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子兮的住所並沒有那麽豪華,相反的,甚至有些破爛。幾乎跟紀思念有段時間搬出去住在外麵的爛尾樓裏程度差不多。


    但她素來愛幹淨,所有哪怕是簡陋,家門口的牆上也看不到一點黴點、灰塵。普普通通,就像一個最普通的獨居女孩一樣。


    薄正東名貴的皮鞋踩在沒有裝修的水泥台階上。也隻是站在她門口的一瞬間,屋內帶傷的女人驟然就醒了過來!


    她確實有相當了得的當殺手的天賦,隻是遠遠隔著一扇門,一個客廳,她就感覺到門口有陌生人的氣息!


    薄子兮死死睜著雙眼一動沒有動。她的人都已經被衝散了,這裏,現在隻有她一個人。


    甚至沒有一個醫生。


    她捂緊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下意識抬眼看了一眼距離自己的窗戶。窗外有一棵樹,樹下麵就是一個通道。


    隻是,她不確定,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允不允許自己這樣跳躍到那棵樹上。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就在她還在遲疑自己究竟是靜觀其變還是采取行動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突兀的開鎖聲!


    薄正東隻是一抬手,被他帶來的保鏢直接上前開門!


    薄子兮臉上“唰”的連最後一絲血色的褪去,伸手一摸。摸到一把槍,死死緊握。


    這個動作可能牽動了她腹部的傷口,逼得她疼痛揪心悶哼了一聲。


    說到底是個女人,不可能像男人一樣,傷到這種地步連眉頭都可以不皺。她逼著自己坐起來,隻是完成這個動作,已經耗費了她大半個身體的元氣。


    血這下流得更加源源不斷而不受控製。一些黑色的壞血,也更加快速流了出來。她捏著槍一瘸一拐的到窗戶門口,就在這時,門“砰”的被打開!


    薄子兮頓時整個人都顫震,她牙關一咬,低哼一把抓上窗戶的欄杆,再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就跳下去——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窗戶到樹枝的距離大概有二米,這對一個身高並不算很高的女人來說就算在平時空中跳躍也有相當的難度。更何況現在她重傷在身,連走路都是困難。血崩一流,她直接朝樓下墜去。


    這裏是六樓。


    薄子兮深深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整個人驟然一震。下墜的趨勢被阻斷,手腕被上麵一個力道拚命扣緊!


    薄子兮愕然的看著頭頂上方冷峻堅毅的男人,這種下墜和上提兩種力量在她體內撕扯,伴隨著劇烈的槍傷,疼得她仿佛隨時都要失去知覺。


    但是她忍住了,直接對他舉起了手中的那把槍!


    “薄子兮!”


    薄正東看到她這個舉動後勃然大怒,“你不要命了!”


    她對著他涼刺的單側扯了扯唇角,冷笑,如朵鬼魅的罌粟花,


    “放開我。”


    “薄子兮!”


    “不放是嗎?三,二,一……”


    薄正東沒有放手。哪怕這支槍已經指著他的眉心隨時都可能要他性命,這樣子的威脅,他握緊她的手也沒有鬆動。


    同樣沒有鬆動的,還有薄子兮的心。


    她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就朝他扣動了扳機。


    人生可能很少有這樣的時刻。薄正東下意識的就閉上了眼睛。思緒回到了小時候,十七歲那年用刀親手砍死自己父親的那個夏天。


    嬰兒的哭聲,悶熱的天氣,還有空氣裏可怕粘稠的血腥味。


    可能到這裏就結束了。


    他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第一次,終於給了自己放鬆的機會——不如就這麽結束了。


    他握緊她手的力道沒放鬆。也許下一秒兩個人就可以一起這樣向下墜去,消散一切。他死了倒是沒什麽,隻是他死後這世上有人還會惦記他嗎?


    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突然就想起紀思念的那張臉。


    以及她肚子裏的孩子。


    薄正東驀然睜眼,發現薄子兮因為身體太虛,這一槍,她竟然沒有扳下去!


    這是一個天賜的良機。


    薄正東再也沒有剛才那麽遲疑,直接果決很辣的擰斷了她的手腕。


    薄子兮疼得整個人都開始痙攣,槍也順勢掉在了地上。


    她一口用力咬在了男人的虎口上。血流出來,薄正東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一個天旋地轉,她直接被拉了上來。


    ………………


    紀思念徹夜無眠。


    她披著一件衣服坐在了他們臥室的陽台上。這個陽台非常大,有著相當開闊的空間,可以俯瞰整個華麗的別墅,仰視整片廣袤的星空。


    時間顯示是淩晨四點五十分,天氣快要入夏,夏半年的日出也比較早。


    四季別墅的傭人隱隱約約已經起來準備新一天的工作。她似乎能聽見林媽給她做早飯的聲音,但她卻完全沒有吃飯的食欲。


    大家都在迎接新一天了,隻有她還停留在昨夜。


    ……


    思念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薄正東一臉陰沉的把她從陽台的座椅上抱起。


    “一個人睡雙人床不習慣?非要跑到陽台上吹冷風?”


    男人的話語特別冷漠,聽得她心裏一疼。


    “東家,您回來了?”


    她睡眼惺忪的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天真純粹,配合她那一個脫口而出的稱呼,突然就讓他覺得自己回到了多年前。


    那時,她還是個戰戰兢兢的孩子,他對她也沒有別的感覺。


    也許,那時候如果她死了,哭了,他也會難過,也會愧疚。但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


    她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能牽動他的心。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好。”


    女孩很乖巧的應著,任由他橫抱,手也環上了他的脖子。


    她什麽話也不問,貓兒似的縮在他懷裏,乖的有點不像樣子。薄正東反而還有點不習慣,把她放到床上就直接給林媽打了個電話,


    “熱一杯牛奶上來,小姐一晚沒睡。”


    說完就掛了電話,冰冷的眼神落在紀思念臉上,什麽也沒說。


    但她知道,他在不滿。


    不滿她明明已經有了身孕還敢這樣無所顧忌。


    “紀思念,你是不是還沒做好當一個母親的準備,嗯?”


    果然,男人陰冷的聲音就問了出來。思念垂眸不知如何回答,隨意一瞟,就看到男人戶口上一排清晰的牙印!


    那是屬於女人的印記!


    嫣紅的血色,細小的痕跡。雖然那痕跡實在是有點咬的狠了,但還是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思念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薄正東可能察覺到她眼神的變化,不著痕跡的把衣袖蓋住那排牙印。聲音緊繃了幾分。


    “喝完牛奶就睡覺,我下班回來看你。”


    思念抿唇不言,隻是點了點頭,就目送男人關門出去。


    男人出去以後,她的臉色瞬間就白了下來。


    不是沒有猜測過他昨晚半夜出去是去做什麽的,隻是有些時候,她不想去猜而已。


    因為女人在愛情裏麵的懷疑,百分之八十,都不是無中生有。


    她身心具疲的往被子裏陷了陷,胸口莫名就覺得有些悶。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需要很仔細摸才能摸出弧度的小腹,有那麽一瞬,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個孩子,薄正東應該會善待的吧?


    如果他不能善待,她又該怎麽辦?


    ………………


    思念昏昏沉沉一覺睡到了下午。


    下午起床的時候,劉衍蓉已經坐在樓下的沙發裏等候她。她正在跟林媽聊天,活色生香的眉眼笑意沁到骨子裏,讓人看了覺得就像有春風吹過一樣那麽舒服。


    思念看了又看,突然有些羨慕起這樣的女人,不論是誰她都能八麵玲瓏的相處。


    “劉老師——”


    劉衍蓉第一時間就朝出聲的小女孩看過來,放下杯子,笑意更濃,


    “起來了?”


    “嗯。”


    “昨晚沒睡好嗎?起得這麽晚,”劉衍蓉一邊說一邊給她疊好沙發上幾個靠枕,讓她坐得更舒服。貼心程度就像一個大姐姐。


    思念注意到這個細節,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說話的聲音有些感動。


    “今天不是沒有課嗎,老師怎麽過來了?”


    “我聽說你最近情緒不是很好,順路,就來看看你。”


    順路……


    思念的嘴角抽了抽。


    四季別墅所在位置雖不算偏僻,但也足夠是與世隔絕了。周圍方圓的土地都被薄正東買下來,圖個清靜。


    她是要做什麽,才會路過這樣的地方……


    “不知道老師要來所以起晚了。希望老師不介意。”


    “嗨,”劉衍蓉當然也不可能介意,“都上了五六節課了還這麽生疏,你這小丫頭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劉衍蓉說著就拍拍手從沙發上站起來,


    “走吧,今天外麵天氣很不錯。我們去草坪上曬會太陽!”


    ………………


    她說天氣不錯,這個天氣可還真是相當的“不錯”。


    烈日當空,思念出門沒多久就覺得自己快要被曬暈了。反觀劉衍蓉竟然一臉期待歡呼的樣子,直接衝過去就躺在了一片綠油油的草坪上。


    她紅紅的大長裙和綠色的草坪對比有一種特別活力的顏色,讓思念的心情也無端輕鬆了一些。劉衍蓉一邊躺下去一邊朝她招招手,


    “快來快來,這裏空間超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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