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寶身子不穩,晃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


    忽然,她落進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之中。


    “阿初……”她眼前的視線還未恢複清明,隻是茫然又無措的低低喚著她刻在心裏最深處的那個名字。


    可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卻讓她瞬間驚了一下。


    用力的眨眼,直到眨去蒙在眼睛裏的白白霧氣,抬頭看去,雷公一身赫然怒氣的站在她的麵前。


    那一巴掌打的是薄寒初。


    而抱著她的,是之前出國,好久沒見的司衛。


    “爸爸……”心寶怔怔的看著雷公微微顫抖的背影,又呆呆的看向薄寒初唇角被打出的一抹嫣紅,心頭忽痛忽震。


    雷公猛地回頭,那雙深邃的眼睛帶著一股寒峭,“如果你還要再為他說一句話,就不要認我這個爸爸!”


    心寶眸心一縮。


    雷公從未對她說過如此重的話。


    她追著薄寒初的腳步十多年,每次心傷難過的時候,都是爸爸陪著她,給了她在愛情裏堅持下去的勇氣。


    但這次……


    心寶忽然很想哭,心裏就像是被兩隻無情的手扯開一個好大的口子,疼得她忍不住微微佝僂了身子。


    司衛緊緊的扶住她,語氣擔憂,“大小姐……”


    心寶低著頭,沒有說話。


    “薄寒初,”雷公見自己的寶貝女兒這樣,心痛難忍,他的目光冷銳如冰,“我好好一個寶貝交給你,就是讓你這麽傷害的?如果你做不到護她一世安好,就趁早把這個位置讓出來!”


    薄寒初的眸光裏多了幾分暗啞和深沉。


    可認真瞧去,有發現裏麵淡漠無情到幾乎淩厲的程度。


    “我隻問你這一次,你是不是要和心寶離婚?”


    心寶聞言,也抬起了頭,模糊著視線去看她深愛男人的神色,緊緊的盯著他那兩片薄唇,生怕從他的口中說出什麽寒刀一般的話語來剜她的心。


    不光是她,這屋裏,薄儉、代夢惠、周嬸、就連司衛都在安靜的詭異的等著他的答案。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薄寒初終於緩緩開口,語氣涼漠的沒有一絲溫度。


    “是。”


    心寶突然覺得嘴裏的腥甜味道更重,讓她忍不住作嘔,但是她都生生忍住。


    代夢惠她們譏諷的臉龐都朝著她撲麵而來。但這些心寶都不在意。


    她伸手去拉了拉雷公的衣服,小小的幅度,就像小時候迫不及待的想要尋找到爸爸的懷抱一樣。


    心寶的聲音很輕很輕,“爸爸,我們走吧。”


    她不能在這兒呆下去,再多看阿初一秒,她的心都痛上十分,她很擔心到最後會控製不住的抱著他嚎啕大哭,那樣,一定會讓他為難的。


    是的。


    即使從他的口中說出了“離婚”兩個字,她還是矢誌不渝的相信,他有苦衷,定有苦衷。


    不然,不會在她剛剛醒來的時候滿目憐惜震痛。


    現在,她需要做的,就是乖乖的養好身體,不讓他擔心。


    雷公握住了女兒的手,他也慢慢的從盛怒中平靜下來,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麵對這個辜負了他的托付的人,麵對這個傷碎了他女兒的心的男人,他已經表現不出來什麽失望、絕望。


    “三日內滾出雷氏,等著離婚協議書。”他沉聲吩咐,“司衛,帶大小姐走。”


    “是!”司衛見心寶已經站立不住,也不再顧忌什麽男女之防的將她抱起。


    心寶在最後深深的看著薄寒初俊挺冷漠的側顏後,暈眩過去。


    司衛一驚,忙大步抱著心寶離開了病房。


    雷公的麵容在不太明亮的光線下,愈發的鋒銳犀利。


    他緩緩的看過這個病房裏的每一個人。


    那漫不經心的目光裏像是藏著最鋒利的匕首,直穿人心。


    最先驚恐錯開目光的是周嬸,緊接著是代夢惠。


    她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


    雷公,幾十年來安城最果敢狠辣,霸道強勢的傳奇人物。


    她這時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傷害了他最寶貝的女兒。


    一時恐懼襲滿了整個胸腔。


    雷公最後把視線落在薄儉的身上,薄儉皺眉與他對視,但幾分鍾後,也移開了目光。


    “阿儉,”雷公對他說話的語氣無恨無怨,隻帶了一抹長歎,“看來你越到歲數,是越加的糊塗了,如果讓薄寒初這樣傷了心寶,能平複你這些年來的怨氣的話,那我無話可說,但從此之後,他們之間婚姻斷,你我之間兄弟情分也不再繼續。”


    “雷鳴!”薄儉一震後冷冷的笑了,直接叫他的名字,似嘲反問,“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因為一個黃毛丫頭跟我劃開界限?”


    “正如你心疼心慈一樣,心寶在我心裏,也是任誰都不能傷害的存在,你既然容不下她,我索性帶她離你遠一些,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到的。我不能再讓心寶難過,已經對不起她媽媽了,我不能再對不起她。”


    雷公慢慢的轉過身,看都沒再看薄寒初一眼,就要走出病房。


    “雷鳴!”薄儉叫住他,他的五官染上了一層濃濃的戾氣,不屑的嗤笑,“這麽多年,你隻認為她生下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女兒,卻從來沒驗過雷心寶到底和你有沒有血緣關係嗎?”


    還沒等雷公有所回應,薄寒初就已經沉聲喝道,“叔叔!”


    薄儉緊緊的攥住拄杖,沉老的麵容上也忽然湧上了一絲悔意。


    可雷公卻波瀾不驚的笑了,嗓音低醇,“我和她之間,如果這點兒信任都沒有,就枉費了她曾為我付出的一切。薄儉,你若累了,就讓人送你回去休息吧。”


    說完,他邁著有力的步子,大步離開。


    他一走,代夢惠才敢重新呼吸,胸口悶得生疼,她的衣服都已經被全身的冷汗給染透。


    周嬸比他更嚴重。


    薄寒初深墨般的眼睛裏透著漠漠的光,翻滾著寒涼若滔天巨海一樣的浪潮,低沉的嗓音像一張巨大的網。


    “叔叔,這回你滿意了?”


    他笑的瘋狂優緩,讓人不敢輕易的接近。


    薄儉慢慢的閉上了眼,不發一言。


    ……


    心寶醒來,竟發現自己躺在雷家老宅的臥室裏,緩慢的轉動著眼珠,才想起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說了離婚。


    嗯,早上還溫柔的吻她愛她的男人,跟她無情的說了“離婚”兩個字。


    她悲涼的笑著,門口傳來敲門聲。


    “進來。”她沒有看向門口,而是輕聲應了一句。


    門開,雷公端著一個餐盤走了進來。


    “寶兒,感覺好些了麽?”他把餐盤放到床頭櫃上,心疼又小心的撫摸著女兒頭上的紗布。


    這才幾日,她竟瘦了這麽多。


    心寶見是爸爸,要從床上坐起來,雷公連忙在她的身後靠上一個枕頭。


    待她坐好後,從餐盤裏端起了一碗粥,舀起一勺,輕輕的吹了吹,喂到女兒的嘴邊,“寶兒,不要跟爸爸說你不餓、沒胃口,別讓爸爸難過,好不好?”


    爸爸輕又微顫的話語讓心寶的心酸澀的不得了,眼眶又紅又熱,她勉強又努力的彎了唇,“爸爸,我很餓,我要吃。”


    “哎,哎。”雷公高興的一連應了好幾聲,他忍住心裏的苦澀,很熟練的喂女兒喝粥。


    這一幕,已經好久沒有過。


    從心寶被抱來開始,吃喝用度,從來沒假借過別人的手,都是他又當爹又當媽的悉心照料。


    所以,早已熟練。


    等心寶乖乖的喝完了一碗粥,又吃了幾個煎蛋後,雷公臉上的笑容才更深了一些。


    心寶有些累的靠在雷公的肩膀上,“爸爸,我想聽媽媽唱歌了……”


    雷公一顫,喉嚨動了幾下,眸裏沁上了一層晦澀,“好。”


    小時候,當她知道自己不是雷夫人的親生女兒後,曾哭著纏著爸爸要找媽媽。


    雷公被大哭的女兒弄的傷心難過,最後實在無法,就從書房的一層暗格裏拿出來一張老舊的唱片,放到留聲機裏播放。


    裏麵的女人聲音輕靈好聽,像是深山裏的泉水,叮咚叮咚的,愉悅人焦躁的心情。


    果然,心寶安靜了下來,趴在雷公的腿上,聽著那首歌一遍又一遍。


    後來,等動聽的歌曲已經接近尾聲時,她才仰起頭看著爸爸布滿了悲傷的臉,天真的問道,“爸爸,媽媽在這個裏麵嗎?”


    雷公不知該怎麽和女兒解釋她的媽媽失蹤了,任他怎麽努力拚命都找不到的事實,隻能摸著女兒的腦袋,慈愛的笑道,“對,媽媽在這裏麵。”


    “那媽媽為什麽不出來抱抱心寶?”小心寶很委屈,她也想要自己的媽媽。


    雷公的手一頓,再繼續的時候就有些微不察覺的顫抖,“因為……”他停了好幾次才能回答女兒的話,“因為,媽媽累了,在裏麵睡覺,寶兒乖,我們不吵醒媽媽好不好?”


    心寶眨著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猶豫糾結了一下,很乖的點頭,“好。”


    雷公欣慰的抱起了女兒,在她一心盯著留聲機的時候,淚流滿麵。


    那張唱片後來老化了,但是心寶把媽媽唱的歌錄在了自己的手機裏。


    當那沒有被歲月染上任何痕跡的聲音從手機裏緩緩流瀉出來時,父女倆都有些惆悵痛苦。


    這麽多年來,他們始終沒有放棄過尋找她,可是她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一般……


    又或者,他們一直不敢承認,她真的已經不在了。


    “寶兒,”雷公在心愛女人的歌兒中慢慢道,“關於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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