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隻不過換了個目的地而已。


    我跟著那些人來到美國,來到大哥居住的那所高檔公寓,他們看著我進去後,便利索的離開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繼續監視我的意思。


    我獨自拖著行李箱走進電梯,按著那些人早前報給我的門牌號去找。


    這棟公寓每一層樓都隻有三套房子,我很快就找到了大哥所在的那套。


    敲了許久的門,裏麵才隱隱有腳步聲傳出。


    門一打開,屋內就有一股撲鼻的氣味迎麵撲來,我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他看見我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僵住。


    而我站在門外,上下打量著他,一顆心逐漸沉了下來。


    心中除了悲,便是憤。


    四年未見,我怎麽也沒想到,大哥竟然會變得成這副瘦骨嶙峋的鬼模樣。


    他頭發不知道多久沒有修剪過了,長到了腋下的位置,亂糟糟的披散著,黑眼圈濃重,臉上滿是胡子渣,身上的衣服褶皺得就像十天半個月沒有換洗過,因為人消瘦下來的原因,衣服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渾身上下不是煙味就是酒味,看起來邋遢至極。


    若非對他熟識過深,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是我的大哥。


    我推開他,大步走進屋裏,站在玄關處看著屋內滿地的狼藉。


    地上有酒瓶子,有空掉的煙盒子,還有泡麵盒和外賣盒。


    髒衣服,髒襪子,亂七八糟的丟了一地。


    我小心的避過地麵上的玻璃渣,朝角落的方向走去,彎下身正準備將地麵上的幾個塑料包裝袋撿起來。


    身後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關門聲,緊接著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阿瑾,別碰!”


    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我已經將那個幾個塑料包裝袋拿了起來。


    隻是我還未來得及看清,大哥一把將我手中的塑料包裝袋奪走,裹成一團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裏,隨後另一隻手伸過來,想要拉我,卻在半空中頓了頓,最後改為了拉我的衣服。


    大哥拉著我往浴室的方向走,將水龍頭打開,滿臉急切的和我說,“阿瑾,快,快洗手。”


    我沒有動,冷眼看著他。


    一時間,浴室裏隻有水衝刷在洗手盆裏的聲音。


    好一會兒,大哥見我還是沒有動,急紅了眼,近乎吼道:“言瑾禾,洗手,我讓你洗手!你沒聽到嗎!”


    我的心忽然一陣鈍痛。


    在大哥的怒目之下,我還是順從大哥的話,認認真真的洗了個手。


    心髒的位置絲絲的疼蔓延開來,我逐漸的紅了眼。


    大哥鬆了一口氣,在另一邊的水龍頭洗了洗手,大步走出了浴室。


    等我再出去的時候,他正收拾著客廳裏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小心的掃著地上的玻璃渣。


    客廳落地窗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屋內光線不太好。


    大哥低著頭,埋頭打掃著,額前長長的劉海垂落,我看不起他的表情,直至我走到他麵前,他才一臉茫然的抬起頭。


    他瞳孔逐漸聚焦,柔聲開口:“你先到幹淨的地方去呆著,等我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打掃幹淨你再過來。”


    我一言不發的從他手中奪過掃把,著手將地上的垃圾掃走。


    他皺了皺眉,想將掃把搶回去,隻是手在即將觸碰到我的時候,如觸電般縮了回去。


    就像剛才想要拉我去浴室洗手的時候一樣。


    “大哥?”我扭頭看著他,拿著掃把的手忍不住有些發抖


    大哥牽強的笑了笑,“你剛下飛機一定很累吧,不如先去休息,這裏大哥來打掃就好。”


    我垂了垂眸,丟掉手裏的掃把,伸手過去,扣住他的手腕。


    大哥卻突然像發了瘋一般,用力的將我的手甩開,倒退幾步,和我隔開一段距離。


    “大哥!”


    我往前走了一步。


    “別過來阿瑾!”大哥滿臉驚恐的看著我,伸出手,不讓我靠近他,隨後又將雙手抬在眼前,看著自己的掌心。


    好一會兒,他雙手抱著腦袋緩緩的蹲了下來,痛苦的蜷縮成一團


    客廳裏很安靜,以至於我聽到他悶聲說:“別碰我,我很髒……”


    我心裏最後的那點兒故作堅強的隱忍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酸澀的眼角一燙,眼淚不受我控製的流了下來,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麵上,打落在我的腳背上。


    心髒處,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傳遍周身。


    我呼出一口氣,放輕腳步走到他麵前,蹲下身。


    看著卷縮在我麵前,渾身都在顫抖的大哥,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我該怎麽告訴我的大哥,他一點兒都不髒。


    我該怎麽告訴他,他永遠是我心目中那個愛著我護著我的大哥。


    我該怎麽告訴他,我也同樣愛著他。


    良久,我吸了吸鼻子,張開雙臂,將他整個人抱住。


    感受他驟然僵住的身子,我說:“大哥,你不髒,不髒。”


    他怎麽會髒呢,不過去發生了什麽,他仍舊是我心目中那個最幹淨的大哥啊。


    大哥抬起頭,怔怔的看了我半響,猛地用力推開了我,“不!”


    我整個人摔坐在了地上,雙手撐在身後,有玻璃屑紮進我的掌心,可那疼痛根本比不得我此刻心髒處抽絲剝繭般,細膩而深入骨髓的疼,那讓我痛得很不得將整個世界毀滅掉的疼。


    “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大哥哭著衝我吼道,“家裏所有的人都說你是野種,可你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野種,我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偷來的……”


    說到後麵,大哥泣不成聲,聲音也低了下來。


    他淚眼朦朧的看著我,“就算沒有那件事,我從出生開始也是肮髒的,我的母親,隻是一個傭人,一個爬上主人家床,不知廉恥的傭人。”


    關於大哥母親的事情,我從未聽說過,家裏的人對那個女人閉口不言,仿佛就是一個禁忌。


    但在外麵,所有人都知道,大哥的母親,我父親的前妻,在生大哥的時候,難產死了,卻沒有想到,大哥的母親竟然是一個傭人。


    我慢慢的爬了起來,跪坐在他麵前,一字一頓的說:“不管你是誰,你的母親是誰,你都是我的大哥。言家倒了,天塌了,你也是我的大哥。”


    “可是阿瑾,”他哭著閉上了眼睛,聲音顫抖,“我連你的大哥都不是。”


    我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大哥捂著臉,哭著繼續說:“我不是你的大哥,我甚至不是父親的孩子,我是……”


    一個念頭從腦海中劃過,我整個人呆住,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耳邊是大哥悲戚的聲音,“我是爺爺的孩子。”


    大哥竟然是老爺子的孩子!


    這麽多年以來,老爺子對大哥的態度,父親對大哥的態度,其中原因瞬間豁然開朗。


    怪不得。


    怪不得老爺子會費心費力的培養大哥。


    而父親呢,除了生活中那些瑣碎的事情,其他的基本不聞不問,更逞論大哥的前程問題。


    可是,父親也確實有過一任妻子,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哥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父親的前妻,還有那個孩子,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我是爺爺的孩子,這也是真的。”


    我沒有說話。


    小時候跟著母親看電視,曾在電視劇裏看過狸貓換太子的戲碼。


    大哥他,或許是被換掉的吧。


    我慢慢的挪過去,握住他的肩膀,“二禿死了之後,你說你隻剩下我了,可是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也隻剩下你了,你不要將我推開。”


    這二十多年來,在外麵的人眼中,言家二少爺活得光鮮亮麗,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活得鮮血淋漓。


    在我人生中的第一抹光彩,不是母親不是父親,而是我的大哥。


    而我的第二個朋友二禿死了,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姑娘也徹底離開我了,我隻剩下大哥一個人了。


    如果連大哥也要推開我,那麽我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大哥小心翼翼的看著我,“阿瑾,我很髒,我還殺過人,你真的……不介意嗎。”


    我知道大哥說的髒,不止身世,還有四年前的那件事。


    而關於殺人這一點,當時若不是大哥,死的人就會是我,即便在那樣的情況之下,他仍舊沒忘記保護我,沒忘記保護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覺得大哥髒,唯獨我不能。


    我說:“大哥,你一點兒都不髒,髒的是他們。”


    真正肮髒的,是這個內部腐爛至極的家族,是他們!


    大哥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捧起我的手,看著我血肉模糊的掌心,顫聲問:“阿瑾,疼不疼。”


    我笑著說,“不疼。”


    ……


    我在大哥的公寓住了下來,我阻止了他喝酒,阻止他抽煙,卻獨獨無法阻止他繼續吸毒。


    每當我將他的毒品收走,把他反鎖在臥室裏,聽著他撕心裂肺的吼聲,還有踢門和捶打著牆壁的聲音,我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疼。


    最後,還是狠不下心,將毒品給了他。


    直到第四天,老爺子給我打了個電話過來。


    這一回,他或許是有求於我,語氣好了不少,雖然說話依舊難聽,“我讓你過去,不是叫你去幹坐著什麽事情都不幹的。戌禾醒來之後沒多久,就沾染了毒品,至今為止已經快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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