夠容忍,軒轅奕愛的人活在這世上。


    徹底驅除了蠱毒的軒轅奕方才回過神來,丟掉手中的匕首,神情緊張的奔向蕭梓夏,卻被華音一把推開。


    華音咬牙切齒地看向軒轅奕,冷冷說道:“若不是我親眼見到了金蟲蠱,此刻你早就是我的掌下亡魂。我不允許你再接近她!絕不!”


    站在一旁的葛祿見狀,急忙上前幫著華音攙扶起蕭梓夏,將她帶入屋內療傷。


    夜像是被無盡的拉長,眾人焦急地守在門外,等待著消息。每個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他們知道,失去內力的蕭梓夏今非昔比,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將她拉了回來,難道這一次,會回天乏術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門緩緩打開,葛祿看著焦急望向自己的眾人,低聲道:“暫時沒事了,大家都回去歇著吧,這裏由我和師姐守著就行……”


    見其他人都悻悻離開,軒轅奕、孫總管、雲兮揚卻沒有一絲要離開的意思,葛祿歎了一口氣,上前勸阻道:“我知道你們擔心梓夏,可守在這裏,也沒有什麽辦法,反而會惹怒了師姐。你們先回屋去吧,有事的話,我會來稟……”


    聽到這話,孫總管便勸軒轅奕回屋歇著,三人在房門前等候了片刻,便回到了屋中,坐在椅子上,皺著眉頭,各懷心事……


    屋內,華音守著蕭梓夏,一遍遍疼惜地撫摸著她的臉頰。這個一出生就被迫離開她的孩子,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愛護,便命懸一線。半生的仇怨在一瞬間坍塌之後,隻有眼前的這個孩子,才是華音心之所係。可如果連她也失去……


    想到這裏,華音不禁掩麵而泣。葛祿上前輕撫著她的背脊,柔聲安慰道:“師姐,梓夏她吉人自有天相,傷口並不太深,一定會沒事的……”


    華音抽泣了片刻,便拭去淚水,看向葛祿道:“師妹,讓王爺來吧……我想梓夏最想見到的人,應該是他……”


    葛祿神色一喜,急忙應道:“我這便去……”說著,便急急去喚軒轅奕。


    當軒轅奕滿是焦急地踏入房內,迎接他的卻隻有空蕩蕩的床榻。華音和蕭梓夏都不見了蹤影。


    “她們人呢?”軒轅奕急切地問葛祿道。


    葛祿亦是一頭霧水:“師姐說梓夏醒來一定很想見到王爺,所以讓我去找……”


    說道這裏,葛祿猛地一頓,眼前突然浮現出華音疼惜落淚的模樣,她神色一斂,而後沉聲說道:“她們離開了……”


    “你說什麽?!”軒轅奕厲聲道:“去找!一定要將她們找回來!”


    看著眾人紛紛散去,軒轅奕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宛如刀割,他強忍著淚水,望向天空中明瀲的月,一聲痛徹心扉的呼喊在上空回響,久久不曾飄散:“梓夏……!”


    後記:


    潤成七年,軒轅楓麒治下江山,盛世太平。軒轅楓麒冊封珞玉公主為玉妃,在高不勝寒的宮闈之中,二人卻有著如普通百姓般舉案齊眉的生活。高昌回鶻俯首稱臣,每年歲貢不斷,邊城一片安和景象。


    雲兮揚在見證了司徒浩被行刑後,請願前去靈州鎮守。祁玉代替他的位置,成了王爺新任的貼身護衛。侯翰在八十歲壽辰當日,無疾而終。葛祿與容雲鶴回到回鶻客棧,隱市而居。


    王府中。


    “王爺……”孫總管照例奉上一杯熱茶。


    軒轅奕立於長廊之中,凝視著不遠處的琉璃翠瓦,緩緩說道:“這些事,讓下人去做……”


    孫總管看著麵色沉靜的軒轅奕,低聲道:“自遼國與李仁繼一戰之後,二者元氣大損,短時間內,怕不會再有所動作。雲鶴飛鴿傳書,依舊沒有玉蝶和墨文淵的下落,他們猜測,恐怕當日二人被火雷石擊中,已經粉身碎骨……”


    軒轅奕緩緩點點頭,問道:“天佑他們……”


    “他和耶律綺南下去了江南……”孫總管應道:“應該會久居江南吧……”


    “嗯……”軒轅奕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已經微涼的茶,忽聽得孫總管複又問道:“王爺有什麽打算?”


    軒轅奕看著一望無際的碧空,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去靈州……”


    “王爺……”孫總管一聲輕歎。


    “雲兮揚說過,她會騎著馬兒馳騁在曠野上,無拘無束……”軒轅奕的神色顯現出了向往,仿佛在眼前徐徐展開一幅畫麵,俊逸如少年的蕭梓夏,一襲白衣,騎在鬼宿的背上,一邊朗笑著,一邊朝著天際奔馳。


    孫總管看著軒轅奕片刻,隨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微微一笑道:“是,總有一天,會再次遇見她的吧……“


    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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