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小姐的身世被揭露後,雷公表現的比任何時候都冷血無情,一如他最開始初建雷氏帝國時的鐵血暴戾。


    可是,短短幾天之間,他竟也蒼老了數歲。


    世人都說,愛越深,恨越深。


    正因為雷公愛到骨髓了,才容不得有一丁點的背叛吧。


    “她怎麽樣了?”


    雷公的嗓音有些沙啞,語氣卻涼淡的如清水一般。


    牧叔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誰。


    之前,呂家小公子呂楚燃匆忙的來老宅,說了心寶被劫持的事,並且懇切求助時,雷公很果斷幹脆的拒絕了他。


    那般無情。


    可是呂楚燃離開後,雷公又讓他暗中派人去幫忙。


    牧叔最疼心寶,那份心思不比一個當父親的少,他放心不下,就跟著去了。


    當他眼睜睜的看著心寶受槍傷,掉進水裏,卻又因情況緊急,無能為力的時候,那種心痛無法用語言去形容。


    當時,他甚至想,雷公若看到這一幕,該是什麽樣?


    牧叔咽下內心的苦澀,低聲道,“大小姐性命無虞,可是……”


    雷公轉過了身子,皺眉看著他,“怎麽了?”


    他倒是不怎麽擔心雷心寶的安危,畢竟他派出的是雷家最強悍的精英,再加上薄寒初、呂楚燃都不是吃素的,所以充其量,也就是受點兒傷而已。


    但是見老牧猶猶豫豫的,一臉悲戚之色,他的眉頭就擰得很緊,手也不自知的在背後握成了拳。


    牧叔難過的說,“大小姐肩膀受了一槍,掉進水裏,流、產了……”


    雷公的身體猝不及防的一晃。


    “流、產?”


    他的重眸頓暗。


    “是。據說,一個多月的身孕了。”牧叔難掩心疼。


    雷公的神色晦暗不明,沉默半晌後又看向了窗外。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聲音低沉。


    跟隨雷公多年,牧叔怎會不知他此刻的心情。


    即使他恨那個人的背叛,恨心寶的出現提醒他愛錯了人,但畢竟是放在心尖上疼愛了20多年的孩子,聽聞這樣的噩耗,他哪裏會不痛。


    隻是,強大的自尊心讓他不得不拚命的忍著罷了。


    牧叔知道,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獨處,於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書房裏,隻剩下雷公一個人。


    他覺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變成了黑白色。


    恍惚之中,有一個眼角眉梢都藏著秀氣,聲音笑貌盡是溫柔稚萌的女人在俏皮的笑。


    “阿鳴,捉到你了。”


    那時,年少,青春剛好。


    陽光沐浴著山野,他閑適的咬著一根狗尾巴草,躺在草地上,鼻息間都是鮮花的淡香。


    而她,總是不知從哪兒蹦出來,撲到他身上,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說著那可愛的話語。


    不避男女之防。


    他喜歡她身上軟萌的味道,每當這時,會翻身把她壓在身體下,捧著她的小臉細細的吻,“嗯,你捉到我了。”


    孰不知,他早已等的不耐著急。


    他的小女人,傲嬌的以為自己是最聰慧的那個。


    可是大灰狼之所以能吃到小白兔,靠的可不單單是爪子。


    雷鳴忽的心裏一痛。


    天心。


    他頹喪痛苦的在心底最深處默默的喚著那已經滲透進他骨髓的名字。


    為什麽你背叛了我,我卻還那麽惦記著不知你跟誰的女兒?


    聽到她受傷的消息,我極力的掩飾,可還是忍不住的心疼?


    我就那麽賤嗎?


    飄渺中,仿佛聽見天心在輕輕一笑,淡聲反問,“到底誰背叛了誰……”


    雷公的身子猛地一震。


    明明在笑,可卻悲傷到極致。


    他背脊彎曲的弧度更深。


    對天心的情深,快要壓碎他所有的神經。


    ……


    孔月茹也早已出院,她最近不再死守著佛堂,每天會在這個時候裏去院子散散步。


    雷公每當這時都會陪在她的身邊。


    孔月茹也不理他,雷公也不會主動去說話,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安靜。


    時鍾的細針又指向了每天散步的時間,孔月茹從自己的臥室裏走出來,慢慢的走到樓梯口,等了片刻,擰眉,回頭望向書房那緊閉的門。


    他為什麽還沒有出來?


    門,忽然打開。


    孔月茹的眼眸掠過一絲喜悅,忙轉了過去,邁下一個台階,可敏銳的感覺到那氣息不對。


    不是他的。


    蹙眉回頭,看見了牧叔。


    她眸色一暗。


    牧叔見到她,恭敬道,“夫人。”


    “嗯。”孔月茹不冷不淡的應了一聲。又瞥了那書房的門一眼,涼聲道,“雷心寶還活著?”


    那天呂楚燃來,正好雷公在陪著她散步,所以關於心寶被劫持的事,她也清楚。


    牧叔一怔,心知夫人對心寶的抵觸和憤恨,調整了一下心緒,回答道,“還好。”


    還好的意思就是沒斷氣。


    孔月茹的眼眸凝聚了一些冷氣。


    她沒有了散步的興趣,因為知道雷公今天不會出來。


    怎麽,聽到雷心寶的消息,又開始心魂不定了?


    孔月茹冷笑,令人膽寒。


    她轉身往回走,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間的門。


    牧叔歎氣。


    下了樓,王姨正收拾著客廳的衛生,隻是,那抹布掉在地上都渾不自知,有些心不在焉。


    牧叔走了過去把抹布撿起來遞給她,王姨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道,“抱歉,牧管家。”


    “怎麽了?”牧叔見她心魂不定的,問道。


    王姨聞言,眼圈就紅了,哽咽道,“我擔心大小姐。”


    也就幾天的功夫,怎麽就變了天了呢?


    大小姐竟然不是雷公的親生女兒,甚至她被綁架,雷公都無動於衷。


    那天花園,她偷偷聽到後,難過的不行。


    她可憐的大小姐,到底犯了什麽錯,要受到命運這樣的折磨?


    牧叔見她如此,不忍心將心寶流產一事告訴她,免得她更加傷心。


    “你好好照顧雷公。”


    王姨抹了一下淚,點頭,“我知道的,無論雷公怎麽對待大小姐,大小姐是始終將他當作父親的。我回到老宅那天,大小姐就再三囑咐我說,一定要照顧好雷公,不然她忙起公司的事,生怕無暇顧及雷公的身體,可是,哪怕她再忙,都會一頓三餐的打電話告訴我該做哪些雷公喜歡吃的菜,就連辣椒過了油就挑出來,不讓雷公吃辣這種小事都一一叮囑,我……”


    “牧管家,雷公怎麽就這麽狠心呢……”王姨捂住嘴,哭的更厲害。


    牧叔的麵龐上也襲上了一層悲傷。


    “以後這些話,說給我聽聽就好,免得旁人聽到後惹不必要的麻煩。”牧叔淡聲提醒。


    王姨忙道,“我明白。”


    牧叔點頭,“你忙吧。大小姐的事,你不用擔心,吉人總是有天相的。”


    王姨感激道謝。


    她清楚,牧叔這並不是簡單的安慰,而是在向她承諾,無論如何,會不遺餘力的幫助大小姐。


    ……


    孔月茹臥室。


    她拿出手機按了那個號碼。


    那邊一接通,她就冷冷一笑,聲音寒冽如冰。


    “我真是高估了你的能力,費了半天的事,就弄掉一個沒成型的畜生。”


    對方漠漠一笑,聲音邪肆有力,“好戲不過剛剛開始,你不像這麽沉不住氣的人。”


    “嗬,”孔月茹唇角一勾,眸心含戾,“我沒有那麽多時間陪著你磨,盡快除掉雷心寶,否則,魚死網破。我能給你什麽,就能十倍的收回什麽。”


    電話裏的男人呼吸粗重了一些,帶著某種危險寒峭,“威脅我?”


    “言重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孔月茹雙眼微眯。


    “魚死網破……你若真的能做到,也不用沉寂這麽多年,別告訴我你真的能豁的出去,我若沒猜錯的話,雷鳴可好不容易向你示弱,欣喜異常了吧?”


    他語氣嘲諷。


    孔月茹的手指一根根收緊,半晌後,幽冷的笑了,“塵世如果無法得到他的心,我可以拉著他地獄作伴,你覺得,我既然已經有這個打算,還怕什麽?該怕的是你,還沒享受夠人間紅粉吧,所以,千萬別逼我,我隻要雷鳴一個,你要的可很多。”


    若說狠,十萬個他也比不上一個孔月茹。


    她話落,那男人冷冷一哼,掛了電話。


    孔月茹慢慢的收起手機。


    既已達成共識,她就姑且再等他些許時間。


    轉身往佛堂走去。


    這麽多年,佛沒有將她救出紅塵苦海,她任由自己墮入無邊黑暗。


    孔月茹捋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麵用燃燒著的檀香生生燙成的兩個字,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褪,反而愈加的深邃刻骨。


    所謂慈悲?


    嗬。


    什麽叫慈悲?


    她隻記得胳膊上的這兩個字。


    雷鳴。


    孔月茹離開房間後差不多半個多小時,衣櫃的門慢慢打開,露出雷諾兒一張被嚇得煞白的臉。


    她強迫自己鎮定,躡手躡腳的逃離了母親的臥室,像是背後有一隻會吞人血肉的魔鬼。


    雷諾兒捂著怦怦直跳的心髒,敲響了雷公書房的門。


    她急著想告訴爸爸這一切。


    媽媽要害姐姐,已經不止一次。


    她碰著過好多好多次,但是她卻不敢說。


    這次,她不能再忍著了,姐姐會死的。


    雷諾兒聽書房裏沒動靜,又敲了好幾下。


    片刻後,終於聽到裏麵滄桑低沉的聲音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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