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我知道,她怕死!


    雖然我不知道,她怕到是什麽程度。


    一個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好怕的?


    她這張臉,已經完全不能下眼,不愛惜自己的人,以何來求到別人的尊重?


    “哆啦,你別衝動,你不是餘少,你付不起這個代價!”瀟瀟異常冷靜,聲音卻還是有些顫抖。


    “代價?我監獄都進過了,大不了再進一次!”


    實話實說,我沒有這能耐,我也不想進監獄。


    但我現在,沒得選擇!


    既然都逼迫她到這個程度,我不介意再往前一步。


    “餘家三個公子,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瀟瀟再次扔給我一個炸彈,“生餘燁的,是原配,後來原配被小三兒玩兒死了,那小三兒上位,生了餘爍,和餘焺。”


    徹底,愣住了。


    手握著刀,我要用力抵著瀟瀟的脖子,才不至於手抖。


    難怪,餘燁和餘焺,如此針鋒相對。


    也難怪,餘爍,會被燒死……


    這恐怕,跟餘燁脫不了幹係!


    原以為,餘焺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修羅,他狠厲,他不擇手段。


    看來,這世上就我一個人,蠢得可憐。


    “這些……屬實?”我聲音顫抖,繼續用力把刀抵著瀟瀟。


    “這事兒,a市恐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怎麽會騙你?”


    仔細想想,十八歲之前,我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朋友或者小姐妹,顧淼更是不會跟我說這些花花世界的瑣事。


    所以,孤陋寡聞。


    “那……”我皺著眉,隻覺得太陽穴要到極速,“餘爍為什麽要燒了這房子?”


    瀟瀟愣了一下:“兒女情長,他不希望自己的弟弟……”


    她說到這裏,突然把話鋒一轉:“餘家的事,哪一樣都很重要,他隻是不希望弟弟分心,一把火,燒了這房子。”


    嗬……


    一把火燒了這房子?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我心中炸了驚雷。


    燒了錦山別墅,雖然是在我媽死了之後。


    可是,我忽然間明白,燒別墅之前,她也是無家可歸的。


    所以這燒不燒……


    “我媽有過別的男人麽?”我抬起頭問羅梅玉,“有過,還是沒有?”


    羅梅玉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但她神色未變,隻是往後退了一步。


    “一個人,要不是一頭紮進了一個求而不得的感情世界,又怎麽會一心尋死。她最大的錯誤,不是去死,而是沒帶你一起死!”


    轟……


    這句話,在監獄的時候,我也問過自己。


    為什麽我媽,沒有帶我一起死。


    而是把我送到顧家門口,自己走進了大海。


    她以為,我會過得很好麽?


    的確我是錦衣玉食了十八年,但除了這些,我一無所有。


    我就像是住在一個臭雞蛋的雛鳥,外麵的世界我一無所知,我唯一知道的,是這雞蛋,臭到我無時無刻不想破殼而出。


    結果,外麵的世界,依然臭氣熏天。


    手上的刀,終於,掉了。


    與其說是我鬆了手,不如說,是我握不住了。


    “她有名字麽?”我是全世界最不稱職的女兒,活了快二十四年,不知道自己母親的名字。


    羅梅玉想了想:“名字我忘了,但她跟了顧淼之後,大家,都叫她,顧娘。”


    嗬……嗬嗬……嗬嗬嗬……


    那一刹那,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想拿起掉在沙發上的刀,插進我自己胸口,一了百了。


    顧娘。


    她就連名字,都是隨了他的姓氏。


    到底,愛得有多深?


    她是想記住他,還是,壓根就不打算忘記他?


    顧娘……


    一個做小姐的,愛上嫖客,本就是莫大的不應該。


    還丟了自己的姓名。


    跟隨一輩子的東西,說丟,就丟了。


    我媽真傻,到底顧淼給了她什麽,讓她寧肯用名字這種最表麵的東西,昭告天下,她的愛。


    恐怕,也隻有這兩個字,能讓她稍微找到一點慰藉,告訴自己,她和顧淼,還有牽連,並不是毫無瓜葛。


    蠢女人。


    蠢到讓我心痛的女人。


    ————


    司機還在外麵等我,我仰了仰脖子,收回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然後低頭,拿了一筆錢出來,這是過來之前,從餘焺的卡上取的。


    我放在桌上,剛好遮住被刀紮出口子的地方。


    我說:“瀟瀟,這錢你拿著。找蘇寒也好,吃喝玩樂也好,我希望,我們永遠,也不要見麵了。”


    說完,我出門上了車。


    司機正襟危坐在駕駛室,見我上車,也是一言不發。


    “回a市。”我閉上眼睛,把車窗關上,然後,打開空調。


    其實,不算熱,但我就是想讓自己降溫。


    雖然我明白,冷氣,並沒有用。


    回去的路上,山路顛簸。


    我一直在整理自己的頭緒。


    終於,我越來越清醒……


    我媽從小,被騙到c市,做了不光明的一行,遇到了羅梅玉,帶她入了a市。


    那大概是我媽最不應該去的地方。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身邊卻隻有一個媽媽桑。


    醫院裏,婦產科應該有很多產婦,別人全是有丈夫陪著,而她,是買下自己的老鴇,為了最後那麽點情分也好,利益也好,陪著。


    羅梅玉說過,我媽這一生,除了顧淼,還喜歡酒。


    她幾乎酒不離手。


    大概愛酒的人,心裏,都有一片苦海,那苦海是死的,無法流轉,無法傾吐。


    就在她心中,流不出去。


    隻能積蓄在那裏,酒喝越多,積下的苦海也更深。


    她的苦是什麽?


    是命,是她父親死在田裏之後,她被迫改變的命。


    是羅梅玉,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把她培養成才的羅梅玉。


    亦是顧淼……


    顧淼,她這一輩子的劫難,劫難般存在的男人。


    他沒殺我媽,我媽卻為她而死。


    到這裏,錦山別墅,燒了,就燒了吧!


    這片土地,我再也沒有欲望想要重返。


    這最後一次,已然夠了。


    ————


    車子穩穩地停在巴洛克建築門口的時候,我才恍然原來a市和c市距離這麽短。


    中間隔著一座山,也僅僅是一座山。


    我媽和顧淼之間,何止是翻越一座山就能到達的距離。


    我,和餘焺之間,又何嚐不是?


    推開別墅的時候,意外地,餘可馨和餘焺都在沙發上坐著。


    忽然想起了我素未謀麵,卻淵源不淺的餘爍。


    從包裏,拿出刀,我很冷靜,也很慢地,走了過去。


    我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非常穩,聲音不大不小,但很幹脆。


    走到沙發後麵,我,伸手,繞過餘可馨的脖子。


    “啊……你你……啊……”餘可馨嚇得尖叫。


    餘焺偏過頭來,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刀,眼裏瞬間燒起火焰:“胡鬧!”


    “胡鬧?”我笑了,發自內心地笑了,“對啊,餘總,人家就是胡鬧,他餘爍可以一把火燒了錦山別墅,那我自然也可以,一刀結果了餘可馨的命!”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可以這麽像一個紅塵中的女人,連我自己,都快起了雞皮疙瘩。


    我媽說話,也是這種腔調麽?


    盡管,我手裏拿著刀,刀,抵著餘可馨的脖子。


    但我身心愉悅啊!


    失常,我知道自己的神經已經錯亂,可是,我不願意放下刀。


    哪怕,我也沒有真的想要殺死餘可馨。


    我甚至,不想讓她受傷。


    可是誰明白我?誰懂我?


    我心裏有一千隻一萬隻噬心的螞蟻,它們要咬我,拚命地要我,五髒六腑,每一寸,每一寸……


    我抓不到它們,一隻也抓不到。


    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盡管我很清醒。


    餘焺站起來,動作很慢,站起來,一直看著我,繞到沙發後麵,一步步,走向我,走到離我最近的地方。


    “別動!”就在他要拿刀的同時,我大喊出聲。


    餘可馨“哇”地一下就哭了。


    哭得我心煩意亂。


    本來無意殺人,可我現在,動了殺念。


    隻希望世界安靜,隻希望我再也不要聽到任何聲音,不要!


    餘焺果真,沒動了。


    但他眼神柔和下來,不似剛才的犀利,他很冷靜,看著我:“把刀給我,嗯?”


    “不要,我不要!”我瘋了一般,握著刀的手又用力幾分。


    餘可馨再次尖叫。


    我什麽都顧不上了。


    如果,我有一麵鏡子,那肯定能看到一個瘋掉的女人,用到挾持著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女。


    “別碰她。”餘焺不動聲色上前一步,伸手,撥了撥我的頭發,“衝我來!”


    “你也逃不過!”我無比清醒刻薄,“你們餘家,就沒有一個好人!你以為你能相安無事?下一個就是你!”


    餘焺挑了挑眉:“憑你?”


    “對,憑我。”


    下一秒,他抓住我的胳膊往上一抬,然後用力捏住。


    我手上沒了力氣,刀,落到地板上,哐當一聲。


    就像午夜十二點的鍾聲,那一下,敲碎了我的意誌。


    “夏芳,帶可馨上樓。”他說完,把我拉到他懷裏,另一隻手,在我眉眼處撫摸:“你要殺了我?”


    我呆呆地看著他,沒有言語。


    就見他掏出一把槍,上了膛,放在我手上:“來,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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