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做了丞相,大權在手,顯赫榮耀。他請始皇帝把他的長子李由


    任命為三川郡的郡守。兒子們都同秦國的公主結了婚,女兒嫁給了秦國皇族的子弟。


    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恰值始皇帝四十七歲壽誕,在鹹陽宮大擺酒宴慶賀。七十位博士上前獻酒祝壽。仆射周青臣頌揚說:“從前秦國的土地不過千裏,仰仗陛下的英明,平定天下,把諸侯國設置為郡縣,凡是日月照耀到的地方沒有不臣服的。人人安居樂業,不必再擔心戰爭,陛下的功業可以傳之萬代。您的威德,自古至今無人可比。”


    始皇帝聽了十分高興。


    博士淳於越則很不滿意。待周青臣的話剛一說完,他便上前去說:“殷朝、周朝統治天下長達一千多年,都是分封子弟和功臣輔佐。如今陛下擁有天下,而您的子弟卻是平民百姓。一旦出現像齊國的田常、晉國的六卿之類謀殺君主的臣子,靠誰來救援呢?凡事不師法古人而能夠長久的,還沒有聽說過。剛才周青臣的話是阿諛奉承,隻能加重陛下的過失,說這樣的話不是忠臣。”


    始皇帝感到淳於越提出了一個非常重大的問題,便把他的意見交給李斯主持廷議,讓群臣討論。


    李斯明白始皇帝的意圖,他比周青臣更會阿諛奉承。淳於越和他本是老朋友,二人一同在稷下學宮求學,一同響應呂不韋的招賢榜來到秦國,如今又同是始皇帝的重臣。但是,在這場大討論中,他對淳於越嚴詞批駁,還借題發揮,向始皇帝提出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建議。


    他說,淳於越的觀點非常荒謬。古時候因為天下分散,諸侯並起,才稱道古代以否定當代。諸子百家都說自己一派的學問最好,否定諸侯的政策法令。現在不同了,陛下統一了天下,海內共尊皇帝一人。然而諸子百家各派一聽說朝廷下令,依然立刻用自己學派的觀點去議論,在街頭散布不滿,製造誹謗流言,以批評皇帝博得名聲,以和朝廷不一樣顯示自己的本領。這樣下去,如不加以製止,上麵君王的權威就要下降,下麵私人的幫派就要形成。


    他建議,把不是秦朝的史書都燒掉,除了國家選定的藏書,除了醫藥、卜筮、種樹一類的書籍,其他諸子百家的書籍一概燒掉。命令下達三十天之後,若還有人不服從,判處黥刑,並罰做築城苦役。


    李斯的建議正中始皇帝獨裁天下的意願,很快批準。一場巨大的焚燒書籍的狂風,席卷大一統國家的大地。


    鹹陽街頭,火光冉冉,一堆一堆書簡被焚燒,從白天燒到夜晚。淳於越披頭散發,氣急敗壞地跑來,拉住往火中扔書簡的年輕武士喊叫:“不能燒書簡!不能燒書簡!這是罪孽呀!”


    青年武士威嚴地嗬斥:“哪裏來的瘋子,滾開!”


    淳於越依舊憤怒地呼喊:“我不是瘋子!我是始皇帝身邊的博士!”青年武士哈哈大笑:“什麽博士?李丞相說了,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動不動就說古道今,始皇帝才要下令燒書。”


    淳於越毫無顧忌地嗤之以鼻:“李斯!他是一個助紂為虐的小人,奸人!老夫所言才是真正為始皇帝行先王之道,國運亨通!”


    青年武士反擊說:“什麽先王之道?如今是始皇帝的天下,一切要從始皇帝的號令。李丞相說啦,如今要廢除私學,不許你們這些儒士再去講那些三皇五帝。天下要以始皇帝為老師,地方要以各級官吏為老師。讓你們這些老古董滾遠遠地去吧!讓這些陳詞濫調的書簡都一火焚燒吧!”


    淳於越望著那堆滿竹簡的熊熊火苗,頓足呐喊:“這是罪孽!罪孽!”“老頭兒!你瞪大眼珠子看看,這兒有始皇帝的焚書令。”青年武士手指著懸掛在牆上的告示牌說,“有敢結夥談論《詩》《書》者,殺!有敢以古非今者,滅九族!令下三十日,仍不燒書者受黥刑,發配邊疆修長城!”


    淳於越毫不畏懼,繼續高聲喊叫:“我不怕死,我不怕死!”說著又去火中搶取那些還沒有被燒掉的竹簡,被青年武士一把拉回,甩到一旁,罵他:“滾!”


    “不!你們不能胡作非為!”淳於越倔強地回來,再次去搶那火中的竹簡。


    青年武士命令:“把他捆起來!”武士們立即把淳於越捆綁起來。淳於越卻依然掙紮著喊叫:“我沒有罪!是你們有罪!”


    焚燒詩書的火焰很快燒到邊遠的蘭陵。荀子眼望著荀樓上的滿屋書簡,悲慟不已:“罪孽,罪孽呀!一統的天下怎麽能有如此大禍呢?罪孽,罪孽呀!”


    陳囂一旁解勸:“老師,始皇帝下令,誰也阻擋不了。您年紀大了,不要傷了身子!”


    荀子說:“他們焚燒詩書,滅絕祖宗,怎麽能不叫我痛心呢?李斯是丞相,這些都是李斯的罪孽!”


    夜晚,陳囂帶浮邱伯、張蒼、伏生、繆和悄悄地走上樓來,輕聲說:“老師,您喚的人都來了。”


    荀子顫巍巍地從身邊取出一包竹簡說:“如今,始皇帝焚燒詩書。我們不能眼看著讓先哲的心血化為灰焊。老師我懇請你們為華夏的後代子孫做件好事。張蒼,這是一部《左傳》你收下,帶回你的陽武老家去。


    荀子又拿了一包竹簡,說:“浮邱伯,這是一部《詩經》,帶回你的臨泡老家去。


    浮邱伯也鄭重接過竹簡。


    荀子又拿了一包竹簡,說:“繆和,這是一部《易經》,你拿著。”繆和雙手接過來。


    荀子又拿了一包《尚書》,向伏生說:“這一部《尚書》你拿著。”伏生也雙手接過。


    幾部經書分贈完畢,荀子殷切地望著幾個弟子,痛心說道:“儒家經典,由孔子親手審定。數百年世道混亂,儒道敗落,經典幾近滅絕。這些《詩》《書》《傳》《經》,都是我一字一句斟酌,辨別真偽,認真整理,而且重新抄寫過的。它們是我們華夏先人留下的珍貴寶物,是我們祖先認知天地、洞悉人世和聰明智慧的精粹。可如今,都成了始皇帝下令焚燒的禁物。誰留下它,便有殺頭之罪。”


    荀子把話停下,擦一擦雙眼的淚水,繼續說:“這些寶貴經典,巍巍華夏不能沒有它們!我們的後代子孫,不能沒有它們!老夫年邁,將不久於人世,將這些禁物托付與你們,請你們舍下身家性命,也要把它


    們收藏好,留給後代子孫!”


    浮邱伯等人體味到荀子話語的分量,嚴肅地答道:“老師!請放心,我們一定藏好。”


    荀子感覺禍事很快就會到來,他向弟子們說:“事不宜遲。你們去吧,快去吧!路上小心。”


    浮邱伯、伏生、張蒼、繆和等弟子也知道事情緊急,都不再多說什麽,各自抱著書簡,一齊鄭重地向荀子施禮跪拜:“老師,我們走了!”浮邱伯等人起身輕步下樓。荀子送學生到樓梯口,依依不舍地揮手。已經看不見學生們了,荀子還在樓梯口站立。


    學生們走後,陳囂看看屋中擺著的許多竹簡問荀子:“老師!您寫的這些文章怎麽辦?”


    荀子心疼無奈,低頭哀歎。


    陳囂忽然想起一計來:“老師,把它們泥在牆上!”


    荀子點頭,二人說做就做。陳囂把蠟燭點亮,手持鐵鍁和好泥巴,將荀子遞過來的一卷卷竹簡,往牆壁上泥貼0


    第二天的早晨,一隊武士快步穿過田野,直奔荀樓而來。阿仲正在地裏鋪草,一個武官模樣的過來氣勢洶洶地問:“老頭兒,有一個叫荀況的你知道嗎?”


    阿仲說:“啊,知道。”


    武官又問:“他家裏藏了許多書籍是嗎?”


    阿仲警覺起來:“啊,這,這個我不清楚。”


    武官又問:“荀況可住在前麵村中?”


    “啊,不,他,他在那邊村子裏。”阿仲機智地向另一個方向隨便指了指。


    武官抬頭看看,有些懷疑廣那邊不是孫樓嗎?荀況是住在荀樓的。”阿仲謊說荀子剛剛搬了家。武士們便向阿仲指的方向急急走去。阿仲扛起鋪頭慌忙回村。


    浮邱伯背著荀子贈的書簡正要回臨淄老家走,年過七旬的阿仲望見他,忙迎上去,氣喘籲籲地說:“不好啦!官兵知道荀卿子藏有書籍,


    要來抓他。快,你快回去告訴他,讓他躲一躲。”


    浮邱伯聞訊,掉轉身來急忙跑回荀樓去。陳囂還在把荀子的書簡往牆上泥。隻聽浮邱伯奔上樓來說:“老師!不好啦!官兵知道老師藏著許多書籍,要來抓,老師快躲一躲吧!”


    陳囂急忙甩下手上的泥巴,催促荀子趕快下樓到村子裏去躲一躲。雖然已是預料中的事情,可荀子聞言,依然吃驚。他手捧書卷,悲憤交加,淚水滾滾流下,口中堅定說道:“我不躲,我哪裏也不去!”他催促浮邱伯快走,說他手中的《詩經》是無價之寶,一定要保存好。浮邱伯不放心老師,催荀子快走。荀子生氣,大聲嗬斥:“我叫你快走!”一陣雷聲轟然在窗外鳴響,振聾發聵,大雨就要到來。


    陳囂也催促浮邱伯快走,囑咐他把《詩經》藏好了,說這裏有我們。浮邱伯這才再次叮囑老師保重,急步走下樓去。懷抱著《詩經》逃回山東老家去。後來浮邱伯成為《魯詩》1的傳人。


    搜査書籍的武士氣勢洶洶進入荀樓院中。他們一邊走一邊罵剛才那個老家夥欺騙他們,讓他們走了冤枉路。


    陳囂在樓上看見,慌忙告訴荀子:“老師,他們來啦!”


    荀子心中默默念道:“晴朗的天空突然密布烏雲,遮蔽了太陽。震耳的雷鳴,一聲聲捶打著我的胸膛。平靜的河水突然掀起波瀾,衝天的巨浪衝毀了土地、禾苗與人們借以生存的食糧。天哪!這是為什麽?為什麽?”


    官兵跑上荀樓,大聲嗬斥:“荀況!快把你私藏的書籍交出來!”不等回答,他們就在屋子裏胡亂翻騰起來。一個士兵見到臥榻後麵堆有書簡,立即喊叫:“這裏有書簡!”另一士兵發現泥在牆上的書簡,一下子扯下來:“看,牆壁上也有!”


    武官命令:“都是禁物,統統拿走燒掉!”


    官兵分別抱著一捆捆書簡欲下樓走。荀子情急呼喊:“你們不能把我的書籍拿走……”


    陳囂上前攔擋:“這是老師一生的心血,你們不能拿走!”


    武官一腳將陳囂踹倒在地,喝道:“按照始皇帝的命令,就該殺了你們!”說罷帶士兵揚長而去。


    荀子望著走下樓去的官兵,口中罵道:“強盜!強盜……”急步追趕。陳囂忙攙抉荀子匆匆下樓。


    院中大雨瓢潑,雷聲山響,官兵們已不見蹤影。


    白發蒼蒼骨瘦嶙峋年近百歲的荀子在院中跌跌撞撞,不顧大雨傾盆,麵對蒼天悲愴呐喊:“天哪!蒼天!為什麽人間的道路,漫長而又遙遠?為什麽天地的變化,有序而又無際無邊?為什麽我畢生期盼天下一統,而一統之後,卻與我的期盼相反?


    “書,乃是人間至寶呀,怎麽能不要書呢?老師,乃是禮義教化的先導呀,怎麽能不要老師呢?人之性惡!人之性惡!這一統的天下,應該是遵禮義,興道德,明法度,弓i導人改惡從善。可為什麽反而更加惡劣呢?


    “始皇帝呀!作為至高無上的君王,絕不能亂施權威。依靠暴察之威治理天下,是不會長久的呀!


    “李斯呀!你身為一國丞相,為什麽處在當權者的地位,不做當權者的事情,任此滅絕祖宗的劣跡橫行?難道這種滅絕祖宗的事情是你之所為嗎?你不是我的弟子,你這個缺少道德的小人做了丞相,一統的天下遲早要毀在你的手中!”


    一聲電閃雷鳴,哢嚓擦響徹天空,像要把荀樓崩塌。


    荀子轉而思之:“啊!李斯是我的學生,莫非是我將學生教導錯了嗎?是我多年研討的治國之策錯了嗎?難道我也應當承擔罪過嗎?……不!焚燒詩書,滅絕祖宗,這不是我的心願,這不是我的心願呀!”暴雨瘋狂,如傾如注。年紀高邁的荀子在雷雨中昏沉沉欲倒,陳囂急忙緊緊地將荀子攙抉,師徒二人在大雨中相擁而泣。


    在李斯的丞相府邸裏,歡樂的音樂如同雷動,賓客們熙熙攘攘,門庭若市,擁擠著來為李斯拜壽。


    舍人在熱鬧聲中提高嗓門呼喊:“姚大人到!^”


    姚賈快步走進廳堂,向李斯施禮:“喜逢李相國壽誕之日,姚賈沒什麽奉獻,僅獻上黃金五千兩,請丞相笑納!”隨即吩咐舍人把禮盒抬進去。


    李斯府的舍人又一次呼喊:“趙公公到!一”


    趙高大模大樣來到廳堂,李斯忙拱手迎接:“啊,趙公公!怎敢勞動您的大駕光臨呀?”


    趙高說:“始皇帝有旨,讓我將禮物親送相府,為李丞相拜壽,我敢不來嗎?”


    李斯謙卑地說:“哎呀!始皇帝的禮物,李斯怎敢收呢?……”趙高吩咐身後太監:“把始皇帝的禮物抬進去!”


    太監把始皇帝送的金樽抬進府去。賓客們看見,紛紛驚詫:“呀!李丞相!您的鴻福齊天呀!”李斯甚為得意地說:“啊……李斯乃托陛下洪福,托陛下洪福。哈哈……”


    荀子數日來吃不下飯,又加之被暴雨侵淩,少氣無力地躺在臥榻上。陳囂雙手端了碗水來,說:“老師!喝口水吧!”


    荀子搖頭。


    陳囂心中焦急:“老師!您不吃飯也不喝水,這怎麽能行呢?”


    荀子口中念念不停李斯……他,他不能做丞相……他,他如今焚燒詩書,以後會毀掉一統的國家……”


    “老師!不要再想這些了,喝口水吧!您這麽大年紀了,那些事情您又管不了,何必自己摧殘自己呢?”陳囂焦急地安慰荀子,“李斯師兄年紀也大了,地位也高了,他會檢點自己的。”


    荀子搖頭:“不,不!我和那些君王和當權的人交往數十年,他們讓我知道,人不會因為地位高了,年紀大了,就自動改變惡的本性。一個人赤條條地來到世上,究竟應該做什麽?有的人活到老才明白,有的人活到老也不明白。”


    荀子要起來,陳囂把荀子從臥榻上抉起,站穩身子,荀子一字一句地說:“數十年來,我到處宣講人之性惡。我的話,有很多人不讚同。首先是那些當權的人不讚同。因為他們總是把自己打扮成道德的榜樣,


    做人的楷模。而我卻把他們的畫皮剝光了,露出赤裸裸的與常人一樣的原形。把人性中最肮髒、最黑暗的部分,全都擺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所以,我就到處碰壁,被那些當權的人反對、詆毀。可是,天下若想太平,無論什麽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在漫長的人生路途上,改惡從善。”


    陳囂聽著不住地點頭。


    “可是人真正要做到改惡從善,不容易,不容易呀!那需要在任何情形之下都遵禮義,守道德,明法度。需要一輩子修養身心,一輩子謹言慎行。”荀子繼續對陳囂認真地說,“陳囂!老師老了,可我不糊塗。世間萬物,隻有各得其所、和諧相處才可以生生不息、繁榮昌盛。人間要和諧,要繁榮,就首先需要改變惡的本性。我說過,無論任何人,哪怕是普通百姓,隻要努力完善品德,都可以成為聖人。我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成為聖人。可歎的是,人世間真正終生為之努力的人太少太少,太少太少呀!”


    說到這裏,荀子情感激動,顫顫巍巍地走到窗口,仰視長天,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疾呼:“世人呀!不要相信有什麽天生的善良吧!人之所以有善良,那是法度約束和老師教誨的結果。為什麽要龜縮在虛偽的人性善之中呢?為什麽不敢於承認人之性惡呢?普通的人不約束惡的本性,將使得他周圍的人遭受傷害。當權的人不約束惡的本性,將使得他所管轄的地域和國家賢良悲傷,百姓遭殃。


    “世人呀!勇敢地承認本性之惡吧!改惡從善,損有餘,益不足,達到仁愛,敬慕文明,這是天道,是人間正道。當國法可以約束君王和百姓,當天下所有的人都能夠尊敬師長、嚴格自律的時候,人世間才會和諧、太平!”


    李斯府中杯盤交錯,醉語聲高,讚美之辭應有盡有。歌舞歡宴,燈紅酒綠,直到深夜依然不息。


    祝壽的賓客盡興歡樂之後走了,大廳中隻剩下李斯一人,他望著堆積如山的禮品,撫摸著始皇帝送的金樽,一種心滿意足的成就感湧上心頭。他回憶起當年離開蘭陵時荀子對他說過的話語。荀子說:“你跟隨我多年,你的長處和短處,老師都看在眼裏。你日後去到秦國,倘有所成,要記住兩點:一者,不要忘記蘭陵有你的親人;二者,假如有一天你的抱負實現,且不要忘記我講過的魯國季文子的故事,要嚴以律己,克勤克儉,切記不可奢侈招搖。物禁太盛呀,盛極必衰。富貴如過眼雲煙,隻有名聲和事業才是永存的。”


    李斯感慨而又自得,他自言自語地說:“李斯我不過是上蔡的一個普通百姓而已。始皇帝不知我才智平庸,竟然擢封至丞相高位。啊!如今,朝臣中無一人在我之上,可算得富貴至極了!”


    連續幾日為壽誕忙碌,天天醉意蒙曨,把個李斯累壞了。事情完畢,他躺在臥榻上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大天明,醉意依然未醒。


    忽聽得侍者稟報,說他的老師下世了。李斯聞言大吃一驚,不由得失聲痛哭。一代大儒荀子離世,享年九十八歲。巨星隕落,似山崩,似海嘯,泣之於天,呼之於地,追思教誨,痛不欲生。


    李斯在他的丞相府邸設下靈堂,堂中的幾案上供放著荀子的靈牌,上寫“先師荀公況之靈位”。兩旁燭光明亮,靈位下擺滿了牛、羊、豬頭和酒具。


    李斯與兒子李由身穿重孝,長跪守靈。


    始皇帝來到靈堂前,李斯慌忙起身迎接。始皇帝向荀子的靈位恭敬拜謁。


    姚賈、趙高等秦國大臣也隨之跪地叩拜。


    蘭陵的郊野,老牛拉著荀子的靈車緩緩地走在田野上。


    陳囂身穿重孝,走在靈車的前麵,一路哭泣。毛亨、張蒼、浮邱伯、伏生、繆和等弟子,跟在荀子靈車後麵,阿仲、阿季、販馬人等蘭陵男女百姓排成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送葬隊伍。


    荀子的品德可敬可佩,荀子的著述精湛雄奇。荀子的學說,高瞻遠矚,既切合實際,有功於時政,又開啟人類認知世界的視野,啟迪後世。他將孔子的儒學引入現實,為秦始皇統一天下做好了理論準備。秦始皇以荀子的學生韓非、李斯的主張,締造了一個嶄新的封建大一統帝國。


    荀子對保存儒家經典有功。他的學生毛亨,在秦始皇焚書坑儒時,秘密保存荀子傳給他的《詩經》,後來成為傳授詩經的大師,人稱大毛公。我們今天見到的《詩經》,就是毛亨傳授的《毛詩》。


    荀子的學生伏生,曾任秦國博士。一說伏生在秦始皇焚書的時候將《尚書》藏在夾壁牆裏,到漢王朝建立之後,教授《尚書》於齊魯之間。一說他並沒有《尚書》的文本,隻憑記憶口授。漢文帝時在全國尋找能夠讀《尚書》的人,尋訪到伏生。此時伏生已經九十餘歲,不能應詔進京,於是漢文帝派遣太常掌故晁錯去學習。伏生說話聲音太小,聽不清楚,由女兒傳話,晁錯記錄。這就是現今的《尚書》文本。


    荀子的學生張蒼,珍藏荀子傳授的《春秋左氐傳》,他在秦朝時為禦史,西漢任丞相十餘年,曾經校正《九章算術》,製定曆法,是我國曆史上主張廢除肉刑的一位古代科學家。


    荀子的學生浮邱伯,人稱包邱子,是漢代著名儒士,在長安教授學生,影響頗廣。他把荀子傳授的《詩經》傳給弟子申培公,成為“魯詩學”的創始人。


    一位老師,教授出如此眾多的對中華曆史文化做出突出貢獻的弟子,僅此一項就令人可欽可敬。


    蘭陵人把荀子埋葬在蘭陵城東南二裏的山丘上。這裏視野寬闊,一眼望去,蘭陵大地盡在腳下。西望黃河,東觀大海,頭枕文峰山,足踏大平原,墓丘既高且大,直徑七十米,芳草萋萋,綠樹成蔭。墓前立下石碑,上寫“楚蘭陵令荀卿之墓”。弟子陳囂把荀子喜愛的蘭花栽到陵墓上,讓她繁衍生息,春來秋去,永放馨香。


    荀子在中華民族的史冊上是一位獨領風騷的聖人。荀子對人生對社會的獨到思考,像涓涓流水,世世代代滋潤著中華沃土。他那明於天人之分的第一聲呐喊;他那人性本惡、應當終生學習以完善人格的強烈呼喚;他那勇於擔當、追求真知、鍥而不舍、百折不回的精神,已經永遠地注入到了中華民族的靈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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