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周一工作例會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這也是多日以來幾派矛盾慢慢積累的結果。那天照例是陳局主持會議,他要逐一聽取幾件大項目的進展情況,王安全、朱必達、王海娜分別各項目具體負責人作了匯報。匯報的時候,場麵一直是平靜的,雖然也許內裏早就暗流湧動了,但至少表麵上大家都還保持了一團和氣。


    風雲突變發生在王安全提出“美村”項目的時候,他說這個項目不錯,是上海一家叫韻江南公司開發的,如果在全市鋪開,不僅可以為c市農村的美麗鄉村建設增添一抹亮色,對正在如火如荼進行的國家級公共文化服務示範區創建也具有重大意義。先期已與韻江南公司進行了接觸,他們也派人來考察了d縣一個汊澗村,他們公司創意很新,操作性強,可以先讓他們去設計包裝幾個村,成熟了再進一步推廣。王局所說的韻江南公司就是何偉正在籌建的一個子公司,是專門為“美村”項目設立的,不過,聽何偉說,現在還是一個空架子,要通過包裝汊澗村正式成立起來,他說這叫做公司跟著項目走,他有信心把這個子公司做成他們公司拓展新領域的一個排頭兵。


    王局話音未落,王海娜第一個發難,她甩著臉子說:“在c市實施美村項目,還交給上海的公司來做,我不同意!”


    眾人一驚,都將目光投向了王海娜,因為她這句話裏充滿了火藥味。


    “海娜,你有什麽意見,說一說。”陳如海也將眉毛一擰,看著王海娜。最近他肯定也聽到了局裏的一些風言風語,拉幫結派已經從暗地裏變成明火執仗了,他不可能一點察覺不到。


    “c市也有這樣的公司,為什麽要舍近求遠?!”王海娜的目光在朱必達和我這邊掃了一下,頗有意味。


    我暗道一聲不好,王海娜要壞事!她肯定知道何偉是我的大學同學了,她雖然按兵不動,但她現在有汪昭這樣的馬仔鞍前馬後效力,她對什麽情況都一清二楚。


    “c市哪個公司有這樣的資質和檔次嗎?”王局鐵青著臉,強壓著怒火反問道。一切的跡象都表明,他對王海娜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某種極限。


    陳局也皺著眉頭,轉頭看著王海娜。自從王海娜當上副局長之後,這個女人的權力欲望仿佛是一個深藏在體內的魔鬼被釋放了出來,加上背後有吳秘書長和市委書記張福友撐著腰,這女人簡直要逆天了,對陳局有時候也愛理不理的。在周一工作例會上也多次頂撞陳局,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陳局雖然年輕,但在官場上也是曆練很久了,碰到王海娜這種漂亮風騷、權力欲望特別強、背後又有靠山的女人,他采取的是隱忍和靜觀其變的策略,但這個忍耐也不是沒有限度,這要看王海娜知不知道適可而止。


    “有好幾家,比如新王朝文化。”王海娜對王局冷峻的眼神視而不見,一邊說,一邊滿不在乎地捋了捋短發。為了有一副幹練的形象,當了副局長之後,她就把原來一頭黑瀑布似的頭發剪掉了,留了一頭的齊耳短發。


    王海娜提到的新王朝文化公司我知道,老板就是我和厭惡的老對。老對這人別看其貌不揚,但很有經營頭腦,他開的那家茶樓,專招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名為茶館服務員,暗地裏都給市裏頭頭腦腦的搞特色服務,有的服務員才十七八歲,但有的當官的就好這一口,老對就投其所好,利用茶樓打掩護,把黑手都伸到了學校,用金錢打動那些學習不好的小太妹,然後又通過她們拉攏一些涉世未深的女中學生,參與到這個隱蔽的賣淫鏈條裏來,老對獲利頗豐,又掌握了一些市裏領導的把柄,順勢開了一家新王朝文化有限公司,把市政府許多文化項目工程承接下來,幾年下來賺得盆滿缽滿。王海娜當了副局長之後,老對就成了進出她辦公室的常客,估計沒少給王海娜好處。以前遇見我還客氣地打招呼,現在如果正巧在局走廊裏遇見他,他總是故意裝著沒看見我,頭仰得高高地過去。我本來就看不上這種人,他這種白眼狼的做派就更犯不著跟他去理論了。


    “你說老對?!”王局一臉不屑,“他是搗糨糊的,能做成什麽事?”


    “王局,話可不能這麽說。”王海娜將柳葉眉一挑,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王安全,“老對怎麽了,他也是我們c城的文化名人,大收藏家,生意都做到全國去了,我們不應該對他有偏見。”


    “不是有偏見,我是擔心有人被他喂飽了。”王局斜睨了王海娜一眼,譏諷道。


    “你說誰被他喂飽了?”王海娜果然受到了刺激,一張臉漲紅了。這漂亮女人要是被官場熏久了,那張臉孔也會被扭曲,莫名地變得難看起來。


    “我又沒說你,別那麽激動。”王安全鼻子裏嗤了一聲。


    “好了,你們別爭了,談正事。”陳局掃視了他們倆,臉色也變了,口氣也嚴厲起來。


    “反正這個項目交給上海的公司做,我就是反對!”王海娜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像一個潑婦撒起潑來。


    我很擔心她這時候把我和何偉是大學同學這層關係說出來,那樣就很糟糕了,一時還真解釋不清。但王海娜竟然沒有說,我想她肯定還是留了一手,或者說她還忌憚著我手裏握有她和吳秘書長在金海岸賓館幽會的把柄,不想一下子撕破臉皮。


    “這個議題我們先放一放,討論下一個!”陳局說,也許他也感覺到會議室裏緊張的氣氛,想先緩和一下再說。


    朱必達一直靜靜地坐在位子上,似乎都一切都了然在胸。有了王海娜這個妖精在攪和,局裏一下子變得烏煙瘴氣起來,明顯分成了幾個派別,他似乎隻能和王安全聯手才能去對抗咄咄逼人的王海娜。這次何偉的事他暗中幫了很大的忙,不僅同意何偉對“美村”項目進行前期考察和規劃,還及時去和王安全作了匯報和溝通。


    第六屆古巷文化節的籌備千頭萬緒,但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電視劇《古巷深深》央視一黃播出的事情因我們上次的北京之行也基本敲定。朱必達具體負責的這塊工作沒有再引起多大爭議。


    討論到新圖書館建設項目一事時,會場上風雲再起。當王海娜說出此項工程經招投標最後確定由海陽建築安裝公司承建的時候,王安全發聲了:“據說這個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王海陽,是王局長的弟弟?”


    此話一出,全場震動,大家都將目光投向王海娜,看她怎麽反應。王全安這是一次早有準備的反擊,除了王海娜那派的人,比如唐從軍、汪昭、韓處長、鮑桐等人,其他的人都願意看一出好戲,畢竟王海娜在局裏弄權至今,已經得罪了不少的人。平時大家都敢怒而不敢言,現在第一副局長王安全帶頭狙擊這位女強人,大家當然樂得作壁上觀,等待看王海娜的狼狽相。我和朱必達對視了一眼,我們的心裏都很明白,如果一定要論派別,我們倆當然隻能是站在王安全這一邊了,雖然實際上王安全和我們的關係並不緊密。


    王海娜聞言果然臉色驟變,一雙丹鳳眼瞪圓了,似乎能噴出火來,她說話聲音也變了:“王局,你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啊,隻是在陳說一個事實。”王安全不動聲色地說。


    “王海陽是我弟弟,但他的公司是通過正規投標競標的。”王海娜強詞奪理,但語氣裏不自覺地透著一股虛。局裏上下沒人不知道她在搗鼓折騰,調動了方方麵麵的關係,喂飽了各路人馬,這才讓他的弟弟拿下新圖書館這麽大的一個工程。據說她還不知足,要讓她的弟弟繼續承建新博物館和新文化館工程,這也太喪心病狂了一點。


    “正規的投標競標?!”王安全反問道,目光犀利地瞪了王海娜一眼,“那麽多公司,特別是上海、杭州的大公司過來競標,他們反而競爭不過一個包工頭出身的小公司?”


    王海娜被揭了老底,臉上再也掛不住了,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冷不丁地把滿屋子的人都嚇了一跳,她手指著王安全聲嘶力竭地嚷道:“王安全,你說誰是小包工頭出身?誰是小公司了?你這是肆意汙蔑,你要為你說的話負責!”


    “我是不是汙蔑,大家有目共睹!”王安全也鐵青著臉,把手中的筆往桌上一砸,衝著王海娜義正辭嚴地說道,“王海娜,別以為你攀上了什麽高枝,就能在局裏為所欲為,別人怕你,我王安全不怕你,有什麽招你盡管放過來!”


    這句話等於把王海娜利用美色往上爬的麵目給一下子戳穿了,眾人都被王安全這句大膽的話嚇懵了,誰不知道現在王海娜攀上了市委書記張福友啊,不久前還有人在白鷺山莊裏看見王海娜和張福友在一塊,現在可以說是炙手可熱,難道王安全不考慮自己的仕途了,這樣揭王海娜的老底,要是她去張福友那裏去告一狀,王安全這個副局長烏紗帽馬上就得給摘了。


    我不禁為王安全捏了一把汗,他這個人平時喜歡看書寫文章,屬於那種官當得好、文章也寫得很不錯的人,經常在有影響的報刊和雜誌上發表散文、小說,是c市作家協會的副主席。文章能寫到這種程度的人,大多還葆有一顆有溫度的良心,但這種良心在官場上卻不值錢,更多的時候是成了升官的絆腳石,所以雖然王安全的個人能力很強,但升遷的腳步卻一直很慢,和他同樣起步的大學同學,最厲害的都當上一個地級市的市長了。


    陳如海的臉上也變了色,但他還是按兵不動,看著兩個副局長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也許他心裏對王海娜張揚的做派早就忍無可忍了,但他城府深,考慮更多的是自己的官帽和仕途,所以選擇了隱忍。現在王安全這個書呆子衝出來了,他當然樂得看見這樣的場麵,自己毫發未損,卻能將自己厭惡的對手傷得體無完膚,這才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啊。


    “王安全,你不要血口噴人!”王海娜跳起來,完全是一副潑婦的模樣,一張臉也有點變形了,她想朝王安全撲過去,但被坐在她身邊的唐從軍給拉住了。


    “這還開什麽會,你們太過分了!”陳如海臉色鐵青,他用力地捶了捶桌子,憤怒地說,“文化局不是你們家後花園,想怎麽就怎麽,我們頭上還有黨紀國法在!”


    畢竟是一局之長,他這麽一吼,眾人瞬間都安靜下來,王海娜像一個鬥敗的公雞,將頭低垂下來,但她的牙齒是緊咬著,雖然眼角裏不自覺地湧出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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