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哪種程度?”


    “程度?”


    鬱非非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不需要想。


    鬱家有兩個女兒,她是小的那個。她的姐姐,鬱姍姍,是名副其實的名媛,名校畢業,舉止優雅,擁有整個上流社會都認可的教養。


    她對鬱非非也很好,但不知為什麽,她們始終都玩不到一起去。


    她姐姐對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非非,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而思念說的最多的是,


    “非非,你沒事吧?”


    想到這裏,鬱非非有些失神,苦笑道,“我還真沒想過我們好到什麽程度了,但是,用情同姐妹來形容肯定是不夠的。”


    “那還真是感情蠻深的。”


    “是啊,”鬱非非說著玩了玩自己的卷發,說,“多久了?我算算……我跟她成為朋友,已經快二十年了吧。”


    “那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唯一的。”


    鬱非非說完三個字,眼神就冷了很多。


    唯一的。


    她龍城夜店女王認識多少有多少所謂的“朋友”,卻在此時此刻,說紀思念是她“唯一的”朋友。


    “所以當我知道收養她的人是薄正東的時候我真的特別擔心!薄正東,那可是薄正東啊!她跟了那樣的男人,真不知道還夠不夠他一個手指頭玩的!”


    “是啊。”


    “我就是這麽覺得的,所以我很想幫助她離開這裏。”


    鬱非非說著,絕美的容顏又沉入夜色之中。


    不過慕白城沒有看,隻是隨意的搭著方向盤,靜靜的加著速,


    “那她本人的意思呢?”


    “她啊,”她嗤鼻一笑,“估計是想跑又舍不得,糾結著呢。”


    車子就這樣不疾不徐的繼續往前開了一段時間,本來什麽都相安無事,可就在過第三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突然就被堵住了。


    慕白城一下就認出那幾輛車的生世不菲,穩穩的停下來,開門下車,


    “有何貴幹?”他看著從對麵駕駛座裏走出來的司機,似笑非笑的詢問。


    司機以及身後的黑衣人,還是酒吧裏的那群人,他們顯然追著鬱非非跟到了這裏,語氣說不上強硬但也不算卑微,


    “您車上有位小姐欠了我們先生一杯酒,所以,我們想請這位小姐上我們先生的車,小酌一杯。”


    司機說完,就看見穿著黑色修身亮片長裙的女人從白色布加迪上走了下來,


    鬱非非臉上又蓄滿了平常那種對陌生人慣用的刁鑽跋扈,眉梢上挑,有三分挑釁的意味,


    “什麽叫我欠了,我的舞是我旁邊這位先生買的,你們先生有什麽疑義嗎?”


    那個司機笑著搖了搖頭,“您的舞蹈究竟是誰買下來的,舞台後台有紀錄,您若不信,可以去後台查看。”


    “你!”


    鬱非非頓時有些惱怒,一眼看向慕白城。


    隻見他的反應風淡雲輕,看起來不像是撒謊。


    “我現在有急事,不能跟你們回去。”


    “那就多有得罪了——”


    司機話音剛落,幾個保鏢立馬就衝上來要把她抬走。


    鬱非非瞬間驚恐的尖叫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大手,準確無誤地從後麵攬住了她的腰!


    她無意識的抬頭,隻見橙色昏暗的路燈下,慕白城的神色格外溫柔,


    “沒事?”


    她癡癡的搖了搖頭。


    他把她放穩,冷冷的看向那群來勢洶洶的黑衣人,昔日溫潤全部褪去,第一次展露出他本性裏陰暗的一麵,


    “竟敢在大街上就要強搶女人,難道這也是你家先生的意思?”


    他的陰冷,讓鬱非非本能毛骨悚然。


    可對麵那個助理卻是一片波瀾不驚的樣子,仍舊掛著滴水不漏的笑,


    “對不起,這是我們的規矩。”


    說完,他賠罪的點了下頭,然後示意那些保鏢繼續,


    保鏢很快又湧了上來,鬱非非害怕,瞬間就躲到了慕白城的身後。


    眼看雙方就要打起來,一道冰冷宛如大提琴一般低沉的嗓音就從車內飄了出來,


    “住手。”


    那些黑衣人果然瞬間就停了。


    鬱非非有些詫異,首先詫異這些人剛才還那麽囂張,就因為這兩個字,現在個個乖的跟病貓似的。


    其次詫異,這個車裏的男人,聲音居然是這麽的好聽。


    她還以為是哪個滿腦肥腸的外地臭土豪來著……


    不過……


    這種感覺,為什麽那麽熟悉??


    ………………………………


    與此同時,紐約。


    紐約的太陽一點點升起,這是紀思念昏迷的第二天,醫生說她會醒的,但是她沒有。


    子彈埋得很深,雖然是在肩膀這樣的地方不至於傷及內髒。但卻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讓她落下一輩子脊椎酸痛的病根。


    說實話,薄正東是愧疚的。


    看著女孩白皙通透幾乎能反光的睡顏,他情不自禁的,唇靠近她眉心……


    深深的一吻,


    不帶情欲,不帶感情,就像上帝對一個孩子那樣的祝福,饋贈。


    薄正東慢慢的睜開眼睛,剛巧就看見她緊閉的雙眸,長長的睫毛,還有睫毛下麵兩扇淡淡的陰影。


    他一一把唇貼上去吻了又吻。


    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每一次親密,他有多難以忘懷……


    就在男人手指情不自禁繞到她鬢角想要加深這個吻的時候,他的手被一隻冰涼的手輕輕包裹住了。


    他驀然睜眼,發現紀思念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看著他。


    那個眼神裏,有平靜,也有癡迷。


    看到那片沉甸甸的癡迷,男人的眸色頓時就冷了冷,


    “你醒了。”


    “是……”紀思念勉強出聲,聲音特別沙啞。


    “我叫醫生來,你躺著別動。”


    “東家——”


    就在男人起身離開的瞬間,女孩膽怯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這個動作,思念覺得有些熟悉。那似乎還是表姐趙真妍和表姐夫陸雲深大婚的那一夜,她也是用了這樣一個相同的動作,拉住了薄正東的袖子。


    她拉著他的袖子,仿佛在拉緊一個什麽即將就要失去的東西,


    “東家,可以不走嗎?”


    薄正東的背影僵了僵。


    紀思念蒼白的苦笑,“我沒有事,我隻是想和您說一些話,可以……不走嗎?”


    薄正東淡淡的抽開了他的衣袖。


    “有什麽事等檢查完了再說。”


    ……


    走廊外。


    男人離開房間後臉色就徹底沉了下來,緊緊緊繃著,仿佛籠罩了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


    他似乎有些倦了,向後靠住冰冷的牆壁,“啪”的點燃一支煙,


    煙頭燃起一片猩紅,沒等抽幾口,男人突然覺得索然無味,掐滅了它。


    轉身又朝病房裏走去——


    病房裏,醫生裏一層外一層的把她包圍了起來。思念很乖巧的躺在那裏,兩眼空空,配合著醫生。


    看到薄正東進來,她也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她怎麽樣?”男人麵無表情的問。


    “恢複還算可以,手部的手術也很成功,病人需要好好療養,尤其是要保持這段時間的心情愉悅。”


    薄正東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都下去,最後才平靜無溫的在女孩身邊坐了下來。


    “你要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東家。”


    “嗯。”


    “我們離婚吧。”


    紀思念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愣了,她甚至都沒產生過這樣的想法,幾乎是脫口而出。


    薄正東眸色瞬間狠狠一沉,“為什麽。”


    “當時我們結婚的時候,我也問過為什麽,可是直到今天,我也想不明白答案,”


    “可能就是累了吧東家,您應該也累了。對嗎?”


    女孩冰涼的眼神緩緩滑到薄正東的五官上,濕漉漉的,有些傷感。


    “你在胡言亂語。”


    男人這麽說,意思就是給她台階下。她胡言亂語,他不計較。


    “不是的,”思念搖了搖頭。


    “之前,我嫁給您,是因為我沒有辦法。之後,我和您維持這樣的關係,是因為我很迷茫。但不管是沒辦法還是迷茫,那時候的我並沒有想要太多,所以現在……”


    “現在,你想離婚?”


    “是……”


    “離婚之後了你要去哪裏?”


    薄正東麵無表情的問著她,可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徹底把她難住了。


    去哪裏,她不知道。甚至以後要怎麽麵對這個男人,她也不知道。


    “思念,”男人看著她,平靜的眼睛裏斂著怒氣,但很隱晦,“你什麽都不知道,因此不要再說這種沒有水平的話,試圖吸引我的注意。”


    思念頓時覺得很委屈,“我沒有想吸引您的注意……”


    “那就乖乖聽我的話不要動。”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想離婚了呢?”


    好吧,她承認。她剛才說的“離婚”是毫無準備的。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毫無準備的隨口一提,就讓她看明白了薄正東對這件事的反應。


    他,是絕對不允許她提離婚的。


    “那就等這一天到了再說。”


    “……”


    思念沉默了。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人生,真的一片黑暗。


    脫離不了薄正東的控製已經很糟糕,可最糟糕的是,她已經失去了獨立生活的能力。


    “東家,”思念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小心翼翼的開口問,


    “那天的那個女孩,是子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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