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嗎?”霍晟的手往後,抓住了她冰涼的指尖,凝視著她紅通通的眼睛問道。


    “冷。”顧念安吸吸酸痛的鼻子,點頭。


    “進去睡吧。”霍晟朝大門看了看。


    顧念安搖頭。


    “跟我回去?”霍晟拿手機寫字給她看。


    “盼盼還在睡。”顧念安還是搖頭。她不能踏進擎天的大門,也不能回莊園,隻要踏進去了她就會難受。


    “那……”霍晟想了想,拉開了車門,“進去吧。”


    顧念安盯著腳尖看了會兒,貓腰坐了上去。霍晟緊跟著她上來,高大的身子從前排中間的空隙擠過去,從前麵鎖上了車子門窗。


    路燈的光暗,落進車裏時,就更暗了。


    顧念安抱了抱雙臂,沉默不語。


    霍晟捧著她的手搓了搓,往懷裏揣。他的心跳很穩,很有力。不像顧念安此時的心跳,亂得像有隻得了失心瘋的兔子,亂踩亂踹,快一會兒,慢一會兒,急一會兒,又突然像要停掉了。


    真的,顧念安腦子裏的念頭太雜了,時時恨不能燒了霍家去,一萬種報複的方法在腦子裏滿脹著。但想到霍晟,這些念頭又往四周退散,擠擠攘攘地吵鬧不休。她甚至想把霍晟摁倒了,剝掉他的皮,換一副皮囊,換一身血,換一個姓,那樣他就和她的恨沒關係了。


    那樣的他,還是她的他嗎?她愛上他的時候,他就是霍晟啊,改變一點都不是他了,獨一無二的他。


    她覺得她也要得失心瘋了。


    她匆匆收回視線,繼續看手指頭。


    “睡會兒?”霍晟把手機遞到她的眼前來。


    她搖頭,睡啥呀,怎麽睡得著?


    後座上還丟著一隻小盒子,和他先前給小艾的那隻大盒子顏色一樣,但是體積要小太多了。


    顧念安拿著盒子搖了搖,裏麵撲通地響。


    “這是什麽?”她拿起盒子問他。


    霍晟想了想,打開了盒子。


    裏麵是黑糊糊,散發著焦味兒的餅幹。


    對了,剛剛就聞到他身上有股什麽味道,還以為是哪裏蹭來的香水味,原來是這些餅幹!


    “烤失敗了,帶回去給那幾個家夥吃。這樣的能助消化。”他快速寫字。


    那幾個家夥就是他養的狗狗。


    “你烤這個幹嗎?剛剛那一大盒子全是?”顧念安楞了一下。


    “哦,聽說女人心情不好,要吃甜食。正好晚上閑得很。”他抿抿唇,準備蓋上盒子。


    顧念安摁住他的手,拿起了一塊烤得黑乎乎的餅幹,咬了一口。苦苦的,一股子焦味兒。


    “給王小艾拿去的都是烤得還不錯的。”霍晟看到她這表情,唇角勾了勾。


    顧念安托著咬了一半的餅幹看。這形狀挺古怪的,是五角星嗎?還是海星?


    “這個……你猜猜。”霍晟有點尷尬。


    顧念安猜不出來,可能是烏龜吧?中間一大團,然後有四肢,有腦袋……


    她又拿起另一個看,有點兒想不明白,他烤這麽多烏龜幹什麽?


    “這個……這個是我。不是讓你出出氣嗎,先放在火裏烤,再咬掉手和腳……一個不解氣,那就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咬到你解氣為止。”他慢吞吞地寫字給她解釋。


    顧念安能吃人嗎?燉個烏龜湯還能補補!再說了,這是咬他能出氣的事嗎?本來就不好吃,現在更吃不下了!


    她垂下手,怔怔地看著滿盒子的焦黑的“晟大爺”,輕聲說:“誰想把你放在火上烤了?你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霍晟是想哄她,不是想讓她難過。見她剛剛好一點的情緒又往深淵裏墜去了,他幹脆拿過了盒子,準備丟出去。


    “你這是和我發脾氣呢?”顧念安抱緊盒子,瞪圓了紅眼睛。


    霍晟楞了半晌,無奈地搖頭,把手機遞到她眼前。


    “你不喜歡的東西,當然扔掉了。”


    “我還不喜歡你們霍家呢,你怎麽不扔掉?”顧念安掃了一眼手機上的定,脫口而出。


    車裏靜了會兒,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額頭,啞聲說:“扔掉了你就能消氣嗎?”


    “你說什麽呢?聽不到啊。”顧念安擰了擰眉。


    霍晟埋頭擺弄了一會兒手機,微微磨人的指尖撫過她緊鎖的眉心,把手機舉到她眼前。上麵一行字,“念安,你就是我的心肝五髒……”


    “誰要當你的肺啊?”心肝寶貝不行嗎?心肝五髒是什麽?誰要當血淋淋的腸子和胃?顧念安咬著唇,幽幽地看著他,“我還是豬肚子呢!”


    他看了她一會兒,低低地笑了起來。


    “討厭!”顧念安捶了他一拳頭。


    他挺了挺胸,示意她再打。


    “不打,手疼。”顧念安縮回拳頭,胸口一陣悶疼。她捶了捶,悵然地轉開了頭。


    “疼的話……親一下就好了……”他托著她的手親吻了一下,突然就抬頭準準地封了住她的嘴唇。


    顧念安喜歡他親吻自己的感覺。


    柔軟的嘴唇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該燙的時候燙,該暖的時候暖,從他舌尖傳遞到她的唇間,不需要說一個字,她就淪陷了,連自己是誰都會迷糊了,恨不得變成他身上的一個小細胞,化進他的血管裏去……


    她眯了眯眼睛,握緊的拳頭慢慢地鬆開。


    “念安……”良久,他啞啞地喚了她一聲,把她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顧念安舒了口氣,額頭抵到他的肩上,手指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襯衣,身子微微地抖。


    從他的懷裏抽身出來,風從車子敞開的那道縫隙鑽進來,鑽進她的脖子裏,有點涼。


    她吸了吸鼻子,飛快地抬眸看他。


    不然就這麽原諒了吧,逝去的人不會回來,她也沒辦法責備老太太。到底恨誰呢?恨那個已經病入膏肓一輩子活得糊裏糊塗的霍於清嗎?恨他又有什麽用呢?將死之人而已。恨整個霍家?霍家對於霍晟來說隻是附屬品,他是獨立的,是她愛的這個人。


    她應該恨的是藍琅予那些該死的惡魔。


    一定要滅了他們!


    霍晟捧住她的臉,額頭和她蹭了蹭,低喃道:“對不起,總是讓你疼。”


    顧念安隻看到他的嘴唇在張合,他的聲音離她如此遙遙,不可觸及。所幸,他在麵前,她在懷裏,如此就好。


    “你的餅幹,烤得真爛。”她的指尖碰到了盒子,噙著眼淚笑,“笨死了,你隻會做生意賺錢吧。”


    “我還會愛顧念安哪。”他的長指在屏幕上緩緩打出這行字。


    就是啊,他本來就愛著顧念安哪。顧念安一難受,他就跟著難受。顧念安一傷心,他就整個人都不好了。這也是中了魔咒吧!念安念安,嚼著這名字,從舌尖到腸胃,一起跟著舒坦起來,就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


    顧念安的臉貼過來,在他的臉頰上蹭了兩下,眼淚鼻涕全蹭上去。管他愛不愛幹淨,管他嫌不嫌棄……到來年他們白發蒼蒼,滿臉溝壑時,誰也嫌棄不了誰,現在就當練習了。


    ——


    “媽媽,你原諒爸爸了嗎?爸爸烤了很多餅幹。”盼盼拖上小行李箱,抬起小臉看顧念安。


    昨晚她沒回來,小鈴鐺過來叫他起床,幫他洗臉刷牙,還帶他吃了早餐。


    嶽偉告訴了顧念安盼盼說了什麽。


    顧念安笑笑,拍拍他的小腦袋。


    “那爸爸和我們去瑞士嗎?”盼盼期待地問道。


    “爸爸有好多事情要做。”嶽偉替顧念安回答道。


    “哦……”盼盼搖搖小腦袋,很失落地說道:“我好想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旅遊。”


    “下一回。”顧念安看了嶽偉給她寫的話,彎下腰抱了抱小家夥。


    “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爸爸都不懂的,關關雎鳩,在何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不抓住機會,老婆生氣生氣,就要跑啦。”盼盼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說,霍澤睿先生,你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嶽偉一臉愕然的看著他。這說話一套一套的,全是泡妞寶典啊。


    “外公教我的呀。”盼盼往顧家輝的門口呶嘴。


    原來又是顧家輝教的。


    也是,當年顧家輝不就是靠他的這些本事才把顧念安媽媽追回家去的嗎?嶽偉看向他的老情敵,心境複雜。他和顧家輝,誰都沒能守住顧念安的媽媽。若時光倒回,他會死死記著剛剛盼盼說的話,緊守著念安的媽媽不撒手,寸步不離。


    有些緣份,錯過就是錯過,失去了就隻有後悔一輩子。嶽偉眼神一寂,轉身走向了一邊。


    “我們走了。”顧念安上了車,衝著顧家輝的門口大聲說道,“爸,你要是住不習慣,可以住回家去。”


    “哪個家?”顧家輝伸出腦袋問她。他在這裏當然住不習慣了!


    “走了。”顧念安笑笑,朝他揮了揮手。


    “哎,聽不到啊……”顧家輝歎息,出來送他。


    “這是爸爸做的餅幹,媽媽你吃。”盼盼打開大餅幹盒子,拿出一塊餅幹。


    果然比他昨晚給她的那些看上去賣相好,不管是模樣,還是火侯,還是味道,都像模像樣了。顧念安覺得霍晟真是個天才,烤餅幹這種事有幾個男人願意沉下心來做?又繁鎖又耗時,那家夥在廚房裏站了六個多小時,烤了一身的餅幹味,給她弄了520塊小餅幹過來。


    你捏上幾百個餅幹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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