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思念趕到短信裏那個倉庫地址時,天色已經是黎明。


    她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外麵披了件黑色薄風衣。這種顏色可以完美融合在黎明的夜色裏。她剛從出租車上下來,就看到倉庫外麵圍了很多很多穿黑衣服的人。


    她下車的步子下意識停了停。


    脊背挺得筆直,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誰?”


    人群中,有槍支響動的聲音。


    “紀,紀思念。”


    “紀思念?”


    那個保鏢略有一絲遲疑。和她對視了一眼,發現還是個看起來還在讀書的學生,立馬不耐煩,“沒事的別來看鬧,趕緊滾!”


    紀思念秀氣的眉擰了擰,


    她也不能確定這些人是綁架非非的人的手下。腦子裏很快地過了一下,就用最折中的回答道,


    “你們就進去通報一聲,我是他們叫來的人。”


    ……


    紀思念大概在倉庫門口等了十五分鍾。


    這十五分鍾,對她來說特別漫長。其實到現在她才開始感覺到有些緊張,她覺得自己草率了——一個人闖到這樣的地方,隨便出來一個人都可以把她弄死。


    不過最糟糕的狀況還沒出現。


    ……


    進去通報的人十五分鍾後就出來了。


    出來以後,那人看著紀思念的表情尊敬不少,


    “思念小姐,東家說您不該來這裏。屬下幾個現在送你回去……”


    東家?


    思念開始懷疑這起綁架和薄正東有什麽關係,然而還沒多想,就聽到屋內傳來槍聲!


    “砰!!!”


    這一聲,來自屋內。來得非常突然。幾個保鏢以最快的速度對視一眼,他們也沒有功夫再去管紀思念,而是全部回去衝到倉庫裏。


    ………………


    思念進屋的時候,撲鼻而來粉塵和腐朽的味道。


    潮濕,黴味,又讓她有點惡心想吐。她扶著牆壁穩了穩身子,這才打起精神朝裏麵走去。


    不知是她的步子太輕,還是對麵氣氛太緊張,一時間,這麽多訓練有素高度警惕的人,竟然都沒注意到她的靠近。


    總之,思念這一次竟然真的成功的走了進去,就在薄正東,霍遇深,薄子兮,鬱非非等人不到十米遠處。


    “放開她。”


    說話的人是霍遇深。他現在整個人已經不能用陰鬱來形容。恨不得每個毛孔中都透出森森的殺意。


    紀思念一直覺得這個男人陰狠的有點可怕,現在才知道豈止是有點。


    薄子兮一個人拿著一把刀劫持著鬱非非。鬱非非現在已經癱軟成一灘水,站都站不穩。她漂亮的眼睛緊閉著,雖然不至於照片上那樣渾身是血,但也非常虛弱。


    薄子兮旁邊,還圍著一群拿著重型武器的黑衣人。當然,兩個男人的身後同樣也有保鏢與他們對峙。


    紀思念當然知道如果光是靠硬拚,薄子兮絕對不可能是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對手。但是她現在手裏有鬱非非,那局勢勢必會不一樣。


    紀思念看著大家僵持不下的模樣,腦子飛速運轉。


    “我說了,放她走可以,拿你孩子的命來換!”


    薄子兮豔美的眼睛聲音淒厲,刀子又用力幾分,把鬱非非纖細脖頸割出血來!


    昏過去的鬱非非痛得就醒了過來,悶哼一聲,又垂下去。


    本來就是沒吃過什麽苦的大小姐,能忍到現在,全憑她心底不能讓思念有事的信念。


    她想過,很多,小時候思念不顧一切照顧她的事情。她鬱非非人生在世也沒有幾個真心對她好的人,如果有一天真的和思念遇到這樣非死一個不可的境地——


    她願意。


    想必,思念也願意。


    但是霍遇深完全不這麽想。


    他看到血的鮮紅立馬就“喀嚓”扣動了槍!


    “別動!”


    薄正東冷沉的聲音打斷他,冰冷的像裹了千年的寒冰,永遠透不進光,


    “——她不能死。”


    “所以她該死?”


    第一個她是薄子兮,第二個她,卻是鬱非非。


    鬱非非這時終於恢複了一點意識,微微抬了抬眼睛,躺在薄子兮手臂中注視著這兩個男人,


    “霍遇深,你敢讓她來換我我就死給你看!”


    “你要是敢死,我就讓她來陪你——黃泉路上,我絕對不讓你一個人。”


    ……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別說紀思念了,就連鬱非非渾身上下都竄過一陣冷意。她向來知道這個男人不好惹,但也沒想到他竟敢當著薄正東的麵就敢這樣說。


    薄正東聽了果然沒什麽好臉色。俊美的臉頓時沉下來,但穩重內斂的性子,讓他克製住了。沒有在這個時候起內訌。


    思念淡淡看著他們,還想靜觀其變,誰知薄子兮下一個動作徹底打破了平衡——


    “左右就是一個同歸於盡,這我也沒什麽好怕的,一沒有軟肋,二也沒有留戀——那就這樣吧——”


    “子兮!”


    刀落向鬱非非的一瞬間,男人冷峻的聲音響起來。


    “把刀放下。”


    “那用你兒子的命來換呀,”薄子兮抹著刀邪涼而笑,“這難道不是你欠我的嗎?你殺我全家,我也隻要你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而已。”


    “孩子,或者你自己的命來換。二選一——”


    “我跟你換。”


    男人步子上前的一刹那,另一道聲音就響了起來。


    四個字,平平淡淡。卻異常堅決。雖然是他剛才啟唇想要說的話,卻是由一個女人的聲音替他說出來了!


    所有人頓時警惕的朝那個聲音看去!


    隻見,黑暗中,一個女孩握著自己的手腕慢慢,慢慢的走了出來。她的身高在這裏是最矮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有種亭亭玉立的感覺。


    她的五官,在鬱、薄、霍等人裏麵也絕對不算耀眼出眾,但現在,所有人的目光無疑都落在她身上。


    她含著笑,平靜,溫婉,無所畏懼。


    “我來跟你換,薄小姐。”


    薄子兮看到她瞬間,頓時就滿意的笑了出來。這個笑,極盡妖嬈,純粹而看不出邪惡。


    有時候思念看著這張臉,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她的笑,也不明白她的悲。好像薄子兮就算笑得再張揚她也能看到裏麵的陰暗,抑或是她一身黑衣一個人在夜色中轉身,看起來特別幽寂的場麵,讓人覺得,她也沒那麽孤獨。


    甚至,她究竟是好是壞,紀思念都已經看不清楚。


    這點倒是和薄正東如出一轍。


    ……


    思念一步步走過去,然而就在看清她身影真正出現的瞬間,薄正東黑眸瞬間緊縮!


    “帶小姐回去——”


    不帶任何一絲猶豫的話立馬引起一撥人的轟動,


    薄正東的人當然第一時間全部重心都放在紀思念身上,可與此同時,絲毫不甘示弱的,薄子兮的人頓時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全部都對準了紀思念!


    唰唰唰,全部對準!


    說不怕,那絕對,絕對是假的。


    紀思念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被這麽多槍口對準過,下一秒,不,這一秒,隨時都可能要她的命!


    就算,無所不能的薄正東身手了得,可以救她,他們現在也隔得太遠了。


    隻要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稍稍動一下手指,她和寶寶都瞬間會一命嗚呼!


    但她表現得異常從容。


    甚至連那幾十把槍齊刷刷“喀”響起的時候,她腳下的步子也沒有一絲停頓。


    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薄小姐。”


    紀思念沒有笑也沒有抖,就是非常平靜,平靜到讓向來遊走在刀尖上的薄子兮都開始困惑了——


    這個小女孩,隻是幾次不見,沒想到心智已經發展得如此了得。


    她還記得她每一次綁架她時的反應。說來她們也算有緣,綁匪和被綁人來回槍戰了不少次。


    她還記得,第一次。這個小女孩怕得直接暈過去,嘴唇都發白。要是沒有薄正東,她真的死得不要太快。


    後來在一些槍林彈雨的交鋒中,她也是像個累贅一樣,完全靠男人的保護。


    可是她今天卻這樣毫不畏懼的站在了她的麵前!


    紀思念這時距她們也僅僅隻有一兩米的距離,她伸出手,彈鋼琴的手白嫩漂亮,


    “讓她回去吧。”


    “紀思念!”


    薄正東這時已經在了失控的邊緣,陰冷的眼睛裏醞釀了滔天的怒火,“立馬給我滾回來!”


    “薄小姐,你要做撕票這種沒有格調的事嗎?”


    紀思念就像完全沒有聽到背後男人幾近狂暴的怒吼,隻是涼涼的看著薄子兮,涼涼的問,順帶著不及眼底的笑。似乎是在等待她回答。


    薄子兮瞬間就輕聲笑了出來,“好——”,她握槍滿是繭的手推了一把鬱非非,一點不留情的把她推出去。


    鬱非非現在已經昏迷不醒,失去支撐,直接就“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長長的裙子和茶色的卷發鋪了滿地,霍遇深臉色驀然陰沉的就像能滴出水來。


    紀思念顯然也為她這樣的舉動不滿,但是她沒來得及不滿,整個人就一個踉蹌,直接被一個力道向後拖去——


    這一次,她徹底感受到了薄子兮身上枯瘦的骨感,


    她有著大到不像是女人的手勁,用力扣住她每個可能靈動的環節。


    然後,一把冰冷的東西,抵在了她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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