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輕輕頷首,背著手望向頭頂那有些窄小的窗口,聲音帶著幾分喑啞:“在寧國皇城之中,我有幸結交了一位好友,文韜武略,無一不精,身邊亦是諸般才能之人皆有,倒是讓我開了眼界,我與他相談甚歡。”


    雲裳蹙了蹙眉,不明白方才還在說議事殿中懸絲診脈一事,為何突然便提到了寧國好友?


    鬼醫低下頭,看了一眼雲裳,方道:“你雖年紀輕輕,從這請脈一事來瞧,也是個心思靈活的人。你自知定會有人會想方設法讓我入宮來,揭穿真相,便自個兒主動安排了此事,讓人覺著你坦坦蕩蕩。設計懸絲診脈,以便實行你的計劃謀略。且沒有第一個便出來,反倒是讓其他人先來診脈,而後你再行診斷,明麵上你可以說是在考驗我的醫術,我卻知曉,你是在確定我的身份。”


    雲裳靜靜地聽他說著,神色未動分毫。


    “你從殿中出來之時,還故意讓丫鬟出聲,提醒我注意你的衣裳下擺,我一瞧見那鳳尾,便已然猜到是你。你以丫鬟的脈象給我診,脈象本是正常的,若我說脈象一切正常,便也可以洗脫你不孕的名聲。若我說你不孕,你便可以像方才那般揭穿我,我說的可對?”鬼醫望向雲裳,笑了起來。


    雲裳點了點頭:“先生所言,分毫未差。且我相信,先生即便是通過把脈知曉了我命人冒充了我的脈象,先生也斷然不會直接揭穿。”


    “哦?”鬼醫挑了挑眉:“皇後娘娘為何如此確定?”


    鬼醫頓了頓,又接著道:“且,是在知曉了有人曾經找過我之後。恐怕,皇後娘娘如今也尚未查出,那深夜來訪,卻甩掉了娘娘的暗衛的人究竟是誰吧?”


    雲裳勾了勾嘴角,笑了起來:“本宮的確未曾查到,不過方才卻已經猜到了。是,劉文安,先生說,本宮猜得可對?”


    鬼醫沒有回答雲裳的問題,卻帶著幾分好奇地望著雲裳道:“娘娘為何這樣猜測?”


    雲裳倒也沒有想過隱瞞:“一則,夏侯靖雖然曾經也下令查找先生下落,意欲阻止先生來為本宮治病,隻是先生身邊,本宮派去的是輕功最好的暗衛,本宮保證,夏侯靖身邊定然沒有能夠擺脫本宮暗衛追蹤的人。二則,先生知曉本宮玩的把戲,未當麵揭穿不說,還仍舊在診脈之時,說出了本宮不孕這樣的話。這說明了一件事情,先生是說給別人聽的,既然是要說給別人聽,那人當時多半便在議事殿中。本宮方才仔細想了想議事殿中的人,有那樣的武功造詣之人,隻怕唯有劉文安了。”


    “不愧是蕭遠山的外孫女。”鬼醫聞言,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雲裳聽他提起外祖父的名字,想起他先前突然說起在寧國認識了一個誌趣相投的好友,心中恍然大悟:“先生在皇城相交的好友,便是外祖父?”


    鬼醫點了點頭,“是,我今日之舉,亦是存了心思想要看一看,蕭遠山一直誇獎的外孫女,究竟是一個如何厲害的人物。雖然比起你外祖父來,始終差了一些火候,隻是不到雙十年華,便有如此風采,卻也難得。你尚未告訴我,你方才為何這般確定我不會當著眾人的麵直接揭穿你的把戲呢?”


    聽他又問起此事,雲裳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這其中倒是全然沒有什麽精妙算計,隻是單純的因為,我相信父皇,相信陛下罷了。先生在寧國皇城之中便接到陛下書信,且毫無保留地透露給了父皇,父皇自然是對先生千叮萬囑的。且陛下在我提出讓先生進宮請平安脈之時,並未阻攔,我便知曉。即便是有人深夜造訪,先生隻怕也是不會傷害我的。”


    鬼醫聞言,便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懂算計,卻還重情義,我喜歡你這xing子。來來來,你伸出手來,讓我好生給你把個脈。”


    雲裳抿嘴笑了起來,倒也毫不扭捏地伸出了手,鬼醫伸手搭在了雲裳手腕上,雲裳靜靜地站著,心中卻覺著,有些緊張了起來。自從她知曉自己不孕之後,便害怕被人知曉此事,從未讓旁人有機會碰到她的脈象。她自個兒倒是經常自己給自己把脈,隻是奈何她醫術不精,卻是瞧不出太多的東西來。


    “卻是受損嚴重。”鬼醫輕歎了口氣,收回了手,背著手在牢房中走了兩圈,才轉過身,又握住了雲裳的手,半晌才道:“不過,好在此前你似乎一直在用湯藥進行調養,這湯藥倒也開得不差。”


    雲裳輕輕頷首,淺笑著道:“是,滋補的方子,是雪岩神醫開的。”


    “難怪。”鬼醫喃喃道,微微眯了眯眼,“雖是受損厲害,可是如今觀這脈象,卻也並非全然沒有再懷孕的機會,隻是這調養,便尤其重要。此前的方子便挺好,不過我再加幾味藥材進去,味道會稍稍差了一些,不過效果定比原來的方子好許多。用這個方子,半年內,不能行房事,此事我再單獨同陛下說一說。半年之後,房事可行,隻是藥卻一直不能停。”


    雲裳聞言,愣了愣,眼神微微躲閃了一下,有些羞於談論此事,半晌才低聲應道:“是,我知曉了,先生告訴我是哪幾味藥材,多少劑量便是,待會兒回了未央宮我便讓人準備。”


    鬼醫點了點頭,說了幾味藥材和各自所需的多少,才又道:“小皇子我尚且沒見著人,所以不能下定論,隻是……”


    鬼醫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鬼醫抬起眼看了看雲裳,才又道:“隻是關於小皇子,娘娘怕是得做好準備,小孩子不比大人,且小皇子是在腹中便已經受到了損害,隻怕希望不大。”


    雲裳聞言,便覺喉頭似是哽住了什麽一般,半晌才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淚意,嘴角帶著幾分苦澀:“是,我明白的。”


    雲裳低迷了一陣子,才深吸了口氣,稍稍拔高了聲音道:“隻怕得委屈先生一陣子了,先生在天牢之中怕是得待幾日,我尋著空帶寶兒來給先生瞧瞧。”


    鬼醫倒是笑了起來,眼中竟帶著幾分頑劣,連連揮了揮手道:“沒事沒事,這有什麽關係,老夫心懷大誌,最大的願望,便是走遍天下,嗯,這天牢也算得上是這天下中的一部分,且是十分特別的一部分。我還是第一次來這兒呢,住一住,感受感受也挺好,挺好的。”


    鬼醫這般模樣倒是同雲裳此前聽聞的對上了號,此前那般正經模樣倒總是讓雲裳覺著,這鬼醫是假的。雲裳淺淺笑了笑,便同鬼醫告辭了,離開了天牢。


    回到未央宮,洛輕言竟已經回來了,見雲裳進來,便抬起了頭來問道:“可是去天牢了?鬼醫見過了嗎?他怎麽說?”


    雲裳瞧見洛輕言便想起鬼醫的話,麵色有些紅,走到凳子上坐了下來,低聲道:“鬼醫說,我的身子受損有些厲害,隻是此前調養得當,想要懷孕卻也並非全然無望的,他給開了一些藥,讓我加在我如今的藥膳之中。還說……”雲裳眼睛四處亂看著,卻始終沒落在洛輕言身上。


    洛輕言聽雲裳前麵一段,麵上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喜色,卻聽雲裳良久沒有將後麵的話接上,亦是有些著急,站起身來便走到雲裳麵前,伸手握住雲裳的肩膀道:“他還說什麽了?”


    雲裳咬了咬唇,低下頭輕聲道:“鬼醫說,用藥的前麵半年,不能行周公之禮。”


    洛輕言一愣,瞪大了眼望向雲裳,眼中似是帶著幾分懷疑之色:“這真的是鬼醫說的?不是你胡編亂造來騙我的?”


    雲裳聽洛輕言這麽一說,便也顧不得羞澀,抬起眼來便瞪了洛輕言一眼,厲聲道:“胡言亂語些什麽?我幹嘛要胡編亂造來騙你?”


    “哦?”洛輕言笑了起來,眼中滿是溫柔神色:“我還以為是我要的太過頻繁了一些,你覺著厭煩,所以才編了這樣的由頭來不讓我碰你呢。既是如此,那這般說來,其實裳兒對那件事情,還是極其喜歡的啊……”


    雲裳聞言,忍不住跳腳,伸手便擰了洛輕言的胳膊一下:“胡說八道些什麽?知羞不知羞?”


    洛輕言見雲裳滿麵緋紅,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猛地伸手將雲裳抱了起來,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麽羞不羞的?夫妻之事,本就是順從本心,情至深才及此。隻是,這接下來得有半年不能碰你了,想想都覺著實在是難熬,溫香軟玉便在懷中,卻是碰也不能,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雲裳見洛輕言愈發放肆了起來,便更是滿臉紅暈,心知她越是在意害羞他便愈發的肆無忌憚,便掙脫了洛輕言的懷抱,哼了一聲,走到了書桌後坐了下來,半晌,麵色才稍稍平複了一些,才道:“等空了,我將承業帶去給鬼醫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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