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寶手裏的茶杯忽然掉落在桌子上,滾燙的熱水濺在她的手背上。


    “大小姐!”司衛驚呼一聲。


    心寶卻像不知道疼痛一樣,她怔怔的看著陳叔,目光微微失神。


    陳叔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把她手上的水漬一一擦幹。


    看她的樣子,陳叔也很心疼,原本不想說,但這麽大的事,著實不該瞞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安靜的隻有鍾表的嗒嗒聲。


    心寶忽然輕聲開口,嗓音顫抖,“陳叔,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陳叔歎氣,有那麽一刻,他甚至不敢看心寶忐忑震驚的眉眼。


    錯開了視線,陳叔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寶兒,你明白的。”


    心寶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茫茫大海中漂著的一塊兒浮木。


    是啊,她怎麽會不明白陳叔話裏的含義。


    唯心集團短短半年時間,就躋身進入安城前三強的位置,直逼雷氏,不容小覷。


    但薄寒初在位時,選擇視若無睹,而唯心背後的人又和他的手段相似,這能是什麽意思?


    唯心,是薄寒初的手筆。


    隻是,她不懂,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雷氏難道不是遲早都會是他的嗎?


    “陳叔,我爸爸知道這件事嗎?”心寶死死的克製著心裏翻騰的震動悶痛,冷靜的問。


    陳叔點頭,“薄寒初離職後,雷公重新回到雷氏的第一天就發現了。”


    “但是他卻沒有跟我說……”心寶低低的笑了。


    “他不想你擔心。”陳叔歎道。


    “嗯。”


    怪不得爸爸會寧可耽誤著病情,也要熬夜處理公司的事情,她沒想到會如此的棘手。


    “陳叔,我回老宅一趟。”


    半晌後,心寶道,眸色漸深。


    ……


    雷家老宅。


    牧叔將藥和水遞給雷公時,他正咳嗽的臉通紅。


    疲倦的擺擺手,“先放那兒吧。”


    牧叔擔憂,“這樣下去也不行,不光您自己挺不住,大小姐也會急死的。”


    雷公笑了笑,目光有些渾濁,嗓音也有些啞,“那個丫頭……老牧,你說,我上輩子積了多少德,才換來心寶這麽好的女兒?”


    牧叔和藹一笑,“這是你們父女倆的緣分。”


    “是啊,但是我卻害了她。”雷公滄桑的臉上浮起一抹愧疚,“我這一生,不能算是一個十足的壞人,可也沒說好到什麽地步,有些人因為我而飛黃騰達,可有些人也間接的因為我而家破人亡,隻是,這所有惡果都該報應在我的身上,寶兒又沒有犯錯……”


    “可能誰都沒想到,薄寒初竟是個藏匿的高手,心思縝密到這麽多年我們沒有發現。”牧叔也歎息。


    “爸爸……”


    突然的一聲,讓臥室裏的兩個人都是一驚。


    牧叔轉過身,雷公也正好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心寶,她整個人看起來很單薄,窗外陰暗的天氣裏,光線黯淡,將她的身上染上了一襲模糊的黑。


    “寶兒!”雷公坐直了身子,卻激動之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心寶一震,忙快步走了過來坐在爸爸的身邊,拍著他的後背。


    好半天,雷公才慢慢的緩過來,但是吐的痰裏卻見了紅血絲。


    心寶的眼睛裏盈滿了驚慌害怕。


    雷公握著女兒的手,啞聲安慰,“別怕,寶兒,爸爸隻是嗓子咳破了。”


    心寶忍住了瞬間襲上眼眸的澀痛,從床頭櫃上的藥瓶裏倒出了一粒甘草片,喂到爸爸嘴邊,“不要咽下去,放在嗓子那裏含著。”


    雷公不想女兒擔心,聽話的做了。


    而他也確實慢慢的緩解了下來。


    牧叔知道他們父女倆會有話說,默默的退了出去,並細心的關好了門。


    心寶滿腹的疑問難過想要問爸爸,可見他被病痛折磨,心裏疼得厲害,所有的話也就盤旋在喉嚨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雷公的臉有些不正常的潮紅,他在心寶的幫助下靠在背後柔軟的靠枕上,緩緩道,“寶兒,想說什麽就說吧。”


    心寶的眼圈倏地就紅了。


    這一刻,她既想知道,又害怕聽到她難以接受的答案,小手捏緊,指甲紮進手心都感覺不到疼痛。


    “不要這樣,寶兒,”雷公把女兒的手打開,看著上麵劃破的血痕,黑眸閃過心疼,“爸爸不會瞞你。”


    “阿初……”心寶哽了好久,才能把完整的一句話說全,“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爸爸,你知道的對不對?”


    “對。”雷公沒有血色的唇微微勾起,回答道。


    心寶的心刹那間沉到了底。


    “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看著爸爸,隻覺得有無比鋒利的針在一下又一下的戳著她的心髒。


    雷公看著外麵陰沉的天,那積攢了多年的沉重心事,忽然像是找到了一個能夠訴說的港灣,他的眼睛裏像是沾了墨,可沙啞的嗓音聽起來卻安靜了下來。


    一件埋藏了好久的陳年舊事,緩緩道出。


    ……


    年輕時,雷鳴、薄儉,還有薄拓是拜把子兄弟。


    薄儉是薄拓父親故友的兒子,從小在薄家被養大,三人中薄拓略長一些。


    雷鳴一心想賺大錢,在安城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薄儉性格比較隨意,沒有什麽目標,就跟著雷鳴東闖西闖,而薄拓雖然家底豐厚,但誌不在此,是安城最年輕最有為的警察。


    三兄弟雖然走的道路不同,可卻是過了命的交情,經常聚在一起談天說地。


    商業場上的有些事原本就不明朗,雷鳴和薄儉在闖蕩的時候難免會打擦邊球,每次被薄拓抓住,都會嚴厲的教訓他們,雷公、薄儉雖心有不滿,但在其位謀其政,這個道理他們都懂,所以,再怨惱,都是一醉泯恩仇的事。


    當然,每次都是薄拓請客。


    但,所有的一切都毀在了最嚴重的那次失誤。


    雷鳴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晴朗的星期天,可他的心情卻焦躁萬分。


    剛剛進的一批貨物海運的時候遇到了暴風雨,沉船了,他盡心盡力累積的基礎頃刻間化為烏有,不但如此,還賠了不小一筆錢。


    那時的他,幾乎是強弩之末。


    薄儉雖然也虧了本,但是沒有雷鳴搭進去的多,他見好友鬧心為難,猶豫了一下後提出了一個建議。


    這個建議其實不是什麽好做的事。


    市麵上流傳一個寶物——斷臂觀音,各路人馬紛紛想要得到手,使出的手段不計磊落與否,有不少人都為了這間價值連城的寶物送命。


    目前,斷臂觀音在一低調的富商手裏,他深諳這是燙手山芋,所以想要轉手賣掉,賺錢的渠道就在這兒,富商惜命,要雇人送到買主手上,價錢很可觀。


    薄儉之前就提過一次,但被薄拓厲聲喝止。


    具體為什麽不能做的原因,薄拓卻沒細說,但相識多年,雷鳴兩個人都知道,這件寶物必定觸犯了某些正義。


    可如今,雷鳴走投無路,一大堆債主等著他還債,他必須要有錢解燃眉之急,所以,這次,薄儉再說了這個辦法時,他吸了整整一包煙,咬牙答應了。


    不想薄儉跟著趟這趟渾水,他再三叮囑薄儉要在薄拓那裏守口如瓶後,就一個人去做了。


    交涉的地點是在安城偏遠郊區的海邊,那裏隱蔽,不容易被發現。


    雷鳴拿著裝著斷臂觀音的密碼箱子,守在茂密的林子裏,等著對方來人。


    差不多半個小時後,不遠處開來一輛黑色的轎車,慢慢停下後,司機從駕駛位走下來,打開了後車門。


    雷鳴皺眉仔細打量。


    隻見那人一身黑色中山裝,滿頭銀發,氣勢顯赫,一眼看去就不是等閑之輩。


    雷鳴暗暗心想,有一天,他也必定要站在最頂端,俯瞰世界。


    那人似乎也不急,意態閑適的等在車邊,還有心情去看夜裏的海景。


    雷鳴見他這樣,也不願唯唯諾諾的,那也不是他性格,於是拎著箱子大步走了出去,濃黑的眉毛間,盡是跋扈的張揚。


    “東西呢,我要驗貨。”那人聲音很淡。


    雷鳴笑了,“錢呢,我也得看看真假。”


    那人似是一怔,隨後慢慢彎唇,抬手示意了一下,司機拿著一個密碼箱走了過來,嗒的一聲,箱子開,裏麵的紅色鈔票明晃晃的。


    雷鳴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麵,微微揚眉,也將手裏的密碼箱打開,就這一瞬,一柄黑色的槍頂在了他的頭上。


    冰冷的觸感讓他的心裏一驚,背脊發涼,可是仍麵不改色,抬起頭看著那人,唇角帶著濃濃嘲諷的笑意。


    那人也是揚了唇,沉聲讚道,“好膽魄。”


    “那是自然,如今這世上,有不要臉的,有不要命的,閣下屬於前者,而我兩者都不屬於。”


    那人也不惱,隻是在靜靜的等著他的話。


    雷鳴邪笑開口,“我是既不要臉又不要命的。”


    那人忽然爽朗大笑,“不錯,是我欣賞的性格,這一趟交易恐怕賺不了多少錢吧,有沒有興趣跟著我?”


    而那槍也撤了下去。


    雷鳴後背已經濕透,可他仍然波瀾不驚的,高大俊挺的身軀散發的是不畏一切的剛烈之氣。


    “跟你?”


    話音剛落,四周猛地響起了陣陣震耳的槍聲,打破了這寂靜的夜。


    有人怒喊道,“雷鳴!你他媽的不要命了!”


    槍沒能讓雷鳴變臉色,可這聲音卻讓他的臉瞬間白了。


    尋聲望去,隻這一眼,命運便改變了所有人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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