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發生之前通常都有很多變數,而在大事來臨之前,人們都會有一種不真實感。


    當年紀思念和薄正東盛世婚禮舉辦之前她也是覺得不真實。


    她甚至幻想了很多種阻止婚禮舉辦的可能——或許半路會有人殺出來搶婚,或許她那天因故突然不能出席,或許他會丟下她離開……


    但最後,婚禮還是那麽舉辦了。


    就像今天。


    也這麽辦了。


    ……


    盛夏,午後一場暴雨來得毫無征兆。不知是下雨還是他大婚的原因,今天交通有點堵塞,堵在酒店門口,也堵在音樂廳門口。


    音樂會是她早一年就把時間確定好的,所以婚禮時間和她相撞,一定是他故意為之。


    音樂廳後台。


    斯嘉麗坐在沙發上,衣服和妝容都已經完成完畢。悠揚的古典樂在音箱裏放著,她整個人陷在舒適名貴的絲絨沙發中。


    “斯嘉麗……”助理看她快要睡著的樣子有點擔心。


    “斯嘉麗,音樂會馬上要開始了,您需不需要練練手?”


    “不需要。”


    這個助理是龍城音樂廳這裏派來的助理,因此對她不是特別了解。她開演奏會不需要練手,也不需要彩排,


    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喝酒。


    “可是……”


    “你要是實在沒事情做,可以給我來一杯威士忌,謝謝。”


    助理,“……”


    威士忌……


    助理看了沙發上很窈窕纖細的女人一眼,喝了烈性酒彈那麽高難度的曲目真的不會出錯麽?助理真是怎麽想怎麽就覺得不靠譜。


    “你們這裏沒有威士忌嗎?”


    見助理沒反應,斯嘉麗睜開眼睛問。


    “……”


    原來是認真的。


    “沒有……不過如果您實在想喝的話,我可以幫您去買。”


    “那你去吧。”


    ……


    高檔酒店,


    婚禮籌備了一段時間,不算倉促,但也比較快速。


    阮甜雖然礙於身份對薄正東一直不敢僭越,但畢竟在這個男人身邊跟了五年,五年來暗暗的情愫早就在內心萌發,如今能嫁給他,她真的是得償所願。


    後台更衣室,


    她也換好了婚紗,漂亮白色的魚尾係列,勾勒出少女美好窈窕的身材。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露出滿意的笑,


    “東家,謝謝您,給我這麽好的婚紗。”


    “你喜歡就好。”


    這段時間,薄正東對她幾乎是接近一種毫無底線的寵,有時候像溺愛孩子的父親,有時候也像對妻子無限包容的男人,總之她需要的或者可能需要的他都一應具全,這種無微不至讓她甚至都快要以為,他是喜歡她的。


    “其實東家……”


    阮甜看著鏡子轉了一個圈,刻意躲開男人的視線,小心翼翼的道,


    “這是斯嘉麗第一次在國內開演奏會……學校裏很多同學都一直崇拜她的,不能看她的演出,我還是挺遺憾的……”


    她是女人,不可能感覺不到薄正東和斯嘉麗之間的曖昧。


    雖然自從他和她婚訊定下來以後他和斯嘉麗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但是女人天生對情敵的防備感,還是會在。


    “你想看?”


    “我……”


    阮甜看著鏡子忽然就語塞了,鏡子中,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所處位置光線偏暗,雖然看不清五官,但能分辨出那是一個極其英俊的男人,


    唯有一道冉冉雪茄白煙,


    “我喜歡阿……”


    “那你想讓她過來嗎?”


    阮甜噤聲了。


    這個疑問讓她拿不準這個男人此時心裏真正的態度。雖然在龍城人人都說隻要做了他的女人,這輩子都能活的無法無天。但她阮甜跟在薄正東身邊足足快要五年,也從來不敢無法無天。


    就比如現在一個問句,她都回答的小心翼翼。


    “我……”


    “喂。”


    沒有等她回答,男人就已經拿出兜裏的手機,


    “你去聯係那個叫斯嘉麗的鋼琴家,告訴她,今天來我的婚禮上演奏,出場費我出五倍。”


    ………………


    婚禮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衣香鬢影,豪車遍地,來得都是四海八方最有頭有臉的人物。


    男人還沒有接到斯嘉麗那邊的回信,就已經叫手下把四季別墅的鋼琴搬到了現場。


    直到儀式快要舉辦的時候,斯嘉麗那邊依然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


    阮甜看著沉默坐在暗角的男人,不敢說話,按理說這時的她應該是最幸福的,今天的她是公主,也是皇後,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覺得男人身上內斂的外表下沉重隱藏著一股陰鬱。


    甚至憂愁。


    他像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而時間每過去一秒,那種無望絕望的心情,就濃重一分。


    那種情緒是她看不懂的。


    ……


    直到新郎新娘按順序慢慢出場,巨大豪華的黑色鋼琴前也是空無一人,


    薄正東上場的時候視線若有若無的朝那裏瞟了一眼,心也跟著降落在地,


    最後還是沒有來麽,


    嗬,


    ……


    司儀的祝詞在繼續,新人的笑容在持續,場下掌聲在雷動,


    就在所有氣氛達到最浪漫的時刻,忽然,“錚!”


    鋼琴的一個重低音,忽然突兀的響了起來!


    這一聲琴音特別突兀,甚至根本無法分辨是從哪裏傳出來的。人們下意識朝那架黑色三腳架鋼琴看過去,上麵分明沒有一個人!


    琴聲到底是從哪來的?


    正當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一個白色圓頂式樣的紗簾,在酒店自帶設備係統裏從穹頂上緩緩降了下!


    這個降落,像雪花,也像絲綢,唯美到讓人歎為觀止,同時也遮住了紗簾裏麵發生的所有。


    一聲頗有氣勢的琴響後,接著就是流暢而熟悉的《婚禮進行曲》,


    這一首曲子從來沒有像今天在她手裏這樣神聖、莊嚴、嚴肅,估計是鋼琴家的技巧太高超,把婚禮的那種攜手一生至死不渝的情感全部體現了出來,


    音樂讓人震撼,畫麵也讓人觸動,在場所有頓時響起了如雷鳴一般的掌聲,掌聲下,琴聲愈發顯得遒勁,蒼涼……


    一曲結束後,新人進場也終於完畢。


    主旋律的鋼琴此時淡化成背景音樂,鋼琴師下意識放低了音量,溢出第一個音節……


    然而隻是這僅僅一個音節,就讓薄正東牽著阮甜走紅毯的步子徹底停住!


    輕柔的一個音節後,如他記憶中所猜測的音律一樣,用一種很輕,很淡,很悠遠的情感風淡雲輕的串聯,


    明明是那麽的漫不經心,卻已經成為他一生中經年不絕的烙印!


    “東家……”


    阮甜看著自己被鬆開的手,瞬間有些驚慌。


    隻見男女人的步子就這麽停在原地了。


    沒有上台,就這麽站在原地。


    在場賓客也感覺到不對,看到卡在一半,頓時開始竊竊私語。


    薄正東就像被下了一道定身咒一樣,手上青筋爆出,可以看出他現在平靜的外表下是怎樣洶湧的翻騰不息!


    ……


    鋼琴彈了多久,男人就原地站了多久。


    一曲《想你》結束,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站在紗簾門口,


    紗簾裏的人和他不知道在交談什麽,過了幾秒,那男人原本手裏的一張支票就變成了一張“一百元”的紅鈔。


    他拿著那個鋼琴家口中所謂的“場地費”有些尷尬,正不知如何該和他的上司解釋,就聽見背後一片嘩然!


    白色紗簾開了!


    似乎還能聽到簾子裏助理焦急阻攔的聲音,但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是如此義無反顧。


    她似乎是下了決心,又似乎是有備而來。一舉一動眼角皆是風情——


    緊接著,成千上萬的閃光燈在這一時刻響起——


    斯嘉麗走了出來,


    她滿意的看著此時已經近乎靜默的男人,每一步都走得搖曳生姿,


    最後,走到他的身邊,雙手攀上他的脖頸,


    “東家,好久不見,”


    “送了首曲子作為您的結婚禮,您喜歡嗎。”


    斯嘉麗說著,剛好鬆開擁抱他的手,


    當著眾賓麵擁抱他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他禮服下肌肉的僵硬,


    看著他為自己失控,她唇角笑意更深。


    她滿意的掠過他身側的阮甜還有身後震驚的人們,突然來了興致,竟然又肆無忌憚的親了親他的臉頰!


    “這手曲子叫《想你》,”


    “這些年,思念很想您。”


    ……


    她發誓,在這一秒之前,她是想來搞破壞破壞他婚禮的。


    可當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原來今天出席僅僅就是為了告別。


    就像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樣,擁抱的一瞬間就應該料到,總有該鬆開雙手的那天。


    斯嘉麗在心裏默數了一秒,然後終於放開了手。


    ——放開這整整十三年的糾纏。


    然而還沒來得及離開,她就覺得整個人被霸道的往前一帶——


    她眼底一閃而過驚愕,隻見男人大手一把拖住她纖細的腰,唇摩挲她耳蝸,用著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也是。”


    ………………


    也許阮甜在薄正東牽著她手入場步子停頓的那一刹那,就應該感受到事態的不對,但憑她對這個沉穩成熟男人的了解,不管發生什麽,他都不會用這種倉促的形式結束他們的婚禮。


    哪怕有插曲,哪怕有道歉,哪怕有致辭圓場道歉……


    都不可能是像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原地不告而別。


    她和所有人都一樣,在一片驚愕中看著黑裙女人被男人拉著離開禮堂,


    像是置身夢境,也像是不可置信,不知何時何地,她終於驀然模糊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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