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中,秦軍高舉大旗和各種兵器,氣勢凶猛,浩浩蕩蕩,呐喊著衝向五國聯軍。五國聯軍倉皇潰退。臨武君站在戰車上高聲呐喊:“不要跑!不要跑!”可是潰軍如潮,兵士們仍然爭先恐後地四散奔逃。


    趙高興高采烈地跑進宮來,向秦王政稟報:“我軍勝利了!那些五國的兵馬丟盔卸甲逃跑了!您看,這是呂相邦送來的軍情簡報。”


    秦王政接過簡報仔細觀看。


    趙高誇讚說:“君上!五國的兵馬來勢洶洶,可是說完一下子就完了。呂相邦真有兩下子呀!”


    秦王政把簡冊用力摔在幾案上,瞪了趙高一眼。趙高膽怯地後退。潰敗的五國聯軍兵士卷旗息鼓,似潮水般向函穀關外逃奔。臨武君的戰車駐立在函穀關關口,聲嘶力竭地呐喊:“不許跑!”


    他看見韓國的將軍乘坐兵車跑過來,立即驅車截住道路,拱手正色道:“你是韓國帶兵的將軍,怎麽能臨陣脫逃?”


    韓將說:“哪個臨陣脫逃?你難道讓我們韓國的兵馬都白白死在秦軍的手裏嗎?”


    臨武君怒道:“我告訴你,在戰場當逃兵,這是犯罪!”


    韓將辯解:“你作為五國的三軍主帥,指揮有誤,應當首先領罪!”說完就走。


    臨武君叫喊:“你敢逃跑,我殺死你!”


    “你敢!”韓將命令車夫奪路飛奔而去。


    臨武君大聲喊叫:“站住!站住!”


    韓將繼續帶兵逃跑。臨武君氣憤地拉開長弓,向韓將射出一箭。韓將中箭而亡。


    臨武君向其他逃跑的士兵喊叫:“不許逃跑!哪個敢逃跑,與其同罪!”


    韓國的兵將被鎮住了,但是其他三國的兵馬依然急速潰退。


    突然,一箭飛來,射中臨武君。臨武君疼痛地難以站立,接著又飛來數箭刺中臨武君。他堅強地忍痛在兵車上站立,繼續向狼狽逃跑的兵士大聲喊叫:“不要跑!不要逃!掉回頭去,抵抗秦兵!掉回頭去,抵抗秦兵!……”


    兵士依然像潮水一樣從他的車前湧過。臨武君望著眼前的情勢,喪氣哀歎:“咳!兵敗如山倒,完了!完了!……”


    失敗的厄運讓臨武君無可奈何,他回到楚國,手拄拐杖一步一拐地進入令尹府,在春申君麵前痛心地伏地哭泣。


    “將軍!……”春申君急忙搏抉起臨武君。


    臨武君誠懇地表示,五國聯軍兵敗,願意接受大王和令尹的懲處。


    春申君安慰他,問他傷勢如何,要請禦醫為他診治。臨武君不接受,他告訴春申君,如今他的心痛勝過傷痛。


    春申君鼓勵他,聯軍雖然失敗,可是你帶兵殺進函穀關,逼近鹹陽隻有百裏,你是有大功的。


    臨武君搖頭:“不!大王和您對五國聯合之兵寄予莫大希望,而我作為聯軍主帥,辜負了您和君上。請令尹治罪!”他重又跪倒在春申君麵肖ii0


    春申君為之動容,雙手攙起臨武君:“將軍!聯合五國之兵攻伐秦國,乃是黃歇之主張。假如治罪,應當接受懲處的不是你,而是黃歇我呀!”


    聽到春申君的話,臨武君感動:“令尹!……咳!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呀……”


    春申君勸慰他,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將軍不要過於傷心,你已經盡了你的職責。可臨武君依然懊悔,怎麽能這樣呢?怎麽會是這樣呢?春申君告訴他,如今什麽也不要想了,你身上箭傷沉重,養傷最為要緊。


    臨武君依然感慨不已:“令尹!也是我心血來潮,隻想到率領五國之兵去狠狠地懲罰虎狼般的秦國,竟然聽不進荀老夫子逆耳的肺腑之言。想不到,想不到會敗得這樣慘。咳,悔不該呀!悔不該不聽荀老夫子之良言。”


    春申君也甚是愧海:“是呀!你我這把年紀,本不應該像年輕之人,衝動難以抑製。咳!假如我們能聽荀老夫子的逆耳之言,還會有今天嗎?”


    “我要到蘭陵去!”臨武君說完便拄著拐杖,急步走出春申君府邸。春申君追出門來,呼喚他,說你的箭傷未愈,不要去了。臨武君立即把拐杖甩掉,挺起身子:“令尹,你看我這不是很好嗎?”


    春申君勸他將養些時日,待箭傷瘡愈,再去見荀老夫子不遲。臨武君卻說他與荀老夫子有言在先,末將不能食言。說著便上了軒車,徑自而去。


    陳囂向荀子稟報五國聯軍失敗的消息。荀子心情沉重。陳囂說老師!果然不出您的所料!”


    荀子歎道:“咳!我並不願意言中啊!有大技巧的人,在於不去做那種不能做的事情;有大智慧的人,在於不去想那種不能想的事情。隻憑借自己的願望,不顧及事情本身的既有之規,怎麽能夠不失敗呢?”


    臨武君乘車向蘭陵急行。軒車顛簸得臨武君一陣陣傷痛難忍,他不得不平躺在車上,以減輕疼痛。


    來到蘭陵縣衙門外。臨武君強忍傷痛,堅強地站起身子,走下車來。車夫要去搏抉,臨武君把車夫甩開。


    荀子迎出衙門,臨武君見到荀子便慚愧地跪地叩頭,因箭傷疼痛,幾乎跌倒。荀子急忙搏抉。臨武君堅強地站立,說沒有什麽。荀子請他進衙內敘談。


    “老夫子!我不明白,浩浩蕩蕩的五國聯軍,怎麽能說垮就垮得那麽慘呢?”臨武君對於失敗依然耿耿於懷,“從前幾次合縱,哪一次也沒有能夠過了秦國的函穀關。而我們,不僅過了函穀關,還到了離鹹陽不足百裏的蕞地,眼看就要打進鹹陽城,活捉小秦王贏政。可是,秦軍一出動,五國之軍就像驚弓之鳥,一哄而散。真真氣煞人也!氣煞人也!”他突然“哎喲”一聲,用手捂住了腰部。


    荀子為他分解,要臨武君不要傷心。說五國聯軍的失敗,乃是必然。你做統帥失敗了,別人做統帥一樣也要失敗。因為五國之軍,本不一心。你想要打勝仗,可能嗎?那些縱橫家到處喊什麽合縱呀、連橫呀,全是為了騙取個人功名利祿的欺人之談。


    臨武君對荀子的話依然不解。荀子繼續說:“君王治理國家,隻有用大道正理才能使國家大安定、大繁榮。大道正理是什麽?是義立而王,信立而霸。掌管國家政權的人,實行義,就能統一天下;堅持信,就能稱霸諸侯;玩弄權術就要滅亡。孔老夫子沒有立錐之地,可是他用義立身,就能夠名顯天下,垂於後世。假如君王隻追求一時的功利,不伸張禮義,不講信用,對內欺騙百姓,對外欺騙盟國,今天勾結這個打那個,明天勾結那個打這個,天天玩弄權術搞陰謀。如此,盟國就懷疑他,敵國就輕視他,這樣的國家能持久嗎?”


    荀子把話收住,他說:“隻有仁義之師才能打勝仗,得天下。一群爾詐我虞、各懷心思的軍隊聯合在一起,絕不能打勝仗。所以,你的這一仗,失敗了,那是在所必然;勝利了,那才不合乎常理。”


    臨武君這才明白了他失敗的原因,明白了荀子講的大道正理,因而更加激動,更加悔恨。他猛地站起身來,說:“老夫子!高論,高論!你我相識多年,可我,對您是相認不相識。這些話您在趙國就說過,我未能明白您的大道正理,沒頭沒腦地白活了幾十年,白白打了許多糊塗仗,白白流了那麽多的血,白白死了那麽多的人!我,我,我糊塗!我隻能算作一個不通事理的武夫!啊!……”


    他堅強地忍住劇烈的疼痛,挺身站立,繼續說下去老夫子!……末將此來,不為別的,隻為上次拜訪,我對您說過,假如失敗了,一定再次登門來向您賠罪。末將言而有信,我再次登門來了。我要向您說,我……我,我佩服您!因為沒有聽從您的至理名言,遭到如此的慘敗,我向您謝罪!”他鄭重地俯身跪地向荀子叩頭。


    荀子急忙搏抉。臨武君站起身來說他要告辭了。荀子要他休息一時再走。陳囂也勸他不要走,休息休息。可是臨武君堅持要趕回都城去。他努力挺直身子走出縣衙,荀子與陳囂隻好送臨武君出門。


    荀子望著這位血性剛烈的將軍,流下了兩行熱淚。


    軒車的駟馬昂首長嘶,像是為主人送行而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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