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張文浩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鍾洪濤握著飯勺的手雖然依舊在顫抖,但是,手背上的青筋已經慢慢地消失了。


    “吃飽了”隨手把手中的油餅扔到桌上,鍾洪濤拿過手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剛剛那兩個人的對話讓他很是氣悶,但是,卻又不得不承認人家說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紀委,看上去實權大得很,其實有時候也是受製於人的,並不是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想收拾誰就能收拾誰,身在官場,要考慮方方麵麵的事情,有的人自己能動,有的人自己卻是動不得,這不能不說是紀委人的悲哀。


    聽領導說吃飽了,張文浩自是不敢多做停留,雖然碗裏還有大半碗豆腐腦沒有喝,雖然說自己的肚子還沒有吃飽,但是,領導說吃飽了那自己就必須得趕緊起身。


    “回頭通知一下,下午兩點,各縣市區紀委一把手,市紀委會議室開會。”鍾洪濤的話幾乎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張文浩知道,席卷全市的一場紀檢風暴估計要拉開帷幕了,又有誰會在成為這場風暴中的犧牲品,現在無從得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肯定要有人倒黴了。


    因為是臨時會議,市紀委這邊一陣雞飛狗跳,一邊要通知下麵的人參會,一邊要整理會議所需要的材料,還要通知電視台那邊今天市紀委有重要的活動。


    被通知到的人,無一例外都是一陣牢騷:這種事情怎麽不提前通知?


    當然,牢騷隻是在肚子裏,不管是下麵縣市區的紀委還是市電視台那邊,都不敢公然對市紀委的人說你們這會議安排不妥當,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提及,不但不敢提,而且還都一個個恭敬的表示馬上安排。


    “人家老百姓都那樣說了,我們的顏麵還往哪擱?”當著齊雲跟張文浩的麵,鍾洪濤大為惱火,這時候的張文浩,甚至有些後悔帶鍾洪濤去那個小吃攤喝豆腐腦,如果不去,說不定就聽不到這樣的話,如果不去,應該就沒沒有這麽多的麻煩事了,但是,不去,自己說了算嗎?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還是趕緊想著怎麽應對吧!


    “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反腐。”喝一口茶水,鍾洪濤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我倒是看看,誰有這個本事能躲過這一次的利劍,明天,不,就今天,一會兒完事之後你馬上去安排。”


    鍾洪濤指了指齊雲“市紀委辦公室專門抽調兩個人,讓工作人員給扯一條單獨的電話線,這部電話,對外界所有人公布,就成為‘反腐倡廉專線’,所有人都可以撥打,所舉報的內容,必須丁點不差的給我記錄下來,如果讓我知道有誰走親情路線,為被舉報人通風報信,已經查實,立馬雙開,情節嚴重的,追究法律責任,這不是兒戲,到時候在會議上我會著重強調一下,對了,今天的會議擴大一下,市紀委所有副科級以上的幹部全部參會……”


    從鍾洪濤的抑揚頓挫裏,張文浩感覺到了暴風雨的前兆,憑借著他對鍾洪濤的了解,他應該是屬於說道做到的那一類人,但是官場中講求的是一個人脈,是一個交際,在這裏,你可以遠離拉幫結派,但你必須清楚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絡,你可以拒絕阿諛逢迎,但你必須了解高深莫測的權力法則,你可以厭惡官場的勾心鬥角,但是,你必須明白利益糾葛的真實博弈。


    因為,這本就是一個充滿了人情味的國度,在這裏麵,沒有人能生活在真空裏麵,張文浩記得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是在一個城市裏麵,一個人通過六個人可以認識所有的人,想想盧安市這樣的小城市,估計一個人通過三個人就能認識所有的人,大家之間的關係都是盤根錯節相互支撐的,想要在官場上混,沒有人能離得開‘關係’這兩個人。


    唉,又是一個雷聲大雨點小的專題會議。


    張文浩輕歎口氣,在心裏兀自搖頭,想必,這也是鍾洪濤上任後燒的第一把火吧,隻是這把火所找尋的這個由頭也實在是太搞笑了點,搞笑,真的搞笑嗎?張文浩捫心自問,因為,他恍然想起,自己現在所作的不正是想要依仗女人來完成反腐大業嗎?由此看來,人家鍾洪濤還真的不是在兒戲,隻是借題發揮不是很正規而已。


    在某間辦公室裏麵,一個人頂著桌麵上的一張紙,紙上寫著‘鍾洪濤’三個字。


    “這個老小子想幹什麽?”皺著眉頭,他拿筆輕輕地在紙上劃過。


    “誰知道呢,這個家夥,以前的時候看著挺老實,沒想到幹上一把手之後還真的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坐在他對麵的一個人抿一口茶。


    “如果換做是你,你也會這樣的。”老板椅上的人拿筆重重的在鍾洪濤的名字上點下去,仿佛直接點進了他的心髒裏麵。


    “我,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幹正職了。”那人頗有些自嘲的說道。


    “如果想,那就還有機會。”重重的在鍾洪濤的名字上劃過,那人的麵部表情放鬆了不少“這幫老小子也不一定就是幹淨的,三年清知縣還十萬雪花銀,這些人幹了這麽多年就幹淨得了?”


    “那天的事情我們做的是不是太過分了?”對麵的人頗有些擔憂的說道“如果他們真的較真,我們將會很麻煩啊!”


    “怕什麽,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輪也輪不著你。”老板台後麵的人白了他一眼“公安局那邊怎麽樣了,都處理好了嗎?隻要是那邊沒有破綻,任他們找去吧!”


    “聶鬆林那邊應該沒事,這種事情也牽扯到他的利益,如果他不能好好的擺平,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處。”雖然話裏全是肯定的成分,但是他的心裏卻總感覺一陣發毛。


    “聶鬆林那個老狐狸不是什麽好鳥,你必須給我盯緊點,依然他對你恭敬,那是因為你跟吳平的關係不錯,但是現在,塵埃落定,你不過是提了一個常務副,難保他會不會變心,這小子,如果真的在中間做點手腳,你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坐在老板台後麵的不是別人,正是孫露的老爹,盧安市人大黨組書記,第一副主任,他對麵的,正是跟他一個鼻孔出氣的常務副市長王宗興。


    “我晚上再找找他。”王宗興心裏也沒底,雖然是個常務副,但是其含金量估計也隻有他自己清楚,以前吳平幹市長的時候,他雖然排在蕭遠山的後麵,但是,得到的好處並不比蕭遠山差,所以,在下麵也算是威風八麵,但是,自從蕭遠山幹上市長,所有的一切全都變了,他手中的那些權力已經被另外幾個副市長分的七零八落了,雖然手裏還握著城建等幾個實權部門,但是,王宗興知道,那幾個部門的頭不會太拿自己當一盤菜的,本事,能夠幹上這幾個大科局局長的人都是有著絕對的實力與背景的,如果他們再發現市長對自己不怎麽樣,那指定不會太拿自己當回事的,畢竟,市政府這邊的事情,人家市長才是真的說了算的,尤其還是蕭遠山這種實權派的市長,下麵的副市長,也就是跟著他喝風而已。


    “那邊的事情你要多留意,注意他們的風向標,有什麽事情即使溝通。”孫主任完全就是一副上位者架子,沒辦法,誰讓人家資格老來著,而且,跟省裏麵那位大佬牽線,也全都是他在做,而且,王宗興的這個常務副市長還是人家給爭取來的,所以,在他麵前,王宗興始終擺著低姿態。


    “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您。”見對方已經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來了,王宗興自是不好再多做停留,雖然還有很多心裏話沒有說出來。


    聽著王宗興的腳步走遠,孫主任又把自己的秘書打發掉,這才在辦公桌裏拿出一部手機,裝上電池開機撥出一個電話:“老領導,紀委這邊有大動作,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


    “那個都不是你所操心的。”對方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你把她給我盯好了,我發現最近的她有變化,如果發現什麽貓膩,不用跟我匯報,直接行動,這樣的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讓讓他們都知道,背叛我是沒有好下場的。”


    說到最後,聽得孫主任後脊背一陣發冷,手心裏全都是汗,但是,卻又不敢說違背的話,因為,對方的心狠手辣在圈子裏那是出了名的。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地盯著她,聽說,她最近跟那個姓張的年輕人走得很近,不知道……”孫主任有意無意的說道。


    “我知道了,這件事你看著辦吧,幹淨利索一些。”對方的話裏沒有絲毫的感情,仿佛在訴說一件跟他毫不相幹的事情“對了,還有件事,不要以為到了人大就真的到頭了,複出,還是很有可能的。”


    對方的這句話讓孫主任的心一陣劇烈的跳動,差點就破胸而出,強壓著從心底傳來的興奮,孫主任連聲答應下來,這一刻的他,早已經把懼怕忘記在九霄雲外,憧憬的,卻是那曾經逝去的權力。


    “喂,有活要幹,還是老規矩……”這邊掛掉電話,孫主任又找出一部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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