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哥嗎,我薑病樹。”


    在最後下結論之前,薑病樹還需要和老員工們確認一下。


    他拿出了荀饗準備的專用聯絡器,和肺區的棋牌室會議室進行通訊。


    不過他才剛說完,荀饗就急道:


    “薑病樹你怎麽現在才聯係我們!你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徐姐已經在趕來……”


    “停,荀哥,我們不要浪費時間。我現在需要知道一點事情,關於病域,病魔執念引發的初始病變,與其他病變之間有沒有什麽聯係?”


    薑病樹打斷了荀饗的話語。


    荀饗一愣,不要浪費時間,這話怎麽聽著有點耳熟。


    馬涼聽著這話,尋思莫非這小子找到了線索?他語速奇快的說道:


    “我和相都不負責參與任務,我們對病域的了解不算很深。”


    “不過車姐說過,有些病域,在形成之初,就會出現大量病變。”


    “而這些病變會導致場麵很溷亂,但卻溷亂得井然有序。車姐說病因所引發的第一個病變很重要。”


    “不過具體的,車姐也沒有解釋,隻說病域至今還存在很多無解的問題。”


    溷亂得井然有序?


    這個說法還挺新奇,薑病樹略一琢磨,明白過來了。


    他要聽的就是這個。


    “謝謝荀哥馬哥,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什麽你知道該怎麽做了?現在你快點找地方……”


    嗡。


    電話掛斷。


    百川棋牌娛樂室會議室裏。


    屏幕裏荀饗和馬涼對視一眼:


    “他到底要幹什麽?”


    “在病域裏,我們棋組織的人,還能幹什麽?”馬涼歎道。


    這個問題的答桉顯而易見。


    荀饗沉默。


    這個新人難道打算以自己的力量來淨化病域?


    ……


    ……


    五號線。


    薑病樹知道,老員工們擔心自己處理不過來。


    他自己也擔心。得知車姐已經在路上,薑病樹安心不少。


    可眼下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刻。


    “溷亂得井然有序,車姐經曆過不少病域,既然這樣說,自然是得到了驗證。”


    “眼下的情況,正好符合車姐的說法。”


    地鐵列車裏很溷亂。但溷亂都是一節一節的。


    互不侵犯。


    薑病樹還記得一件事。在唐氏別墅第九棟裏。


    他的臉貼在了冷凍櫃上,看到了那個死掉的,引發陰寒病變的女人。


    “女人明明死在了餐廳,可陰寒氣息卻不在餐廳裏。而是在樓上的臥室裏。”


    “這裏頭或許是有邏輯的。”


    “假如將初始的,病因所引發的病變比作一家之主。”


    “那麽後續的病變,就是家裏的新成員。”


    “病魔執念作為家主,它所在的位置,短時間內,應該是無法與其他病變疊加的。”


    “隻能將其他病變,安排在不同的地方。”


    這個猜測薑病樹也沒有辦法驗證。


    畢竟車姐說過,病域至今還存在很多無法解釋的東西。


    隻不過比起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走,他隻能選擇相信數據和自己的經曆。


    他確信,病域到最後會變得非常危險和溷亂。


    但根據車姐的說法,以及自己的經曆——


    在“短時間內”這個前提下,病域是可以找到一些規律的。


    “就像是治病,發現的越早越好治療。但病人的病情還在不斷惡化。”


    薑病樹也不知道,這個短時間到底多短。


    有的病,蔓延擴散很慢。


    而有的病,一旦出現,很快就能擴散全身。


    如果將九號別墅看作病人甲,將地鐵列車看作病人乙。


    那麽病人乙便是一個體質更弱的人,各種病變在他身上,會更容易蔓延。


    “所以綜合下來,沒有其他病變,純粹感到渴的車廂……就是病因所在的車廂。”


    【這樣的車廂一共七間,叁號,四號,十號,十一號,十叁號,十四號,十五號。你還需要更細致的推理。】


    薑小聲的聲音傳來。


    時間真的很緊急,才這麽一會兒,沒有發生額外病變的車廂,就隻有六個。


    薑病樹知道,死掉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短時間內”這個唯一優勢,也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薑病樹拍打著自己的臉,讓自己盡可能集中精神。


    “僅僅是病域的特征分析,這隻是初步診斷。”


    “身為域醫,我必須要有更細致的診斷。”


    薑病樹的腦海裏浮現出了許許多多的關於病的知識。


    無法生病,就渴望生病。


    病孵所那些疾病手冊,在小時候的薑病樹眼裏,簡直就像是超能力手冊。


    在同齡孩子們討論病魂,病影忍者,進擊的病魔時,他則是自己看著病冊,腦補各種故事。


    也因此,薑病樹對很多病比較了解。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有薑小聲。


    薑小聲時不時會發聲,告訴薑病樹誰誰誰有什麽病。


    薑病樹便會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麽病,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有。


    一來二去,才真正對病有了一定認知。


    “渴水。越喝越渴。從那個雙馬尾女孩的反應來看,病魔執念在生前,應該是活活渴死的。”


    “這種執念導致他對水有異常的欲望。”


    “可是一個人,怎麽可能會被渴死?在這樣的環境裏,周圍怎麽也不至於被渴死。”


    如果是沙漠,當然很好想,求而不得,你想喝水都不行。


    但這是列車上。


    周圍的人不至於看著他被渴死。


    “難道他不能被人發現?不對,都快死了,還能強行忍住不喝水嗎?”


    “人在有水有食物的情況下,還能餓死自己渴死自己?”


    一個錯誤的可能性被薑病樹排除。


    “仔細想想,再仔細想想。”


    薑病樹感覺腦海裏似乎隱隱有了某種聲音。


    這個聲音他不陌生,正是某車廂裏特有的魔性bgm。


    “糟糕,病變開始擴散了?”


    【隻是一個征兆,還來得及,但時間真的不多了。】


    薑小聲的聲音,讓薑病樹稍微冷靜了一些。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那節明星宣傳車廂附近,周圍的幾節車廂都開始發生病變。


    車廂裏的人,都開始跳起詭異的舞蹈。


    同時夾在最中間的車廂,裏麵的乘客不僅開始跳舞,甚至看到了周圍人的臉……在不斷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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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狀越來越奇怪,眼耳口鼻彷佛在緩緩挪動。


    擴散即將到來。


    病域即將成為一個溷亂的地獄。就像是病人的病情,即將進入下一個階段。


    巨大的壓力之下,薑病樹雖然焦慮,但沒有被壓垮。


    “昨晚的會議裏,他們除了給我講病域的基本知識,也講到了地鐵列車的構造。”


    “叁號車廂是垃圾區,所有乘車垃圾會統一的搜集,在對應站點再由其他人員運送去垃圾站。”


    “所以如果攜帶了某種東西,最好就藏在靠近叁號車廂的地方。”


    薑病樹開始朝著四號車廂跑去,狂奔。


    “確實有些病,會導致越喝水越渴,上次經曆的腐犬病的前身,狂犬病其實就有這種症狀。”


    “但人的身體,即便會製造出錯誤的感覺反饋,卻不會真的讓一個人渴死。”


    “病人隻會覺得渴,可是水其實已經是補足了的。”


    “不至於喝水還能活活把自己渴死。除非有外物。”


    “對,這就是關鍵,外物!”


    狂奔的過程裏,薑病樹遇到了好幾節奇怪的車廂。


    他經曆了渾身有蟲子在爬的感覺。


    經曆了一旦進入某個範圍,身體就會一點一點出現“鐵鏽”的感覺。


    第六車廂裏,薑病樹更是險些因為空間錯亂的感覺,在完全不複雜的車廂裏,差點迷路。


    第五節車廂,所有人的暈車抗性降低到了負數。


    瘋狂的嘔吐讓他也忍不住幹嘔起來。整個車廂滿是汙穢之物。


    但他沒有停止狂奔,一邊忍住嘔吐的欲望,朝著四號車廂走去。


    走過短短幾節車廂,他彷佛用了小半條命。


    終於,他抵達四號車廂。


    四號車廂裏,還是有不少乘客,這些乘客渴的難受不已。


    有人甚至用頭錘地,想要用其他刺激來壓住渴的感受。


    這些人很多,可薑病樹還是一眼就找到了那個男孩。


    這個男孩身體的許多地方,彷佛鍍上了一層黑色的寶石。


    如黑曜石一般的皮膚,正在一點點擴散,要將屬於人的部分,徹底蠶食。


    他雙眼充滿了無助,即便早已死去,薑病樹也能感受到,那最後一刻的絕望。


    在進來的時候,薑病樹還在想,自己的猜測或許是錯誤的。


    但看到男孩的一瞬間,他就知道猜對了。


    男孩靠坐在第叁車廂的入口處。


    大概是想著,如果工作人員來了,就趕緊躲進去,躲在那些垃圾角落裏。


    這不新鮮。


    因為某些原因,肺區和胃區很多人都這樣做過。


    “我,想喝水。”


    當薑病樹走進來,男孩看了一眼薑病樹,用有些空洞的聲音說道:


    “我,想喝水。”


    男孩的皮膚,在薑病樹靠近的過程裏,已然有大半被詭異的寶石黑覆蓋。


    薑病樹拿出了刀,那是荀饗為他準備的武器。


    上一次,他靠著一張嘴,用滿足執念的方式,完美淨化病域。


    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無法淨化執念。


    男孩的執念就是喝水,但如果你真的天真的去喂水給他。


    他隻會越來越渴。


    整個病域的所有人,也會越來越渴。死的人會越來越多。


    這是一個陷阱。


    有些執念,永遠無法達成。


    ……


    ……


    幾天前,薑病樹聽到了一則新聞。來自病城八點半這個欄目。


    新聞是這樣說的——


    “城外勢力‘黑石病寨’的多條走私渠道被端。”


    “不過目前市場上,‘黑石病寨’的貨物,依舊有很大的需求,有這樣的需求量,想必‘黑石病寨’不會善罷甘休。”


    他前麵一直在想,到底什麽病,能夠把人活活渴死。


    為什麽喝了水,這種渴的感覺會變得更強烈。


    當想到外物的時候,薑病樹就有了答桉。


    以前的黑石病寨,有著特有的運貨渠道和路線。


    但被四大集團之一的紅魔方端掉之後,就隻能鋌而走險。


    薑病樹並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麽。


    甚至這個男孩藏在身體裏的東西,是不是和黑石病寨有關,他也同樣不清楚。


    隻是看著男孩身上的反應,他基本斷定了一件事。


    這個男孩身上攜帶著某種特殊的藥物。


    這種藥物遇水而溶,可一旦溶解,會讓身體產生某種強烈的刺激。


    他也不知道男孩體內到底藏了多少藥物。


    從男孩身體都被黑石一般的皮膚覆蓋,看得出這個劑量絕對是致死量幾百倍級別的。


    已經可以猛烈到讓人的身體發生異變。


    攜帶藥物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


    胃區的窮人很多,他們比肺區更具攻擊性,更鬧騰。


    為了生存,他們能夠做出很多瘋狂的事情。


    比如販運一些四大集團不允許使用的廉價的某種藥物替代品。


    這些藥物,有的是能夠緩和人的痛苦,有的則是提高人免疫力,用於將病魔孵化到下一個階段後使用。


    藥物大多極為昂貴,肺區和胃區根本用不起。


    但隨著四大集團開始內鬥,漸漸許多廉價藥物出現。讓胃區和肺區的人看到了希望。


    這些藥物被四大集團列為禁藥。


    可所有人都清楚,藥不是禁藥,隻是威脅到了四大集團的利益。


    禁藥自然無法正常銷售,隻能通過各種隱蔽的方式運輸,銷售。


    當然,男孩體內藏著的藥物,隻怕是更為禁忌的東西。


    “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到來。操,薑病樹,可別在這個時候猶豫!”


    薑病樹握緊了刀,因為繼續耽誤下去,一定會出現更多死亡。


    所以他必須殺死病魔執念,抹除病因。


    盡管這不是殺人,對方早已經死去,可他還是有些不適應。


    咬了咬牙,薑病樹心一橫,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


    似乎身邊的男孩,也感覺到了什麽。


    身為病魔執念,他所影響的人很多,可自身卻很脆弱。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於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照片。


    “我的妹妹,救救她……”


    說完這句話後,男孩竟然有些滿足,下一秒,他又開始重複一句話:


    “我,想喝水。”


    薑病樹一愣,準備揮刀的手停住。


    【這是他成為病魔執念後,最後的,身為“人”最後的意識。


    病魔執念剛剛誕生之初,還會具備人的小部分意識。但很快就會消失。】


    薑小聲的聲音傳來。


    淨化病域,往往會有兩個方式——殺死病因,或者完成執念。


    執念往往和自己死亡時的感受有關。


    【這個男孩,臨死之前最大的感受是渴。但因為特殊的外物影響,無法完成執念。


    病魔執念,隻能有一個執念。其餘的執念,會隨時間慢慢消失。


    他的妹妹,大概是他的第二個執念。


    如果不是臨死的那一刻,外物刺激作用下,他對水的渴求過於恐怖,這本該成為第一執念的。】


    人的一生,有很多求而不得與遺憾。執念也自然不止一種。


    病魔執念隻會保留最為強烈的那種。


    【薑病樹,收下它吧,然後心無愧疚的殺了他。他會感激你的。】


    再也沒有時間可以耽擱,薑病樹不再猶豫。


    鋒利的短刀,猛地刺入了男孩的咽喉,那裏還沒有被黑石一般的皮膚包裹。


    刺進去的瞬間,男孩竟然感覺到了一絲解脫。


    那種無窮無盡的渴,似乎在這一刀之後,開始消散。


    一道消散的,還有男孩的身體。


    不到十秒的時間,男孩的身體徹底消失,像是身體化為塵埃,但這些塵埃,無法觸碰到。


    男孩最後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但或許就如薑小聲所說的——


    他在道謝。


    如今,他唯一存在的痕跡,便隻在那張照片裏。


    照片裏的另一個人,是一個麵無表情,坐在輪椅上的女孩。


    可女孩並不是殘疾,薑病樹注意到了照片的背景——


    心區第叁精神係病孵所。


    這個地方他沒有聽說過。


    但想來,男孩鋌而走險,販運能讓皮膚變成黑石一樣的危險藥物,該是為了他的妹妹。


    薑病樹收好了照片,然後拿出電話,聯係荀饗。


    “薑病樹你怎麽樣了!聽著,車姐很快到了,你再忍忍!”


    荀饗很急,幾分鍾的時間,足以讓病域發生很多變化。


    薑病樹露出了笑容,他就像是剛剛給一個人做完手術,準備跟同行們嘚瑟嘚瑟。


    甚至已經幻想見到主帥了。


    “荀哥,我沒事了,告訴車姐,不用擔……”


    話沒有說完,薑病樹卻忽然無法動彈。


    哐當一聲,手機掉在了地上。


    他隻感覺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禁錮住一樣。


    “薑病樹?喂?喂?你怎麽了!說話啊!”


    落在地上的手機,傳來了荀饗擔心的聲音。薑病樹無法回應。


    砰!


    手機被瞬間踩碎。


    看著眼前出現的一名帶著麵具的男人,薑病樹瞪大眼睛,


    這個男人和薑病樹一般高,臉上的青銅麵具,刻著奇怪的紋路,彷佛某種古代文字。


    “薑病樹先生,你的表現很精彩,你通過了麵試。現在,我正式邀請你加入我們。”


    麵試?


    薑病樹一聽麵試,下意識轉了轉眼珠子,這大概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他瞳孔一縮,因為在對方的手上,看到了一枚戒指。


    戒指上,刻著一個黑色的字。


    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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