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筱溪沒想到中午放學,竟然看見了秦南澈。


    距離上次那無厘頭的綁架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她原本以為兩個人之間也沒什麽交集了,怎麽又有好像兩條平行線往一起拐的感覺。


    沐筱溪搖了搖腦袋,心想自己這是亂七八糟的想什麽呢。


    秦南澈正靠在車旁邊吸著煙,他的車子是低調的品牌,又停在一棵大樹下,人藏在樹的陰影裏,其實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發現不到,但是沐筱溪就是眼睛尖的注意到了。


    還隱隱覺得他是來找自己的,於是就走了過去。


    她見秦南澈的臉色著實不太好看,走近的時候小心又擔憂的問道,“秦總,你怎麽了?”


    秦南澈正在難得的發呆,聽到她的聲音後有幾秒鍾沒有緩過神來,看著她精致秀氣的小臉又愣了一下,直到煙灰差點兒燒到了手指才猛地反應過來,把煙扔掉了。


    沐筱溪更覺得納悶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濕巾遞給他,“疼死了吧?”


    秦南澈的嘴角抽了抽,擦掉手指間的煙灰,木著臉道,“其實我根本不怕疼。”


    沐筱溪看著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強裝大人的小朋友,敷衍的點點頭,“好吧好吧,你最勇敢。”


    秦南澈,“……”


    怎麽聽著感覺不像誇呢?


    “想吃什麽?”秦南澈推著她的肩膀走到副駕駛位,幫她拉開車門。


    沐筱溪坐到了車裏,等他又回到駕駛位的時候,不解道,“你要請我吃飯?”


    “嗯,順便問問你在學校的情況。”秦南澈發動了車子。


    一瞬間,沐筱溪的臉色變得有點兒古怪。


    秦南澈注意到了,揚眉,“怎麽了?”


    “唉,突然覺得你這樣子好像是我爸啊。”說完,她又補充一下,“哦,我是說我的繼父,他就是中學老師,戴著高度近視的眼鏡,特別嚴肅,別人家後組成家庭的家長可能都會對繼子繼女有那麽幾分的顧慮,不敢說不敢管的,比如我媽對我哥哥,但是我繼父可不管這些,每天晚上放學回家,都會皺著眉頭跟我說,今天在學校怎麽樣,我要是考試馬虎錯題了,他就會罰我抄寫二十遍。”


    沐筱溪有些懷念那段時光。


    秦南澈雖然知道她家裏的情況,但是並不知曉的特別清楚,她的繼父是被她媽媽殺死的,按理說應該是挺忌諱談到這個的,但是從沐筱溪的口中說出來時卻一點兒都不突兀。


    他一開始來的時候是打算帶沐筱溪去好一些的餐廳的,或者請她吃女孩子們都喜歡的麻麻辣辣的火鍋,但是見她看著窗外,明亮的眼睛裏此刻暈染了上了一些落寞,突然心裏一動,先是把車子開到了超市門口,讓她在這裏等著,然後自己下車進去買了兩大購物袋的東西出來,在沐筱溪懵逼的眼神中又將車開刀了海邊。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人們都覺得心裏鬱悶了,不開心,隻要來到海邊就會心情開朗一些。


    雖然這些一點兒科學根據都沒有,或者說是有,可無從考據,但是事實證明就是如此,當沐筱溪站在沙灘上,望著一眼看不頭的海麵上時,很忽然的,心裏那一點鬱結就這麽隨著海風慢慢的沉澱了下去。


    秦南澈席地而坐,從購物袋裏翻出了一罐啤酒喝,等沐筱溪站夠了,也看夠了,回到他身邊也找出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之後,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喝下去了一罐。


    “……”秦南澈看的有些傻眼,“你酒量這麽好?”


    沐筱溪已經又去拿第二罐,雲淡風輕的謙虛道,“還好吧,我隻是有些口渴。”


    轉眼間,第二罐也一滴不剩了。


    在生意圈裏混了很久的秦南澈看著沐筱溪的眼神都有些膜拜了。


    沐筱溪在喝第三罐的時候,終於受不了他直視的目光,開始放慢了速度,但是怎麽看都有點兒不盡興。


    秦南澈也覺察出來了,他道,“你按著你的規矩來就行,不用顧忌我。”


    “真的?”


    “嗯。”


    沐筱溪得到許可後,幾分鍾的時間,她已經喝了將近十罐,但是看起來真的是一點兒醉意都沒有。


    秦南澈十分欽佩,“你都喝不醉的嗎?”


    沐筱溪回答,“也不是啊,喝多了也會頭疼啊,但是不會迷糊,很清醒。”


    秦南澈心想,這是高手啊,他一罐還沒下去呢。


    沐筱溪笑了一聲,“秦總,你去過那些ktv或者娛樂會所什麽的吧?”


    “去過。”秦南澈道。


    “嗯,這都很正常的,但是我想說的是,你覺得如果我去陪酒賣酒,會不會賺翻了?”


    秦南澈微微皺了眉頭。


    沐筱溪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她喝了一口酒後看著他笑,“你放心,我是不會去做那些兼職的,賣出去一瓶酒的提成可能我得在飯店刷三天的髒盤子,那我也不會去。”


    秦南澈的麵色好些了下來,剛要誇她很乖,卻聽她繼續道,“我也不是不想墮落,但是我挺害怕墮落的,我倒不是承擔不起那個後果,跟你說實話,我死都不怕,還怕什麽,我就是……想活的清白一些。”


    她坐在海邊,手裏拿著啤酒,身邊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就忽然間有了想要傾訴的欲望。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媽媽,她從前的工作是……那種的,就是比陪酒賣酒還要再不堪肮髒一些,明明是我爸逼著她去的,但是每次我媽媽靠那些工作拿回來錢,我爸就打她,往死裏打,你說他可不可笑,我媽媽生下我之後她才去做的,可是我爸呢,喝多了就懷疑我不是他親生的,在家裏就把我打的頭破血流的,要跟我滴血認親。”


    沐筱溪可能覺得挺搞笑,就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繼續道,“我媽好不容易擺脫了我爸,嫁給了沐叔叔,我有了新的爸爸,還有哥哥,我哥哥在我被同學欺負的時候還會為我打架出頭,我奶奶吧,她知道我媽的情況雖然挺不待見我們娘倆的,但是不管怎麽樣,也是偶爾給我一個笑臉的,我是真的覺得幸福觸手可及,就在我的手邊,我一伸手,就能夠到了。”


    她做出來一個伸手的動作,但是輕輕的握了握,隻有看不見的空氣和悲傷順著她的指縫間流走。


    秦南澈見她手裏那罐啤酒又沒了,沉默的給她打開一罐,放到她的手裏。


    沐筱溪衝著他紅著眼眶笑了笑,很明媚的樣子,和舒茗溪逞強的時候有幾分相似。


    “但是啊,有一天我感冒了,發高燒都給我燒糊塗了,半夜口渴起床,從我的臥室走到客廳,突然就看見我的繼父躺在血泊之中,我的媽媽手裏拿著一把刀,沾了血的刀。”


    “她把我的繼父給殺了。”


    沐筱溪一低頭,眼眶裏那滴淚卻始終不掉。


    “我奶奶一病不起,恨我們入骨,我哥哥從此一蹶不振,嗜賭如命,我媽媽進了監獄,一夜之間,好像天都變了,從那個時候起,我知道我想要墮落太容易了,我有無數種理由去走下坡路,卻還是不得不逼著自己硬著頭皮在這條看似陽光正能量的路上義無反顧的走下去,但是你知道嗎,當好人,真是太難了。”


    “我奶奶罵我的時候,我特別想讓她隨便扔點兒什麽東西砸死我,我哥哥賭錢的時候,我就想他怎麽不把欠債的逼上門,捅死我呢,還有我媽媽……我其實,挺想替她去蹲監獄的,那天,你告訴我,我媽她癌症晚期,當時我不知道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但是後來,我還是哭了。”


    “我以為我恨她,但原來我還愛她,隻要我還愛著她,我就更沒理由去頹廢了。”


    “所以啊,”她對秦南澈明豔豔的笑了起來,“你跟我提的那些好處真的是好處,可是我覺得,那些對我都不重要,我放棄的那麽灑脫,是想有沒有可能,換回我曾經的那幸福啊……”


    秦南澈伸手抱住了她。


    沐筱溪在他的懷裏怔怔的。


    秦南澈溫柔的輕拍著她的後背,“筱溪,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所以不要強撐著,想哭就哭吧,不要害怕你的身後再也沒有依靠,以後有我呢……”


    他的話很快消散在海風中。


    但是沐筱溪卻都聽到了。


    她像是忽然找到了一個帶著光亮的出口。


    刹那間,哭的撕心裂肺。


    終於。


    哭的撕心裂肺。


    ……


    那一晚,他們不停的喝著酒,說著話,天南海北的聊著天,冷了就回到車子上,天邊破曉,他們就一起安安靜靜的看著日出。


    那天的日出,真的挺漂亮的。


    ……


    秦南澈開車帶著她先去吃了自助早餐,又送她回了學校。


    在校門口的不遠處,沐筱溪要下車的時候,秦南澈揉了揉太陽穴,叫住了她,“把正事都忘了。”


    沐筱溪納悶的看著他。


    “我聽張煜說,你們學校有一個公立幼兒園的實習名額,原本是你的,但是卻給了你們班另外一個女同學?”秦南澈笑著說。


    沐筱溪愣愣的點頭,“是有這麽回事,但是我不在意啊。”


    秦南澈揚了揚唇,“你是不在意,但是有人替你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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