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非非這下不敢亂說話了。


    乖乖的瞧他一眼,抿抿唇,重新回去靠著枕頭,


    “不是就不是嘛,你這麽凶幹什麽?”


    “我這麽凶?”


    鬱非非,“……”


    簡直不要太凶!


    “那你說思念到底怎麽樣了嘛!”她是真的很擔心啊,她就不信他兄弟姐妹出事了他就不擔心。


    “不嚴重。”霍遇深這次倒是回答了她的問題,“孩子暫時也沒事,但究竟會不會有事,還要觀察一段時間。”


    ………………


    現在的四季別墅戒嚴的就像中東的皇室貴族。


    氣氛冷得像墳墓,隻有管家傭人,還有幾個醫生行色匆匆的在別墅裏行走。薄正東冷沉著臉坐在紀思念的床邊,隻是一夜時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憔悴了很多。


    當他用槍對準眼前這個女孩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她眼睛裏驟然滅下去的希望,和深入骨髓的悲涼。這種眼神是他在她身上從沒看到過的,也許今後假如她醒過來,他們之間,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雖然,那一槍,最後打在了薄子兮的身上。


    ……


    紀思念還在做夢。那個夢持續到她在父親和薄正東兩個人之間左右為難的時候,中間就斷開了一段時間。


    宴會不見了,薄正東也不見了,隻有一個聲音不停不停的在心裏麵說,


    “思念,來吧,來爸爸身邊——”


    她跟著這個聲音行屍走肉般的往前走。終於,從最開始一片白光如同雲霧的地方,走到了一個全都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這個地方又冷又暗,讓她不禁開始緊張。


    思念抱著自己的身體停下步伐,遠遠就看到了隧道伸出悠悠亮起的一道暖光。


    她抬步上前走了過去。


    “媽媽……”


    光裏,是個小嬰兒。看起來可能還不到一歲。躺在粉紅色軟軟的水母裏吮吸著自己的手指,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烏溜溜的看著她。


    紀思念看到這個小嬰兒的瞬間心都快化了,趕緊上前加快了腳步,


    然而,還沒有靠近,就聽見“砰”的一聲!子彈直接把嬰兒打穿!


    “不!!!”


    思念撕心裂肺的喊了出來,方才還溫馨可愛的畫麵,頓時間鮮血四濺,水母破碎,嬰兒也變成了死嬰!


    ……


    “不要——!!!”


    思念直接就喊了出來,她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睛裏寫滿了驚恐!


    薄正東看她醒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思念!”


    誰知她一看到他的臉就徹底失控尖叫起來,“啊!!——”


    男人這下整個人臉色都陰沉下去,拉住她的手就鬆開,沉著臉就給樓下的醫生打電話,


    “十秒鍾,滾上來!”


    ……


    醫生連滾打爬的衝上來就給紀思念全身上下都做了最全麵的檢查。檢查完畢後,他們才有驚無險的笑嗬嗬跟薄正東說,


    “東家,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呼,幸好母子平安。不然這個男人會給他們什麽樣的下場都不知道。


    “你確定?”


    “確定……”


    醫生說著,又看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但緊閉著眼不願說話的紀思念一眼,思念小姐隻是受驚了,別的都沒什麽大事。剛剛應該是做噩夢了。”


    男人緊繃的臉這才有些緩和,眼睛看著醫生又沉默了兩秒,才道,“下去。”


    “好,好——”


    醫生這才總算鬆了一口氣,他能讓自己下去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巴不得趕緊逃離。


    ………………


    醫生走後,臥室裏就隻剩下男人和女孩。


    薄正東轉身眸光輕輕悠悠的落在她的臉上,什麽都沒說,但也想等待她說什麽。


    紀思念閉著眼睛,就像對外界的一切都渾然不覺。但其實她是聽到了的,聽到醫生他們母子平安,她才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


    但是她也很奇怪,當時槍明明都已經對準她肚子上了,薄正東的態度也那麽明決,為什麽……


    算了,她累了。


    不想再想這些了。


    “身上哪裏不舒服?”男人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就麵無表情的問。


    “沒有。”


    “不舒服就實話實說。”


    “真的沒有。”


    思念側臉貼在枕頭上,手握成一個拳頭,側躺,抵著她的額頭。


    “我累了,你讓我睡會吧。”


    薄正東聽到這句話後就有刹那間的沉默。湛黑的眸盯在她臉上,仿佛是想通過她這張平靜的臉,看到她的靈魂深處。


    過了兩秒,他才淡淡說,


    “那你好好休息。”


    ………………


    男人出了臥室就來到了四季別墅的花園中。


    這個花園今晚沒亮燈,噴泉也全部停修,就連遊泳池裏的水也被他下令放光進行清換。


    這樣的四季別墅,當然不如往常漂亮。但也正因沒了這樣的繁雜修飾,反而顯得更加端莊,更加映襯男人冷硬的氣質。


    薄正東在別墅後一片巨大的人工湖前停下來,站在九曲橋上,“啪”的點燃一根煙。


    沒了燈光,這跟煙就是這裏唯一的光芒。他抿在唇間重重的吸了一口,這才覺得有些滿足。


    這樣的決定對他來說,無疑是殘忍的。從紀思念和薄子兮之間選擇,不論選哪一個,最痛苦的人都是他。


    薄子兮是他的妹妹,雖然是沒有什麽血緣關係的妹妹。但也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虧欠,也是最後的一個親人。


    紀思念……


    紀思念是他的誰?


    男人抽煙的動作刹那間有停頓。這個問題似乎把他難住了,他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女人?妻子?孩子?


    很多詞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最後,他隻留下了一個詞——家人。


    她是他的家人。


    薄子兮是他的親人,而她,卻是他的家人。


    她的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


    男人指尖的煙頭一片猩紅。在他幽黑的眸中也倒映出深深的紅色。映照著湖麵,湖麵中有男人英挺的身影還有香煙灰落下時若有若無的漣漪。


    用槍打中薄子兮,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做的事。


    但用槍打中紀思念,


    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


    ………………


    這注定是一個孤寂的夜晚。


    紀思念躺在她主臥的床上徹夜未眠。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脫困的,但是她還記得,她失去意識之前,薄正東扣下扳機之前,他眼裏那抹明顯徹底的痛苦之色。


    既然,她沒有中子彈,那麽受傷的人,就是薄子兮。


    這抹痛苦,也是為了她。


    ……


    紀思念躺在床上,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淒涼的月色。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摸上自己的肚子,那裏麵似乎有一個生命正在跳動。


    當媽媽的感覺真的很神奇,讓她覺得,她已經從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孩子,徹底變成了一個可以照顧別人的女人。


    雖然她的年齡距離女人或許還很遠,但是她很期待。


    她也相信她能做好。


    她很感謝薄正東給了她這次機會。


    隻是……


    女人總是這樣的,一旦得到了什麽,總是就會想要更多。思念抱著自己的肚子,突然就開始想——


    如果今天她肚子裏沒有這個孩子,薄正東還會救她嘛?


    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把槍丟在地上,冷漠絕情的對薄子兮說,“你想怎樣就這樣吧”?


    噢,


    不對。


    他已經說過了。


    [她對我,一點都不重要]


    [子兮,放開她——她手裏有槍]


    他甚至,還奪走了她的槍,就為了不讓她傷到薄子兮!


    思念隻覺得自己心裏有個地方疼得快要裂開了。


    “咚咚咚。”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


    思念睜眼動了一下,她現在不想見人,但還是逼著自己回答了一句,“誰?”


    “小姐,是我,東家命我上來送飯。”林媽在門口畢恭畢敬的說。


    “不用了,我沒胃口。”


    “可是……”


    “把東西給我吧。”


    林媽的可是還沒說出來。門口男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薄正東接過林媽兩隻手端著的餐盤,直接擰開房門推門而入。


    推門的一瞬間就看到床上的小女人極其不情願的往杯子裏縮了縮,似乎,是試圖在用這種方式逃避和他見麵。


    薄正東依然還是麵無表情,除卻眉間的陰鬱很濃重,說話的語氣還是一派平靜,


    “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放在那裏。”紀思念背對著他。


    男人不說話,長腿西裝褲向前邁出幾步,最後,把那一盤食物放在她的麵前。


    “好好吃飯,吃完飯,我們好好談談。”


    ………………


    紀思念這一頓飯吃得並不開心。因為薄正東那句“好好談談”,就像一塊千斤頂壓在她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


    她還能談什麽?質問他為什麽說她不重要嗎?還是為什麽要拿走她手裏的槍?


    好像都沒意義了。


    沒意思。


    她食不知味的完成任務一樣的把飯往自己的嘴裏喂進去,吃到一半,喉嚨裏突然有了幹疼的感覺。


    好像每次想哭都是這樣,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發燙的眼皮,發現裏麵並沒有什麽眼淚。


    思念歎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同時不同地,同一片月光之下,薄子兮蒼白著嘴唇,捂著自己不斷流血的傷口,


    她躺在她簡陋沒有一絲色彩的房間裏,打量著那枚由他親哥哥親手埋入她身體裏麵的子彈時——


    她的心裏,又是什麽樣的苦澀。


    [現在,決定權終於都在你手裏了,子兮。]


    那是他對她說過的話。


    她當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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