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翁牅沒想到,鬱非非沒想到,就連薄正東,他也想不到。


    怪不得,她在進法庭之前,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的一眼。


    有蒼涼,也有不舍。


    但更多的,是釋然。


    男人不說隻眼片語抬腳就朝法庭內部走,隻是還沒有進入,四個穿著製服的就把他攔截了下來。


    “讓開。”聲音是從骨子裏冷出來的。


    “對不起,薄先生。庭審已經結束,結果已經出來了。”


    “我說讓開!”


    “對不起,薄先生……”


    等薄正東不顧王法甚至動手把那幾個人員全都打倒在地衝進去的時候,紀思念已經被帶走了。法庭上的人陸續退散,他就像個姍姍來遲的失敗者。


    對,失敗者。在這一場博弈中,他輸了。


    他沒有輸給任何人,翁牅沒有錯,法官也沒有錯,警察局局長更沒有錯。唯一的差錯,出在紀思念身上。


    她怎麽會突然這麽做?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


    這個想法在男人看來是那樣荒唐而不可置信,他一直覺得這個女孩子怯懦膽小又喜歡粉飾太平,從來沒想到,她一旦叛逆,做出的竟然是這麽驚天動地的事!


    她這是在懲罰誰?


    混亂之中,慕白城白色的身影不急不緩地從門外走進來。他一身白衣,不染纖塵,唇角噙著笑,顛倒了眾生,


    “怎麽樣,這個結果,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薄正東冷眸一掃像刀一樣剜刺他。


    “你和她說了什麽?”


    “你認為呢?”


    ………………


    思念被關押進監獄的時候心裏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沒有驚慌,也沒有不安,隻是清淨!


    終於,外麵那些人的紛紛擾擾再也跟她沒有關係了。她隻用安心的呆在這裏,再安心的把寶寶生出來。


    說到寶寶……


    隻要一想起自己的肚子裏還有一個生命,一切,好像顯得就不再那麽孤單。


    ………………


    大概是到夜裏的時候,徐警官破例偷偷親自來給她送晚飯。看到她就直接擔憂地說出口,


    “今天你在法庭上的事我都聽說了,到底為什麽?”


    她還記得這個女孩剛來的時候,咬定自己絕對沒殺人的態度是多麽堅決,怎麽會突然承認所有罪行。


    隻見紀思念隻是淡笑著把飯菜接過,抬起頭來對她笑了一下,什麽都沒說。


    “思念,到底為什麽?”


    “你今天被判下來的是五年,這還是薄正東給你爭取下來的結果,你知道五年對一個正值大好青春的女孩來說有多重要嗎?”


    “等你出去的時候,你就快三十歲了……”


    紀思念聽著徐警官的話,食不知味機械的吃著晚餐。她怎麽可能不知道五年有多長,她跟著薄正東,也不過就是八年而已。


    “他現在在外麵,說要見你。你吃完飯跟我一起去一趟吧。”徐警官說。


    “我不去。”


    “為什麽?”


    思念淡淡的把餐具放下,


    “我不見他。”


    “為什麽?”


    相同的三個字徐警官重複的問了一遍。思念這次隻是推開餐盤慢慢站起來,沒有再回答她的問題。


    “不方便說嗎?可是他應該就是寶寶的爸爸吧,他從今天庭審結果出來以後一直等在外麵……”


    “他好像很著急。”


    徐警官也是真心關心她才會跟她說這些,不然,監獄裏麵犯人千千萬,她不至於關照紀思念一個人。


    “你讓他走吧。”


    “我們局長已經勸了好幾次了,可他就是說非要見你一麵才肯走。”


    “你就說我不會見他。”


    思念回過頭來穿著一身灰色的囚服對著她笑,“請幫我轉告他,自從他選擇去了美國而把我丟在這裏一個人的那一刻起,”


    “——他就不用繼續再等我了。”


    那一晚,思念雖然坐在狹窄的空間裏除了一輪小小的月亮什麽都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得到,薄正東應該是如他所說一直在警察局外麵陪著她的。


    隻是,他沒等到最後。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選擇了離開。


    這真的要多虧非非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她才有機會為自己做打算,跟了他這麽多年,她都忘記要給自己做打算了。


    真的,有時候,人如果不給自己多做打算,就容易被別人算計。


    “好吧……”


    徐警官看她態度堅決,也沒再多說什麽了,


    “總之監獄裏不是別的地方,比你想象中肮髒恐怖多了,”徐警官擔憂的看著眼前單純纖瘦的女孩,她還那麽年輕,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她真是怎麽看怎麽不放心,


    “以後我也不能經常像這段時間這樣來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孩子。”


    “好。”思念回應著。


    “不過你不用怕,我剛才聽到那個男人在跟我們局長說話。該打點好的關係都打點好了,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


    除了沒有自由,紀思念的監獄生涯在薄正東的掩護下可以說不會吃什麽苦頭。他本來就在這裏呆過十年,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能明白這裏麵的規則。


    也不會有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


    思念不知道男人此時應該是什麽心情。


    懊惱?憤怒?意想不到?還是悲傷?


    他叱吒風雲無所不能的一生,是不是隻有她,這次跟他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


    或許他根本不會在意吧。


    思念閉了閉眼睛,躺在床上。心在這個時候慢慢靜了下來。


    這裏是他呆過十年的地方,是他成長的地方,也是她爸爸工作了一輩子的地方。


    這個地方,本來就跟她很有緣分。現在她自己也來到了這裏。


    留在這裏,她仿佛到處都能看見爸爸和薄正東昔日留下的身影。


    ……


    她大概真的是瘋了。一般人住在監獄就算不害怕,也會鬱悶,枯燥。可她聽著這樣冷冷的夜雨聲,竟然還莫名的覺得享受!


    同時不同地,男人的心情可遠不如她那麽好受。龍城今天下雨了。這個氣節的龍城快要步入秋天,天氣有點涼。薄正東一個人在禦苑的酒窖裏喝的有點醉。


    管家好久沒見過他喝酒,可能記憶中這個男人就沒喝過酒。


    在下人的眼中,這是個無所不能,無所畏懼,薄情寡義到沒有感情沒有心情的男人。


    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溫文爾雅的外表下,是一顆沒有任何溫度的心靈。冷酷的不像一個凡人。


    卻在今晚喝得酩酊大醉。


    管家一言不發,別人就更不敢上去打擾。薄正東孤絕的背影坐在那裏給自己倒酒,煙霧繚繞把整個房間都弄得煙酒迷離。可是他人看起來還是那麽冷靜自持,完全沒有放縱頹廢的感覺。


    他隻是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麽?


    她有那麽恨他,寧可進監獄,也不肯跟他回家?


    他還記得徐警官出來的時候轉告給他的話,


    “思念說,您以後不用來了。自從您選擇去了美國而把她丟在這裏一個人的那一刻起,您就不用繼續再等了。”


    ……


    薄正東又喝了一口,“啪”的把平光五角杯放在桌子上,桌子上另一邊放著他一件西裝外套。


    這件外套是那天出庭前他披在她身上的。


    那時候的她,還是那麽低眉順眼。安安靜靜站在他麵前乖巧的跟他說想喝鴿子湯,清澈的眼睛就好像永遠不會說謊一樣。


    可是,她卻對他說了一個彌天大謊!


    “哐啷!”


    一聲劇烈的碎響從裏麵傳出。管家終於忍不住,擔心破門走了進去。


    就看見男人一把把西裝外套掀扯在地,桌子上的酒瓶,酒杯,煙灰缸,全部在地上碎了一地!


    “東家……”


    “滾!”


    管家噤聲了。現在的男人就像骨子裏失控的暴戾者,俊美白皙的臉青筋一根根凸出,層層疊疊透出隨時要把人吞噬的殺氣!


    管家懵了,最後還是關門出去。


    出去以後,“哐啷”一聲巨響,更大的碎裂從屋內傳來!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可能比酒瓶的體積要更大,比酒杯更脆,聽在耳朵裏就叫人心驚肉跳,生怕這個男人下一秒就會徹底失控衝出來要殺人。


    ………………


    另一邊。


    在薄正東為紀思念被判處牢獄之災發火的時候,慕白城則爭分奪秒的在龍城監獄裏,為避開薄正東的眼線而做起了部署。


    按照計劃來,被判處五年徒刑,隻是他們計劃中的第一步。這也是最容易的一步,隻要她在法庭上說幾句話就好了。可如果隻走到這裏為止,孩子出生後還是會被薄正東接走,紀思念出獄後也難逃回到原點的命運。她想要的自由,還是永遠不能回到她的身上。


    所以,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


    慕白城不知道買通了監獄裏的誰,紀思念第二天起床,就看見了床頭放著的一顆紅色的藥。


    這藥,在計劃裏他對她說過,是為了保證接下來的計劃成功她才要一定吃下去的。會讓她看起來沒有生命跡象,但事實上不會影響她的身體,也不會影響她的孩子。


    思念看著藥。她說到底還是不信任慕白城的,他是一個那樣城府深沉的人,就算去今天放在這裏的是一顆讓她斷腸送命的毒藥,也實在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他想要報複薄正東,不就是想讓他妻女雙亡嗎?


    所以這藥。她到底是吃還是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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